劉 陽
(廣東科技學院,廣東 東莞 523083)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依托人口紅利及制造優勢嵌入全球價值鏈貿易,推動經濟體量呈現快速擴大態勢,已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然而,隨著中國嵌入全球價值鏈程度愈加深刻,國內勞動收入份額卻在不斷下降[1]。所謂勞動收入份額,是指勞動者工資總額占據GDP 的比例,對應分配率越高,則表明社會勞動收入分配愈加均等、公平。長期勞動收入份額偏低及其衍生的分配結構矛盾,對國家社會公平、經濟發展產生負面影響,表現于加劇貧富差距、引致區域發展失衡[2]。針對這一現象,國務院在2013 年批轉《關于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若干意見》強調“要繼續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優化收入分配結構”。在政策有力調整下,同社會生產發展水平對應的勞動收入分配制度基本確立,為平衡勞動收入分配、優化市場要素配置、實現共同富裕夯實基礎。
值得注意的是,在全球價值鏈分工持續深化的背景下,中國通過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構建國際國內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等方式,將資源傾斜于研發設計、技術創新等高附加值環節,突破以往價值鏈“低端鎖定”桎梏并深層次嵌入全球價值鏈[3]。由此,中國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技術創新水平及價值創造能力不斷上升。由此引發的思考是,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是否會同以往一樣拉大收入分配差距,致使勞動收入分配陷入動蕩不穩狀態呢?而技術創新在此二者間又具體扮演何種角色?2021 年3月,中辦、國辦印發《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要求技術要素市場創新、調整收入分配制度,進一步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與此同時,市場經濟普遍依賴生產要素稀缺程度、產出貢獻獲取收入。而技術創新與進步促使資本、勞動要素的稀缺程度產生轉變,具體表現為偏向資本要素、排斥勞動要素,最終導致勞動收入分配失衡現象。尚需注意,技術創新可能因其知識產權所屬產生壟斷現象。而一旦壟斷定價能力被濫用,可能導致出現反競爭效果,使得勞動收入分配愈加失衡。那么,技術創新在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與勞動收入分配之間究竟扮演何種角色?根植于此,探討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具體影響,以及技術創新在這一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已然成為現時學術研究重點。
目前,國內有關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技術創新及勞動收入分配的相關學術研究,普遍聚焦于兩兩之間。在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與勞動收入分配的研究方面,隋廣軍等(2021)[4]引入議價模型,利用2000—2008 年中國制造企業數據分析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結果表明全球價值鏈嵌入與勞動收入份額呈現“U”型關系,且受“勞動技能渠道”影響導致高技能勞動收入遠高于低技能勞動收入,致使勞動收入分配差距擴大。田亞芳等(2020)[5]的研究以WIOD 數據庫為基礎,實證得知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顯著降低勞動收入份額,其中制造業遠低于服務業勞動收入份額,引致勞動收入分配失衡。張晨霞與李榮林(2021)[1]基于中國工業企業—海關匹配數據進行測算,結果表明全球價值鏈上游參與度與企業成本加成率均對勞動收入分配調整均存在顯著負向作用。林建勇、楊超(2021)[6]從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視角切入,發現發達國家全球價值鏈嵌入可顯著提升高技能勞動者的收入份額,如此導致高技能勞動者與低技能勞動者的收入分配結構呈現“極化”現象,加劇收入分配結構失衡。
在技術創新與勞動收入分配的研究方面,匡國靜、王少國(2020)[7]利用全國時間序列、省際面板數據測算技術進步偏向,發現中國自主創新與技術引進有利于資本相對收入份額提高,模仿創新有利于平衡相對勞動收入分配結構。陳曉與董莉(2019)[8]認為制造業的技術進步偏向性對勞動收入份額具有顯著抑制作用,并提出技術原創對勞動收入份額具有正向效應、技術引進對勞動收入份額具有負向效應。
在全球價值鏈嵌入與技術創新的研究方面,祝樹金等(2021)[9]研究發現,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企業服務化水平間呈現“U”型關系,技術創新是潛在的中介渠道。楊蕙馨、張紅霞(2020)[10]實證得知制造業可通過嵌入全球價值鏈,借助國際間知識溢出效應提升技術創新能力。鄭丹青(2021)[11]通過探究全球價值鏈嵌入模式對技術創新的影響機制,發現中國企業的全球價值鏈嵌入呈現明顯的下游嵌入高、上游嵌入低的特征,對技術創新總體影響效應為正。
綜合梳理上述文獻可知,有關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技術創新及勞動收入分配的研究已相當豐富,為此次研究奠定一定理論基礎。但就當前研究現狀而言,鮮有學者將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技術創新及勞動收入分配三者納入同一框架進行詳細探討,無法立足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技術創新視角為勞動收入分配調整提供有效參考。有鑒于此,在既有文獻研究基礎上,文章試圖就以下方面作出邊際貢獻:第一,將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技術創新及勞動收入分配納入同一框架,深度解析全球價值鏈嵌入、技術創新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機制與效果。第二,根植于現有文獻并未聚焦區域進行現狀探討,詳細研究全球價值鏈嵌入在不同區域下對勞動收入分配調整的異質性影響,為區域協調發展、共同富裕部署提供決策參考。
依托于數字經濟的網絡鏈接效應、成本下降效應、價值創造效應、價值鏈治理效應及貿易規則效應,助力中國在全球價值鏈實現位勢攀升、深度嵌入(張二震、戴翔,2022)[12]。依據收入分配論概念界定,要素提供者將通過投入定量資源實現產品、服務生產,在獲取收入回報以后按照要素投入份額進行分配。在深度嵌入全球價值鏈的過程中,部分企業不可避免地將資本與資源投入于提升核心競爭優勢的研發環節,進一步在最終分配環節中獲取更多收入(余東華、田雙,2019)[13]。這一背景下,勞動要素提供者的收入份額則遭到一定程度壓縮。需要強調,全球價值鏈格局變動勢必推動各國生產要素需求重構,對應資本要素相對需求也在不斷升級。此過程中勞動要素需求卻在持續下降,進而引致勞動要素收入份額下降。而根據誘發創新理論,在生產要素互補條件下,如若勞動要素收入份額下降,則勞動收入分配結構會趨于失衡(申曉軍、蘇為華,2020)[14]。綜上所述,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調整產生負面影響,以此提出假設H1。
假設H1:隨著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加深,勞動收入分配愈加失衡。
面向數字經濟時代全球價值鏈重構大勢,跨國企業通過技術創新提高自身核心技術競爭優勢,占據全球價值鏈核心位置。基于技術創新背景,如何平衡勞動要素同資本要素收入分配,促進勞動收入分配的合理性、公平性,主要取決于勞動群體談判能力與勞動產出彈性的相對高低。一定程度上,勞動產出彈性越高,對應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將會有效擴大(吳鵬等,2018)[15]。伴隨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提出,技術創新日益成為驅動產出提升與收入提高的重要方式,可有效提高勞動產出彈性。由此,技術創新可通過提高中等收入群體比重來優化勞動收入分配結構。具體來講,在經濟發展初期技術創新水平偏低且能力微弱,主要通過材料創新、設備創新等改良資本要素的方式提高生產效率,使技術創新成果偏向資本方面,加劇勞動收入分配不公平性。但隨著經濟高質量發展、相關體制機制不斷完善及人力資本水平提升,技術創新漸次偏向勞動要素,并充分發揮技術創新收入分配效應以提高勞動收入份額。另外,在技術市場制度建設、技術創新能力提升、技術要素參與分配持續完善的背景下,技術創新可通過健全收入調節體制確保“分好蛋糕”,進一步釋放技術創新的收入調節效應。據此,文章提出假設H2:
假設H2:在全球價值鏈嵌入背景下,技術創新可合理調節勞動收入分配,使其趨向公平化。
依據前文分析可知,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技術創新均對勞動收入分配產生一定作用。隨著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愈深,對應國家在國際貿易中的話語權也有所提升,甚至可以通過獲取技術溢出助力技術創新,衍生技術創新效應。而依據劉蕓蕓(2019)[16]的研究,技術創新可擴大滯后地區、低技能群體的收入,使其與發達地區、高收入群體基尼系數差距縮減。據此可以推出,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所衍生的技術創新效應,是調節勞動收入分配的重要因素,也是使其趨向公平化的重要動能。此外,在國內共同富裕及國際國內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政策實施背景下,國家要求依靠技術創新實現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和動力變革,推動經濟“質的穩步提升”并擴大中等收入群體的比重,合理調節勞動收入分配(陳勁等,2022)[17]。依據上述分析,提出假設H3:
假設H3:技術創新在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影響中具有調節效應,紓解其負面影響。
(1) 被解釋變量:勞動收入分配(ALD)
就既有文獻研究來看,有關勞動收入分配的衡量方式較為一致,均是以勞動收入份額作為基礎數據[18]。然而,這一分配方法無法覆蓋勞動收入分配的初次分配、再分配等層面,仍可進一步完善。根植于此,依據黨的十七大報告指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并借鑒王陽等(2019)[19]的研究經驗,以收入分配效率、收入分配為一級指標,納入初次分配要素使用效率、初次分配要素公平、再分配要素使用效率與再分配要素公平作為二級指標,以此衡量勞動收入分配,如表1 所示。為消除指標量綱影響,對所選指標原始數據實施標準化處理,開展因子分析的數據均通過KMO 檢驗。在此基礎上,依據特征值大于1 的標準確定主成分個數,并依據方差貢獻率得出權重綜合得分,即勞動收入分配指數,將其作為勞動收入分配的衡量變量。

表1 勞動收入分配評價指標體系
(2) 解釋變量: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GVC)
學界有關全球價值鏈嵌入的衡量方式較多,并未形成一致結論。例如,張中元(2019)[20]使用前向垂直專業化效率進行表征,祝樹金(2021)[9]使用WWZ 模型進行測算。盡管上述衡量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視角、測算方法并不相同,但重點均側重于計算某一國家、行業、地區的國際分工地位。根植于此,結合杜延慶(2021)[21]的測算方式,以整體國家貿易水平作為測算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的基礎。其一,識別單筆進出口貿易生產/消費經濟門類;其二,識別進口中間品;其三,識別各經濟門類實際進出口活動;其四,識別各經濟門類實際進出口活動。同時,為使測算更加精準、科學,結合趙文濤、盛斌(2022)[22]研究,將貿易方式及中間代理商納入考慮范疇,構建全球價值鏈嵌入計算公式,如下:

式(1)中,GVC 表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m 和n 分別為加工貿易及一般貿易。x=m,n)為中間貿易代理商處間接進口后地區i 實際進口中間品,x 為具體貿易方式;(x=m,n)代表通過中間貿易代理商出口后地區i 實際出口額, (Apq+)為地區i 的國內銷售與其一般貿易實際出口額之和。在此過程中,如果進口中間投入超過總出口,即GVC 大于1,則賦值為1,最終得到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指數。
另一解釋變量為技術創新(TI)。技術創新衡量需剔除主觀因素,立足客觀視角將國外技術資源獲取程度及整合內外部資源技術創新的能力作為指標衡量指向。借鑒倪自銀及張益明研究方法(2015)[23],采用技術創新經費與R&D 經費內部總額的比值表征技術創新。
(3) 控制變量
綜合現有文獻,選取制度環境、對外開放程度、技術密集度、物質資本存量、技術人力資本及技術研發密集度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制度環境(IE)可促進企業運行效率提升,從而帶動勞動收入提升。借鑒杜延慶(2021)[21]的研究方法,使用經濟自由度表征中國制度環境。對外開放程度(DPO)根據特定區位優勢理論,采用各行業年度吸引外商直接投資流量來衡量。技術密集度(TTI)用固定資產凈值占工業銷售產值與固定資產凈值之和的比重來度量。物質資本存量(TPC)使用固定資產凈值衡量;技術人力資本(THC)以技術研發從業人員年平均人數度量。技術研發密集度(IOT)以R&D 經費與工業總產值的比重來度量。考慮受到全球經濟影響,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與技術創新均會產生變化,因此,2011—2019 年虛擬時間值定義為1,2020 年虛擬時間值定義為0。具體控制變量定義說明如表2 所示。

表2 變量定義
對于回歸模型而言,空間計量模型可有效處理空間自相關及不均勻結構,充分消除被解釋變量測度誤差。因此,本研究擬選擇空間計量模型考量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技術創新與勞動收入分配之間的動態聯系。為全面考察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與勞動收入分配之間的影響,借鑒薛瑩(2021)[24]研究方式構建一般空間計量模型。同時,由于勞動收入分配結果顯現存在一定滯后性,故在一般空間計量模型基礎上納入勞動收入分配的時間滯后一期項,建構動態空間計量面板模型:

為探明技術創新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影響,在式(2)基礎上將核心解釋變量替換為技術創新,同樣在勞動收入分配中納入滯后一期項,得到如下模型:

進一步探討全球價值鏈嵌入與技術創新交互效應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影響,建構如下模型:

式中,GVC×TI 表示全球價值鏈嵌入與技術創新的交互項,其余變量說明同式(2)一致,不再贅述。
文章以2012—2020 年為時間區間,以31 個省份作為研究樣板(除港澳臺地區),涉及變量數據來源說明如下:基于數據可得性、科學性原則,此次研究所選樣本數據主要源自于WIOD 數據庫中的世界投入產出表(WIOT),該表覆蓋全球43 個經濟體,涉及56 個行業部門,可較好描述全球貿易活動,是測算全球價值鏈嵌入的重要數據基礎。由于該表數據截至2014年,故2014 年后數據參鑒此表指標,從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勞動統計年鑒》、各省份統計年鑒和《全球價值鏈發展報告》 摘錄獲取。另外,勞動收入分配部分指標數據來源于《2021 中國衛生健康統計年鑒》;教育部、財政部和國家統計局發布的《關于全國教育經費執行情況統計公告》;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發布的《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針對個別指標可能缺失的數據,研究采用線性插值法或均值法進行補全。
運用Stata14.0 軟件所得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3 所示。依據表中數據顯示,勞動收入分配均值為44.65,標準差為18.63,表明勞動收入分配存在顯著差異;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為0.24,標準差為0.23,說明全球價值鏈嵌入基本接近,取值在合理范圍;技術創新最大值、最小值分別為57.48、2.74,代表技術創新間存在顯著差異,與楊蕙馨、張紅霞(2020)[10]的統計結果一致。

表3 描述性統計
為避免變量選擇無效性,進一步開展相關性分析得到表4所示結果。依據表中數據顯示,全球價值鏈嵌入(GVC)同勞動收入分配(ALD)存在顯著負相關性,表明全球價值鏈嵌入愈深,勞動收入分配越加不合理,這與袁媛等(2021)[25]、隋廣軍等(2021)[4]的研究基本相符,也初步驗證了假設H1。技術創新(TI)與勞動收入分配(ALD)具有顯著正相關性,表明技術創新程度越高,可增加勞動收入水平,進而調整勞動收入分配使其趨向合理化。各控制變量均與勞動收入分配具有顯著相關性,表明研究所選控制變量均有效。

表4 相關性分析
為避免個體效應、時間效應對模型預估結果產生沖擊,擬選用雙固定回歸分析法進行測算,詳見表5。其中,模型(1)為未加入控制變量的結果,模型(2)~(7)為漸次納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依據表5 列(1)回歸結果可知,在尚未加入控制變量時,勞動收入分配回歸系數顯著為負,數值為-0.2247,并通過顯著性檢驗。逐步加入控制變量后,勞動收入分配系數輕微浮動但整體方向不變,表明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勞動收入分配調整產生的負面影響較為穩健。深入剖析其原因,依據《2020 年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布局和市場發展趨勢報告》,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出口占比19.4%,而且逐年縮減。而全球價值鏈嵌入將勞動密集型產業轉變為服務密集型產業,引致勞動要素占比縮減、勞動收入分配調整不均。由此,假設H1 得到充分驗證。此外,技術創新對勞動收入分配影響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技術創新程度越優,勞動收入分配結構越不合理。在逐步加入各控制變量結果以后,結果仍然穩健。據此知悉,技術創新可合理調節勞動收入分配,使其趨向公平化,假設H2 得到充分驗證。全球價值鏈與技術創新交互項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影響系數為0.0063,且在5%水平顯著,即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產生負向作用時,技術創新將有效紓解這一負面效應,在這一過程中技術創新發揮調節作用。因此,可判定假設H3 成立。

表5 回歸結果
進一步分析各控制變量影響程度,發現制度環境可顯著促進勞動收入分配調整合理化。究其根本,政府部門通過頒布勞動收入分配的政策制度,對勞動收入分配合理規范與引導,實現勞動收入分配公平化。同時,技術人力資本對勞動收入分配調整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分析原因,技術人力資本稟賦可優化技術創新人力結構,進而增加勞動要素分配比例,助推勞動收入分配向好轉變。其他對外開放程度、技術密集度、物質資本存量均對勞動收入分配產生正向效應,僅技術研發密集度產生負向作用。分析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可能在于技術研發密集度越高,企業需要大量投入研發資金。如此,在獲取資金回報以后優先收回投資部分,而勞動力收入并未增長,反而會有可能因為投資研發降低收入,導致勞動收入分配結構失衡。
由于回歸模型可能出現因果混淆、遺漏變量等情況,進而產生內生性問題影響實證結果。為消除這一影響,選擇以下方法進行內生性檢驗。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與勞動收入分配互為因果,以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1 階滯后項作為解釋變量,以替換后解釋變量為工具變量,以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回歸,采用小于均值的弱內生性子樣本進行回歸。其中,LM 檢驗和F 檢驗排除了工具變量識別不足和工具變量弱識別的可能性,表明選取工具變量適宜。以技術創新與勞動收入分配調整互為因果,采用技術創新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回歸。通過上述方法檢驗后,得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系數顯著為正,實證分析結果具有穩健性,具體結果見表6。針對遺漏變量問題,上文回歸分析已經初步控制個體效應與時間效應,但并未考慮企業層面與省域層面。故此,加入企業固定效應與省域固定效應進行分析。據表6 結果顯示,在加入企業固定效應、省域固定效應后回歸結果依然穩健,可驗證文章回歸結論并無內生性問題。

表6 內生性分析
考慮中國省份之間經濟水平、對外開放水平存在顯著差異,可能產生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和技術創新因區域不同而帶來對勞動收入分配的異質性影響。故此,本部分以區域異質性為切入點探討全球價值鏈嵌入、技術創新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影響關系。依據國家統計局在《國家統計年鑒》中的區域劃分標準,擬將全國劃分為東部、中部、西部與東北地區展開異質性檢驗。為便于測算,按照學術界慣用研究方式(趙文濤、盛斌,2022;王彥芳,2021)[22,26]將東北地區納入中部地區,最終劃分為東部、中部與西部三大區域,得到回歸結果見表7。可以知悉,全球價值鏈嵌入對東部、中部、西部地區的勞動收入分配調整均產生負面影響,其中西部地區負面影響尤為嚴重。技術創新可對勞動收入分配調整產生正向調節作用,但西部地區并不顯著。全球價值鏈嵌入與技術創新的交互項對其產生正向影響,而西部地區顯著為負。原因在于,西部地區自身經濟水平并不發達,且技術創新水平偏低,引致勞動要素分配受限,阻滯勞動收入分配合理化。而東部地區立足資源稟賦在技術創新方面有明顯成就,在一定程度上紓解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的負面效應。

表7 分區域回歸
依據前文實證分析結果,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調整產生負面影響。究其原因,在中國嵌入全球價值鏈的過程中,以低附加值制造產業為核心主體,對于勞動技能水平訴求較低。同時,按照高技能勞動者收入份額占多、低技能勞動者占少的分配制度執行,即會形成高技能勞動力與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差異勞動收入分配格局。結合袁冬梅、周磊(2021)[27]的研究,文章認為低附加值產業是中國低技能勞動力需求過多的重要因素,也是導致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產生負面影響的主要原因。故此,在機制分析部分將著重分析低附加值產業(Lv-ai)在全球價值鏈嵌入背景下影響勞動收入分配調整的中介作用。在式(3)基礎上構建如下模型:

其中,Lv-aipq表示生產函數法估計的低附加值產業。
中介機制檢驗步驟如下:第一步,采用固定效應回歸作為基準回歸;第二步,進行聯合中介效應回歸,在此過程中,為確保低附加值產業同全球價值鏈嵌入、勞動收入分配調整同時存在,對其進行sobel 檢驗;第三步,使用替換技術創新、長差分回歸、Tobit 估計等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
表8 中模型1、2、3 分別為式(5)、(6)、(7)的回歸結果。從表8 第(1)列基準回歸可看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與表5 結果一致。模型2 表明,低附加值產業的估計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表8 中模型3 是聯合中介效應,可知悉低附加值產業在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影響中具有中介作用,加劇勞動收入分配失衡。為了檢驗中介效應的顯著性,對中介變量進行sobel 檢驗,具體做法如下:假設H0:α1θ2=0。若否定原假設,說明低附加值產業作為中介變量存在 顯 著 性。據 此 驗 證 方 法,交 互 項α1θ2的 標 準 差Sα1θ2=另外檢驗統計量計算統計量z 的值是3.209,p 值為0.053,說明在5%水平上顯著。
表8 中,模型4~6 是在模型3 的基礎上進行多種穩健性檢驗的結果。模型4 中,將低附加值產業衡量方法替換為制造產業貿易總額低于千萬的企業,進一步展開穩健性檢驗,結果得出,低附加值產業估計系數的方向與顯著性和模型3 相同,說明替換低附加值產業指標后,其內生性問題影響基本可以忽略。模型5 中進行長差分回歸。為探究低附加值產業作為中介變量的長期影響,選用樣本期內首末兩年,即2012 年與2020年形成長時間跨度差分。可以看出長時間內全球價值鏈嵌入與低附加值產業的估計系數方向相同,均顯著為負。模型6 中展開Tobit 估計。囿于勞動收入分配系數取值均處于0~1 之間,回歸時可能會產生截留部分數據的問題。因此,選擇Tobit 模型展開分析,借助Tobit 消除數據截留問題的影響。可以發現,低附加值產業是全球價值鏈嵌入影響勞動收入分配的中介變量。

表8 中介效應分析
綜上,文章以2012—2020 年作為時間區間,從全球價值鏈、技術創新兩個視角出發,分別探討二者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影響及交互項的作用效果。研究結果表明,隨著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加深,勞動收入分配愈加失衡;而技術創新通過提高勞動收入份額、發揮收入分配效應調節勞動收入分配,使其趨向公平化。技術創新在全球價值鏈與勞動收入分配中具有調節效應,可有效紓解全球價值鏈對勞動收入分配的負面影響。在區域異質性分析后,得知技術創新與全球價值鏈嵌入的交互項對東部地區勞動收入分配仍然具有正向作用,而西部地區并不顯著。此外,低附加值產業在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勞動收入分配的影響具有中介作用。
基于上述結論,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全面深化技術創新,助力勞動收入分配趨向公平化。研究結果表明,技術創新可在一定程度上優化收入分配結構,使其趨向合理化。有鑒于此,應當持續推進技術創新,實現勞動收入分配公平化。一方面,政府部門應當以制度激勵盤活技術創新動能。統籌高等院校、科研部門、社會企業等技術創新資源,引導企業不斷提升技術創新能力,減少價值鏈技術依賴。另一方面,政府部門應當不斷完善技術創新成果轉化機制,推動技術要素向勞動環節各節點縱向融合,繼而擴充勞動人員技術收入渠道,實現勞動收入分配公平化。此外,中央政府需構建聚焦技術要素的分配體制,建立以技術知識價值為導向的收入分配激勵機制,促使技術要素在生產經營活動發揮潛能,進一步擴大中等收入群體、實現收入分配公平化。
第二,構建“橄欖型”分配結構,提升勞動收入分配平衡性。前文強調,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逐漸深化,高技能勞動者與低技能勞動收入份額差異導致勞動收入分配產生失衡現象。產生這一現象的本質,即是在于分配結構并不合理。根植于此,有必要構建“橄欖型”分配結構,提升勞動收入分配平衡性。具體而言,則需合理調整初次分配、再分配關系。在初次分配階段,始終堅持按勞分配的基礎原則,既要維護勞動收入在分配中的核心位勢,亦需健全資本、技術等其他要素參與分配的機制,打造公平分配環境。于再分配階段強調公平,以政府部門為主導,圍繞稅收優惠、社會保障及轉移支付進行策略部署,在各收入群體之間對收入進行再次調節,進一步縮減居民收入分配差距。
第三,重塑西部地區收入分配體制機制,實現東、西部區域協調分配。研究得知,全球價值鏈嵌入同技術創新的交互效應并未促進西部地區勞動收入分配趨向合理化。是以,重塑西部地區分配體制機制,推進東、西部區域協調發展。一方面,政府部門應當強化西部地區扶持力度,尤其針對2020 年脫貧摘帽的集中連片地區,要繼續大幅度增加財政專項扶持資金,加大以工代賑力度,進一步結合當地資源稟賦和自身特點,增強其致富能力。另一方面,通過加大人力資本投入,提高低收入者的職業素質、就業能力,以實現更充分更高質量的就業,促進東西地區分配協調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