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睿,李雪增
(東北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經濟全球化浪潮的迅速推進,中國經濟保持了長期較快增長勢頭,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持續上升。2021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達到114萬億元,占世界GDP的比重超18%[1],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僅次于美國。然而,伴隨著中國經濟實力與國際影響力的提升,中國經濟對世界經濟的貢獻不僅體現在經濟總量上,更體現在對全球分工的影響上。2022年10月16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指出:“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2]。當前,地緣沖突和疫情等多重因素對經濟全球化的負面影響凸顯,為了推動高質量發展,加快建設貿易強國,中國需要準確把握和調整自身在未來世界經濟中的戰略定位,科學謀劃和制定面向未來的國際化戰略。
中國一直堅定不移地實行對外開放政策,從1978年的改革開放到2001年加入WTO,再到推動“一帶一路”建設,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新型大國關系,這些舉措使得中國與世界各國的經濟聯系更為緊密,國際貿易由最終品貿易向中間品貿易轉化,中國逐漸深入全球分工。
從理論上而言,中國加入WTO可能通過以下途徑對全球分工產生影響。中國大幅削減中間品關稅率與貿易管制壁壘,直接降低了世界各國各行業從中國購買中間品的成本,進而通過貿易創造效應與貿易轉移效應改變了其他國家的貿易結構。中國通過勞動密集型制造業的中間品和生產環節嵌入全球價值鏈,經由“序貫生產”和多次跨境貿易,促使原有全球產業分工體系調整,推動全球分工深化。
本文旨在利用中國加入WTO這一準自然實驗,考察其對全球分工的影響。以下兩類文獻從不同方面為本文提供重要支撐:
此類研究主要關注中國加入WTO引致的中間品貿易自由化與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下降。
首先,關于中間品貿易自由化影響的研究。大部分學者從關稅率降低出發,將企業作為研究主體,利用1999—2007年工業企業數據庫和進口關稅率數據庫,考察了貿易自由化對企業生產率和出口的影響。簡澤等[3]以及毛其淋和許家云[4]分別采用雙重差分法和半參數法進行實證研究發現,中間品貿易自由化提高了企業生產率,且對于不同的企業具有異質性影響。毛其淋和盛斌[5]以及田巍和余淼杰[6]研究發現,中間品貿易自由化顯著提高了企業的出口強度,通過集約邊際影響中國的出口增長。此外,還有部分學者研究了貿易自由化對行業就業與生產率的影響。毛其淋和許家云[7]采用雙重差分法研究發現,中間品貿易自由化通過提高就業創造和降低就業破壞兩個渠道促進就業增長。劉啟仁和黃建忠[8]探究貿易自由化下存活、進入和退出三種企業動態類型對行業生產率的貢獻,發現貿易自由化對行業生產率增長的影響存在“J曲線效應”特征。
其次,中國加入WTO后,外部貿易政策的不確定性大幅下降,企業預期對外貿易的利潤增加,進而影響企業的就業、創新、分工等方面的決策。陳虹和徐陽[9]基于美國進口關稅數據、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與中國海關貿易數據庫,運用雙重差分法實證研究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下降通過擴大企業出口產品范圍顯著增加了企業就業人數。佟家棟和李勝旗[10]從微觀產品的視角研究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降低顯著提高了出口企業的產品創新。郭策和張騰元[11]采用1998—2007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樣本進行實證檢驗,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通過降低合約成本敏感度和提升地理聚集程度兩個渠道顯著提升企業的專業化分工水平。
中國加入WTO引致的中間品關稅率大幅下降與農業、服務業市場逐步放開,為本文識別中國開放政策對全球分工的影響提供了難得的準自然實驗。已有關于中國加入WTO的影響方面的研究中多數采用雙重差分法,基于關稅率與貿易政策的變動對不同企業、行業影響的差異構造處理組與控制組。本文的研究視角與這些文獻相比有所不同,中國加入WTO這一沖擊率先影響與中國行業存在直接的投入產出關系的國外行業,沖擊造成的影響進一步沿著生產網絡傳導、擴散至上下游行業,同時行業對中間品進行調整引致的該行業生產技術進步與生產成本降低,進而降低其下游行業的中間品價格。在此過程中,幾乎所有行業都受到了影響。若本文使用雙重差分法進行研究,則忽略了作為對照組的行業所受影響,以及經過這些行業傳導、擴散的影響,由此可能產生的后果是回歸結果被嚴重低估,從而降低生產網絡理論對沖擊傳導、擴散的解釋力,因此本文將事件分析法作為研究方法。
中國加入WTO從理論上而言通過以下渠道影響全球生產網絡的演化。
首先,中國加入WTO后,中間品關稅率大幅削減與貿易不確定性下降的影響沿著全球投入產出關系傳播與擴散。Acemoglu等[12]研究發現,不同部門不僅作為供應商與其下游部門直接相聯,還作為間接供應商與下游部門相聯,這種跨部門的高階互聯互通具有“級聯效應”,即一個部門的生產率沖擊在直接傳播給下游部門的同時,還傳播給經濟中的其他部門。在此基礎上,Acemoglu等[13]在假設Cobb-Douglas生產函數與消費者偏好存在的情況下,發現需求側沖擊向上游、供給側沖擊向下游傳播的沖擊傳導機制。中國加入WTO后,作為成員國享有最惠國待遇,中國政府遵循入世承諾大幅下調進口關稅率并逐步取消非關稅壁壘。對于其他國家而言,原本成本較高的國內產品被成本較低的中國產品所取代,原本從第三國進口的產品被從中國進口的產品所取代,這種貿易創造與貿易轉移作為中國行業的正向需求側沖擊、第三國行業的負向需求側沖擊和本國行業的正向供給側沖擊在生產網絡中傳播與擴散。
其次,依據新近內生生產網絡理論,中國加入WTO引致的中間品關稅率降低,可以視為一種價格扭曲的削弱,這一沖擊通過中間品價格影響行業選擇中間投入供應商與中間投入量的決策,進而影響生產成本與產品價格,產品價格的變動又會引起新一輪調整,最終生產網絡發生內生演化。Acemoglu和Azar[14]用每種產品可能的中間品集表示其可能擁有的生產率,用價格楔子刻畫經濟中的扭曲,在一般均衡模型的框架下說明技術進步通過投入產出關系在整個經濟中傳播,生產網絡具有內生演化的特征,原因是新產品的出現使得所有現有部門的技術可能性集合,也即中間品集大幅擴大,每個部門可以通過選擇中間投入組合顯著地降低成本,進而通過降低其下游部門的中間品價格傳播至其他部門。
在經驗研究方面,近期有部分學者基于生產網絡模型刻畫貿易摩擦與政府消費問題。齊鷹飛和Li[15]通過構建跨國投入產出模型分析關稅沖擊的傳導機制,對中美就業與福利的影響進行模擬分析。齊鷹飛和李苑菲[16]利用模型推導與實證檢驗證實了政府消費具有生產性,明確了政府消費沖擊借助生產率渠道在生產網絡中的傳導機制。
在上述現實與理論背景下,本文基于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World Input Output Database,簡稱WIOD)公布的世界投入產出數據,以中國加入WTO作為準自然實驗,采用事件分析法考察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在廣延邊際與集約邊際上的影響,以此刻畫中國開放政策對全球分工的影響。結果顯示,中國加入WTO在廣延邊際與集約邊際上對全球生產網絡具有顯著影響,具體體現在各國各行業中間投入種類與數量的增加,且影響隨時間增強。相對于現有文獻,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與以往討論中國加入WTO影響的文獻相比,本文探究中國加入WTO對全球分工的影響,對現有文獻進行了補充,更全面地分析中國加入WTO的影響。另一方面,本文通過事件分析法驗證了投入產出結構隨時間的變動,即生產網絡的可變及非外生性,為有關內生生產網絡的研究提供了經驗證據。
⒈ 被解釋變量
本文在國家—行業層面上考察中國加入WTO對行業間投入產出關系的影響,主要關注兩種變動:一是廣延邊際變動,由新采用中間投入代表的投入產出關系的新建衡量;二是集約邊際變動,由行業間最短距離代表的行業網絡鄰近性衡量。
借鑒Carvalho和Voigtl?nder[17]的做法,對于投入產出關系的新建,將新采用中間投入(Adoption)定義為在上一年少于等于100萬美元且當年多于100萬美元的行業間采用中間投入。對于行業網絡鄰近性,首先定義直接需求投入產出矩陣Γ,其中元素Γi,j表示行業j使用的全部中間投入中來自行業i的份額,若Γi,j≠0,則進一步定義從行業i到行業j的直接距離為考慮到兩個行業之間不僅存在直接的投入產出關系,還會通過其他行業與這兩個行業之間的投入產出關系形成間接的投入產出關系,進而定義從行業i到行業j的跨一層行業間隔的間接距離為即從行業i到行業j的間接距離表示為行業i到行業k的直接距離與行業k到行業j的直接距離之和。最后將行業最短距離定義為即行業i到行業j的直接距離與跨一層行業間隔的間接距離的最小值。行業最短距離越小意味著兩個行業之間通過中間投入建立的經濟聯系更為緊密。
⒉ 控制變量
(1)行業中間使用占比:采用行業總產出中用于其他行業中間投入的占比衡量,用于控制行業產出中用于中間投入和最終消費的占比變化對投入產出關系的影響。
(2)行業中間使用的增長率:采用由該行業中間使用的年度增長率衡量,用于控制行業產出的變動對投入產出關系的影響。
(3)國家就業人口的人均GDP與人均GDP增長率:主要根據WIOD社會經濟賬戶中世界各國的名義GDP與就業人口數據計算得到。計算過程為:首先使用以1995年為基期的GDP平減指數對世界各國的名義GDP進行折算,再按照WIOD社會經濟賬戶中用于將各國本國貨幣價值轉化為美元價值的匯率轉化為基準年份匯率水平下的美元價值,然后除以各國就業人口獲得可比價的就業人口的人均GDP,并在此基礎上計算人均GDP增長率。加入這兩個變量用于控制國家社會的發展水平和發展程度對投入產出關系的影響。
為了有效地識別中國加入WTO對世界投入產出關系的全面影響,本文采用事件研究法進行研究,基準事件研究法模型如下:

其中,根據考察對象的不同,被解釋變量y分別用新采用中間投入(Adoption)和行業最短距離的自然對數(lndistance)表示;i為生產與使用中間投入的一個行業對,t為年份;Leadk為相對于中國加入WTO的2002年的6個前置項,Lagl為相對于中國加入WTO的2002年的4個滯后項;Χi,t為控制變量集合;λi、λsector和λcountry分別為個體固定效應、上游行業固定效應與國家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干擾項。
由于中國加入WTO作為一次沖擊影響世界各國各行業,且無法識別各行業實際受到沖擊影響的具體時點,因此基準回歸式(1)無法添加時間固定效應,估計結果會受到在某一年發生的對全球生產網絡造成影響的事件干擾。考慮到中國加入WTO對世界投入產出關系的影響是正向的,如果某事件對全球生產網絡產生負面影響,會使式(1)的估計結果被低估,不影響基本結論。若某事件對全球生產網絡的影響也是正向的,會使式(1)的估計結果被高估,可能對基本結論產生影響。為了排除可能的正向影響事件,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添加兩個時間虛擬變量,回歸方程如下:

其中,eurot為歐元問世的時間虛擬變量,1999年之前的年份取值為0,1999年及之后的年份取值為1。EUenlarget為歐盟東擴的時間虛擬變量,2004年之前的年份取值為0,2004年及之后的年份取值為1。這兩個時間虛擬變量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中國加入WTO前后發生的對全球生產網絡造成正向影響的事件。
本文主要采用了WIOD公布的數據,該數據庫包括1995—2011年16張世界投入產出價值表和社會經濟賬戶。根據研究需要,計算國家就業人口的人均GDP與人均GDP增長率時,所需GDP平減指數數據缺乏2010年與2011年的數據。又由于2007年8月美國次貸危機全面爆發,本文剔除了2007年及之后的數據。最終數據涵蓋了1996—2006年27個歐盟經濟體、包括中國在內的13個主要經濟體和世界其他經濟體的35個行業,共計1 435個國家-行業的投入產出情況。
需要說明的是,WIOD公布的數據有兩個版本:一是2013年公布的1995—2011年的41個經濟體35個行業的世界投入產出數據;二是2016年公布的2000—2014年的44個經濟體56個行業的世界投入產出數據。考慮到本文將中國加入WTO視為準自然實驗,數據中需要包括2002年前后的年份,因此利用2013年版的數據進行研究。本文所使用的數據是2013年版,并非最新版本,可能的局限性包括行業劃分不夠細致與涵蓋的經濟體數量稍少。
本文研究的核心問題是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在廣延邊際與集約邊際上的影響,借鑒Carvalho和Voigtl?nder[17]的做法構建指標,采用事件分析法研究沖擊的動態效應。表1報告了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的影響。

表1 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的影響(一)
表1包括中國加入WTO前六年到滯后四年的結果,將2001年視為基準組。首先分析中國加入WTO對新采用中間投入的影響(表1前兩列),其中,列(1)添加了個體固定效應,列(2)添加了國家、行業固定效應。結果表明,2002—2006年的回歸系數均為正且在1%水平上顯著,2002—2004年的回歸系數逐年遞增。說明中國加入WTO對行業間新采用中間投入具有正向促進影響且在三年內逐年增強。對其可能的解釋是,中國加入WTO之后,中國擁有的最惠國待遇和中國的工業品、農產品關稅減讓,農產品關稅配額與服務貿易自由化促進中國進出口貿易發展,促進中國行業與世界各國行業建立中間品的貿易聯系,又進一步促進世界各國行業之間新建中間投入的采用關系。表1列(3)和列(4)以行業最短距離的自然對數為因變量,分別加入個體固定效應和國家、行業固定效應。可以看出,中國加入WTO顯著減少了行業最短距離,2003—2006年的回歸系數逐年遞減,影響隨時間增強。中國加入WTO降低行業最短距離的可能原因在于,中國加入WTO之后與其他成員國相互開放市場,促進了中國的出口貿易尤其是比較優勢產業的出口,貿易自由化直接降低了中間品的進口成本和交易成本,中國無論作為上游行業國還是下游行業國,與世界各國的行業最短距離都顯著減少。
為了排除可能的正向沖擊事件的影響,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添加了歐元問世與歐盟東擴兩個時間虛擬變量,表2報告了模型(2)的估計結果。

表2 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的影響(二)
表2每一列均添加了控制變量與國家、行業固定效應。其中,列(1)至列(3)以新采用中間投入(Adoption)為因變量,列(4)至列(6)以行業最短距離的自然對數(lndistance)為因變量。結果表明,在添加了歐元問世與歐盟東擴這兩個時間虛擬變量之后,估計系數有所減小,但未改變符號。說明在控制了可能對全球生產網絡產生正向影響的事件的情況下,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在廣延邊際與集約邊際上的影響依舊存在。需要說明的是,歐元問世的時間為1999年,歐盟東擴的時間為2004年,這兩個時間虛擬變量與前置項(Leadk)、滯后項(Lagl)之間存在完全共線性,因此估計結果中存在缺省值。
本文研究所得的主要結論是:中國加入WTO對世界投入產出關系(包括廣延邊際和集約邊際)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不僅促進了投入產出關系的新建,還使得原有投入產出關系更為緊密。為了保證這一結果的可靠性和穩健性,進行以下三個方面的穩健性檢驗。
本文將通過變換沖擊時點對仍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做進一步處理。如前文所述,一種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是2002年之前發生的世界經濟貿易大事及其后續影響對基本估計結果的干擾,在穩健性檢驗中,假設虛擬沖擊發生在2001年,重新估計沖擊對世界投入產出關系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由于事件分析法中的解釋變量為相對于沖擊時點的年份,表3中的解釋變量相應調整為5個前置項與5個滯后項。其中,虛擬沖擊的影響與基本回歸結果相矛盾,對于新采用中間投入而言,沖擊發生及滯后一期的估計系數均為負,對于行業最短距離而言,沖擊滯后一期的系數為正。該結果意味著2001年不存在促進世界各國經濟聯系的其他沖擊。本文還考慮了可能發生在1999年和2000年的虛擬沖擊,回歸結果依然穩健。

表3 變換沖擊時點的穩健性檢驗
在基準回歸模型中定義新采用中間投入時的閾值為100萬美元,為了保證閾值的取值不會影響基本估計結果,將閾值范圍設定在50萬美元至150萬美元之間,分別取50萬、70萬、90萬、110萬、130萬和150萬美元為閾值,重新估計結果。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其中,列(1)至列(3)為向下調整閾值的結果,列(4)至列(6)為向上調整閾值的結果。結果表明,向下、向上調整閾值的估計系數與基本結論具有一致的動態效應,研究結論對于不同閾值的選取具有穩健性。

表4 調整定義閾值的穩健性檢驗
對于基準回歸模型中采用的行業最短距離,在穩健性檢驗中采用完全消耗系數和行業上游度指標進行替換,保證基本估計結果的可靠性。其中,完全消耗系數(totalinputcoefficient)由一個行業生產單位產出直接消耗與通過中間環節間接消耗本行業和其他行業的產品數量表示,反映行業間的全部經濟聯系;行業上游度(upstreamness)是Antràs等[18]提出的采用行業與最終產品間的加權平均距離刻畫行業在生產過程中相對位置的指標,行業上游度指標越高,代表該行業在生產過程中更接近中間品端,該行業越傾向于向下游行業出口。
⒈ 完全消耗系數
完全消耗系數矩陣C可由直接消耗系數矩陣A計算得到:C=(I-A)-1-I,相應位置的元素cij即為完全消耗系數。首先求得直接消耗系數矩陣A,其元素aij的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xij為行業i使用來自行業j的中間品的價值,yi為行業i的產出價值。
⒉ 行業上游度
關于行業上游度指標的計算,本文使用Fally[19]給出的線性系統等式進行計算。利用矩陣算法,行業上游度可由直接消耗系數A計算得到:U=(I-A)-11。

表5報告了以完全消耗系數和行業上游度為被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表5的結果與基本回歸表1的結果基本一致,說明中國加入WTO顯著加深了世界各國各行業的經濟聯系。雖然估計結果表明,使用這兩個指標刻畫行業經濟聯系時,影響存在兩年時滯。可能的原因是,對于一個行業而言,出于成本最小化變更中間投入品所需的時間更短,而由于更換中間品導致的調整生產技術,進而影響到產出的過程需要更長的時間。該結果意味著使用不同的衡量指標并未對本文的估計結果產生實質性影響,即本文的結論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表5 替換被解釋變量的穩健性檢驗
本文通過事件分析法考察了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的影響,發現中國加入WTO顯著影響了全球生產網絡,但其究竟是如何對全球生產網絡產生影響仍需更為深入地進行探究。本文將利用貿易創造與轉移效應對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的影響進行機制分析。
20世紀80年代以來,全球產業鏈逐漸形成、深化,國際貿易的重心從最終品貿易逐漸轉向中間品貿易。中國加入WTO后,作為成員國享有最惠國待遇,中國也按照入世承諾從2002年開始大幅下調產品的進口關稅率并逐步取消部分產品的非關稅壁壘。在WTO成員國內,由于中國加入WTO,原本成本較高的國內產品被成本較低的中國產品所取代,原本從第三國進口的產品被從中國進口的產品所取代,這種取代通過直接和間接的產品聯系影響中國與其他成員國之間以及成員國與成員國之間的生產網絡。本文舉例說明貿易創造效應與貿易轉移效應。
根據基準模型中添加國家、行業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可以得知行業最短距離平均縮減最為顯著的五個國家,分別是德國、美國、英國、法國和意大利,以及五個行業,分別是基本金屬與金屬制品(c12)、化學品與化學產品(c9)、電氣與光學設備(c14)、機械與電氣設備的租賃及其他商業活動(c30)以及紙漿、紙張、印刷和出版(c7)。對于貿易創造效應,表6報告了2001年和2006年這些國家和行業的產出由本國使用(包括中間使用與最終使用)的占比。可以得知,除法國的機械與電氣設備的租賃及其他商業活動(c30)行業外,與2001年相比,2006年該行業的產出中本國使用的占比均有所下降。說明對這些國家而言,相比使用本國行業的產品,來自其他國家的產品成本更為低廉,產品來源從本國向其他國家轉移。

表6 貿易創造效應 單位:%
對于貿易轉移效應,本文以德國的基本金屬與金屬制品(c12)為例,分析了該行業2001年與2006年排名前15位的產出國外去向及占行業總產出比率。具體而言,產出國外去向排名前15位的國家-行業中,兩次排名均出現的國家-行業有12個,其占比均有所增加;2001年排名中美國運輸設備(c15)行業、英國機械(c13)行業與法國電氣與光學設備(c14)行業在2006年的排名中不再出現;2006年的排名中新增波蘭基本金屬與金屬制品(c12)行業、中國基本金屬與金屬制品(c12)行業與瑞典基本金屬與金屬制品(c12)行業。說明德國基本金屬與金屬制品行業的產品出口存在貿易轉移,從原本的美國、英國與法國轉向波蘭、中國與瑞典。值得關注的一點是,本文在數據統計過程中發現,對于上文提及的行業最短距離平均縮減最為顯著的五個國家與五個行業而言,2006年的排名中新增中國的行業是共同特點。這種貿易轉移效應可能的原因是,中國加入WTO帶來的關稅率下降與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降低,與中國建立進出口貿易關系更有利可圖也更加穩定。
如何科學地評估中國經濟對世界經濟做出的貢獻,對于中國準確把握和調整自身在未來世界經濟中的戰略定位至關重要。區別于現有研究,本文從全球分工的視角出發,利用WIOD公布的1995—2011年的全球投入產出數據,采用事件分析法探究了中國加入WTO對全球生產網絡的影響,以此刻畫對全球分工的影響。本文發現中國加入WTO在廣延邊際與集約邊際上對全球生產網絡具有顯著影響,具體體現在各國各行業中間品種類與數量的增加,且影響隨時間增強。該結論通過了一系列穩健性檢驗。以上研究的初步結論表明,中國加入WTO對全球分工的深化產生了重要的積極影響。中國對外開放不僅深刻地影響了中國,同時推動了全球市場的開放進程。面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與后疫情時期脆弱的全球經濟,中國仍然要堅定不移地實行對外開放,在更深層次和更高水平上參與全球分工,把握信息技術與數字經濟的發展機遇,提升自主創新水平,增強國際競爭力。中國要實行更加積極主動的開放戰略,在產業發展與雙邊投資、貿易中發揮中國的引領作用,推動區域乃至全球利益共享的經濟體系建立和完善。同時,從政策性開放逐漸轉向制度性開放,不斷完善相關法律法規體系,塑造高質量營商環境,推動市場體系改革以適應高水平雙循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