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盈,朱佳慧,朱佳佳
(蘇州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江蘇蘇州,215000)
“三孩”政策作為一項社會公共政策,它的頒布凸顯了我國在落實人口政策方面的決心。在此背景下,方便、靈活、有保障的托育服務成為諸多家庭的迫切需求。家庭式托育進一步走進社會大眾的視野,并在部分地區開啟了自發性的實踐,如“媽媽園”“鄰居家”。然而,家庭式托育的概念、類型、特征、實踐路徑仍有待進一步明晰。本研究旨在厘清0—3歲家庭式托育的內涵與類型,明確家庭式托育的特征,探究其在我國的實踐路徑,從而助力我國0—3歲家庭式托育服務的發展。
家庭式托育是具有一定傳統的兒童托育服務形式,不論在國外還是國內,其在0—3歲嬰幼兒托育服務中均占據重要地位。例如,英國家庭式托育服務起步較早,并在資格審查、質量監管等方面制定了較為明確的政策規定;日本由厚生省負責家庭式托育,并設立全國家庭福利員協會進行從業人員的資格認證、資格審核及專業培訓。[1]我國也頒布了相關政策支持家庭式托育的發展。例如,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促進養老托育服務健康發展的意見》明確指出,建立家庭托育點登記備案制度,研究出臺家庭托育點管理辦法,明確登記管理、人員資質、服務規模、監督管理等制度規范,鼓勵開展互助式服務。[2]《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優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決定》強調,制定家庭托育點管理辦法,支持隔代照料、家庭互助等照護模式。[3]然而,目前關于家庭式托育的具體概念在學界尚未有定論。劉中一認為,家庭式托育即分散式托育,以3歲以下的嬰幼兒為服務對象,收托人數少且收托時間較有彈性,分布在住宅區內。[4]馬瑜駿認為,典型的家庭式托育是指在有資質的家庭托育園中或其提供的居家環境中,為一個或多個孩子開展照料和早期教育的托育形式。[1]從諸多研究中可以發現,關于家庭式托育的共性觀點如下。
第一,從定位上看,家庭式托育是家庭公共服務體系的重要內容和完善托育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5]由此可以看出,家庭式托育不屬于私人領域范疇,而是公共領域范疇,其將托育服務家庭化,使得托育服務更加有層次地、靈活地滿足社會大眾的需要。然而,家庭化并非私有化,其本質仍屬于公共領域的范疇。
第二,從形式上看,家庭式托育是在家庭化的環境中,由照看人員利用已有條件為嬰幼兒及其家庭提供托育服務的一種托育服務形式。家庭式托育服務與其他類型托育服務最為顯著的區別在于,其是由照護人員在家中或是在相關住宅內,以小組混齡的方式為嬰幼兒提供專業服務,以及為大一點的學齡兒童提供課后照料服務。[6]由此可以看出,家庭式的環境、熟悉的空間布局、溫馨的設施設備、較為親和的人員等,都突出了家庭化的特點,能夠給予有托育服務需求家庭一定程度的熟悉感和安全感。
基于以上研究,本研究認為家庭式托育是指照護人員在住宅區域內,利用已有的資源、以收費的形式為有托育服務需求的家庭提供托育服務的一種形式,其服務對象一般聚焦0—3歲嬰幼兒(以下簡稱嬰幼兒)。
家庭式托育發展出了多種形式,類型豐富。基于對相關文獻的梳理與分析,按照不同的標準,可劃分為如表1所示的類型。
多樣化的家庭式托育服務類型可以滿足多樣化的家庭需求,并在一定程度上均衡托育資源,滿足不同類型家庭的需要,如雙職工家庭、多孩家庭、處境不利家庭等。大量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如有研究表明由于低收入家庭或處境不利群體家庭往往難以獲取機構性托育資源,因此家庭式托育能夠更好地滿足這些家庭的需求。[6]由此可見,家庭式托育要發揮其效力,應注重類型的多樣化,形成系統全面的運作體系,方便家庭均衡資源,緩解育兒顧慮。但也應防止家庭式托育碎片化、各自為政,缺乏督導體系,從而引發惡性競爭、資源偏態等現象,違背其多樣化的初心。
布朗芬布倫納的生態系統理論闡明了兒童、家庭、社區、社會之間強有力的關聯對兒童發展的重要作用。在以往研究中,基于該理論建立的兒童生態系統理論模型得到了廣泛認可。本研究認同Gibbon提出的家庭式托育是連接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積極紐帶這一觀點,關注家庭式托育在兒童生態系統中的重要作用,認為其在該生態系統模型中占據重要位置,即生態位,并以此模型為基礎探討家庭式托育的特征。[8-9]具體如圖1所示。

圖1 家庭式托育生態位圖
生態位本義上是指在生態系統中,一個種群時空關系上所占據的位置及其與相關種群之間的功能關系和作用。家庭式托育的生態位屬性,使其在時空關系上占據相應的位置,并與其他生態位產生功能性的聯系和作用。家庭式托育與家庭、幼兒、社區發生直接聯系。在空間關系上,家庭式托育理應是就近的,與家庭及嬰幼兒生活軌跡重合。正如位置的疏遠會引起關系的疏離,家庭式托育要服務家庭和嬰幼兒,其空間上必然具有就近與便利的特征。在時間關系上,家庭式托育往往進行的是一種家庭友好型服務。這種家庭友好型服務主要表現在時間彈性上,如假期照料、過夜照料等,從而為不同類型家庭提供方便。據此,在空間、時間、關系的相互印證下,家庭式托育具有顯著的便利性。
在生態圖譜中,家庭式托育必然要與其他生態位,如兒童、家庭產生互動并共存,扎根生活是其共存的基礎。如圖1所示,家庭式托育是引領兒童走出個人圈層,邁向社會化圈層的重要樞紐。對嬰幼兒而言,其出走的半徑不宜過長。家庭式托育應聚焦嬰幼兒熟悉的、耐受的文化環境和生活環境。同時,家庭式托育的生活性還表現在家長對家庭式托育點的選擇上。在有關英格蘭地區家長托育觀念的調查中發現,農村與城市地區的家長均十分重視家庭托育的照護人員是否為同社區的當地人。[6]當地人不僅是地域上的接近,更是生活與習慣上的相通。這表明了家長希望照護人員與自己屬于共同的生活圈,這樣有助于建立一種基于共同生活圈所具有的信任。
家庭式托育并不是一種完全新興的托育形式,其在我國及國外均有一定的發展歷史。而這是基于鄰里、親友的互助性,這也是家庭式托育雖收取一定費用,但收費往往不高的原因。這種社會行為并不是單純的經濟行為,其社會關系也不是單純的雇傭關系,它所體現的是共同生活圈中個體所具有的“共同的精神”。直到今日,我國出現的“媽媽園”“家庭互助組”依舊是從“共同的精神”出發的互助行為,彼此之間相互信任、互惠合作。
從家庭式托育生態位的角度來看,兒童是其最直接也是最為重要的關系,促進兒童發展是家庭式托育的基本功能。有研究表明,家庭式托育在促進兒童發展方面具有巨大潛力。例如,家庭式托育有助于嬰幼兒積極早期學習經驗的發展。[10]還有研究在對比了托育中心與家庭式托育后發現,在家庭式托育中往往會出現更多的成人與嬰幼兒積極互動及嬰幼兒學習支持性行為。[6]由此可見,有質量的家庭式托育能夠切實促進嬰幼兒認知發展和社會性發展,家庭式托育為嬰幼兒提供了向上、向前發展的可能性。因此,發展性是其本質的特征。
便利、貼近生活、有質量的家庭式托育服務能夠有效促進嬰幼兒的個體發展,幫助家庭解決現實托育問題。為構建良好的家庭式托育服務體系,促進嬰幼兒友好生態圈的形成,我國在發展家庭式托育的過程中,需要多措并舉,從家庭式托育發展的方向、條件、保障、氛圍四方面予以推進。
在家庭式托育生態位圖譜中,家庭式托育發展方向受到兒童發展需要、家庭發展需求、社會發展要求等方面的影響。只有明確家庭式托育的發展方向,才能主動引導各生態位之間良性互動,促進兒童、家庭、社會的長遠發展。
由于目前我國家庭式托育處在探索初期,家庭式托育、兒童發展、家庭發展、社會發展之間的關系尚未成型,其間的互動模式尚未建立,家庭式托育定位不清晰,發展方向不明確,發展較為“被動”。[11]我國家庭式托育發展既面臨就業市場上提出的“高薪家庭育嬰師”“住家保姆”等崗位需求,又面臨“英語口語流利,發音標準”“本科及以上學歷”“只要人品好就行”等個性化要求,還有諸多學者強調共性發展,即從政策支持、監管體系、師資人員、服務內容等方面提出家庭式托育發展的共性措施。“個性”與“共性”之爭的背后,一方面顯現的是家庭式托育定位和發展方向的迷茫,另一方面也凸顯出社會大眾希望突破家庭式托育“被動”地位,迫切尋求“能動地”發展家庭式托育的美好愿景。從“被動”轉向“主動”,明確家庭式托育的發展方向勢在必行。在這一過程中,應當通過政策的導向作用,從家庭式托育生態位外環直接明確——家庭式托育是我國家庭公共服務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所關注的應是滿足社會大眾的托育需求,并重視托育資源的均衡發展。當然,發揮共性,并不是丟失個性。但是“私人訂制”般的服務與我國目前家庭式托育現實情況不符,不應成為被鼓勵的發展方向,更不能患“花錢病、富貴病”。因此,發展家庭式托育要避免資源的惡性競爭,還家庭式托育“鄰里照顧,全村共養”的本真。[11]
然而,明確家庭式托育發展方向,變“被動”為“主動”除了滿足上述原則性的要求,還要具有規范性。例如,澳大利亞聯邦政府于2012年頒布了國家質量框架,該框架既包含兒童保育與教育的國家法律,為家庭式托育服務的發展提供上位的法律支持,又有支撐法律法規的具體國家管制條例,包括登記注冊的資格、房屋的安全性、家庭環境、從業人員資質及設施設備等,從而使其家庭式托育的發展得到法律權威的認可與可操作性的支持。[12]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盡管我國出臺了系列政策支持與鼓勵嬰幼兒托育服務的發展,但與家庭式托育相關的政策法規多為意見、大綱、指南等原則性規范文件,缺少對行業標準、管理規范等的具體規定。[13]家長對家庭式托育存疑、有意向的承辦人不知如何承辦家庭式托育等問題依舊存在,家庭式托育發展依舊“被動”。因此,必須“主動”干預,統籌嬰幼兒托育服務法律規范體系,在明確家庭式托育地位的同時,提供可操的、規范性的規范。
構建托育服務多元格局,發揮各類型托育的優勢,就得破除內部壁壘,增強內容建設。而發展家庭式托育,也要進行“破”與“立”的工作,在“破”與“立”間,明確家庭式托育的資格。
首先,破除思維定式,建立職業認同。長久以來,照護嬰幼兒被看作是家庭內的事務,家庭式托育是家庭照護功能外溢而產生的。在這樣的背景下,社會大眾過分強調家庭主位,以暫代、看護的角度看待或從事照護工作,尚未完全挖掘這一職業對兒童發展、社會發展的重要價值,缺乏職業認同;或是強調托育主位,夸大家庭式托育的價值。這既不符合兒童的發展實際,也不符合托育服務發展趨勢。因而,需要跳出二元對立的視角,破除思維壁壘,認識到家庭式托育照護人員不全然是看護人員、保姆,也不全然是教師,而是具有一定保教策略的教育者。將照護人員的形象定位為引導嬰幼兒學會適應、學會生存、學會發展的專業人員。
其次,破除職業壁壘,構建溝通學習交流體系。我國托育人員培養體系處于建立初期,職前培養與職后繼續教育均不成熟,使得這一職業的發展遇到壁壘。因此,破除職業壁壘,構建職前職后培養路徑,是建設和發展家庭式托育的重要內容。在職前培養方面,可借鑒國外相關經驗,以短期培訓為主,并對人員專業知識與技能等方面提出要求。例如,在澳大利亞、美國、英國及日本家庭式托育服務的相關研究中,四國家庭式托育照護人員在入職前均須參加兒童發展相關專業知識和急救知識等方面的職前培訓,取得相應證書。[14]在職后繼續教育方面,可定期提供多樣化的專業支持,滿足不同家庭式托育照護人員的專業發展需求。例如,在丹麥,家庭式托育照護人員有豐富的專業培訓可供其選擇,包括入職培訓、基本訓練、勞動力市場相關課程、教育學基礎課程、專題課程等。其中,入職培訓主要針對已經受雇但還未從事照護工作的家庭式托育照護人員;基本訓練主要是進行為期14天的兒童發展相關知識訓練,涉及心理學、教育學、兒童友好環境、安全等方面的內容;勞動力市場相關課程包括保密規則、與家長的溝通和交流、對同事的反思與反饋等內容;教育學基礎課程主要針對希望獲得教學資格的人員,為其進一步獲得教育學學位提供可能;專題課程由各市提供,如哥本哈根市提供早產兒照料和營養專題課程。[15]針對性、專業指向性、多樣性是家庭式托育人員專業培訓中的重要關注點。
最后,破除家庭式托育活動的“幼兒園化”,構建符合其所處生態圈的托育活動。家庭式托育不同于幼兒園教育,二者在場所、服務群體、從業人員的專業要求與社會要求、與家庭密切性等方面均存在差異。因此,家庭式托育活動的開展并不是簡單套用幼兒園教育活動。通過分析部分發達國家的家庭式托育服務內容發現,其較為強調家庭式托育活動的生活性。例如,美國家庭式托育的服務內容包括衛生健康、膳食營養、日常游戲活動、睡眠安排、嬰幼兒行為觀察、嬰幼兒家庭服務等內容。[16]家庭式托育活動的內容要依托嬰幼兒的一日生活,合理安排嬰幼兒的一日生活,幫助嬰幼兒掌握良好生活規律與習慣。同時,利用周圍環境與生活事件,開展早期教育,促進嬰幼兒的社會性互動與學習,促進其健康發展。例如,利用家庭環境中的沙發、走廊、書本、餐具等教具與嬰幼兒開展積極互動,或有目的地組織嬰幼兒進行外出、“串門”等活動,從嬰幼兒的生活出發,從其熟悉的生活經驗出發,在其適宜的生態圈建構課程。
目前,我國家庭式托育市場發育不成熟,行業環境脆弱,存在長期利益沖突[11],導致家庭式托育的發展面臨諸多限制,如在市場競爭中家庭式托育的經濟資本往往較為薄弱。與此同時,我國嬰幼兒托育服務由衛生健康委員會牽頭監管,但家庭式托育以民宅為場所,不能在工商局注冊,也無法在衛生健康委員會登記備案[14],導致家庭式托育機構準入標準和管理規范缺位。因此,發展家庭式托育,政府及相關職能部門必須主動承擔相應的發展職責,明確家庭式托育的行政主管部門和地方政府有關部門職責,解決好誰來管、怎么管、管什么的問題,優化家庭式托育環境。在明確家庭式托育主管部門職責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家庭式托育登記注冊制度。具體可借鑒部分國家家庭式托育服務注冊登記制度,進行注冊登記、評估訪問和認證審批。[14]例如,英國家庭式托育申請人按要求向英國教育標準局提供相應資格證明申請注冊早教資格,申請注冊后,接受教育標準局評估與現場訪問,最終決定注冊是否通過。[17]因此,我國地方政府可以通過建立注冊網站,呈現注冊須知、明確注冊流程、展示注冊進程,讓家長放心,也讓家庭式托育申請人定心。
此外,家庭式托育對處境不利家庭托育壓力的緩解具有突出效應。在發展家庭式托育過程中,應關注到處境不利家庭及嬰幼兒的發展需求,以政府為主導,直接干預,設立相應的托育服務項目,如營養健康項目、保教支持項目等,積極發揮家庭式托育的社會功能,保障兒童權利。
家長逐漸重視嬰幼兒的早期教育,希望子女能夠獲得先發優勢,“不輸在起跑線上”。在這種競爭意識下,社會上傳播的精細化育兒理念和育兒焦慮導致家長的育兒負擔不斷加重。
家庭式托育發展的初衷在于減負。家庭式托育的發展需要漸進、持續,不能簡單地以減法、加法的方式加以對待。在我國家庭式托育發展的初期,應做好“加減混合運算”,致力于家庭功能的完善與兒童發展的實現。因此,應盡可能落實普惠便捷家庭式托育建設,減少家庭資本的消耗,增強家庭育兒信心;呼吁營造良好的育兒氛圍,減少育兒焦慮的販賣,促進家庭的穩定與和諧;倡導科學的家庭育兒理念,促進嬰幼兒的潛能發展。通過便捷可靠的服務提高家庭育兒信心,緩解家庭生育焦慮,并調和家庭生活與職業生活的沖突,促進家庭和諧;通過較為合理的收費,減輕家庭經濟負擔;通過認可的服務形式,減少家長對托育質量的顧慮。
家庭式托育在緩解托育壓力、推動人口政策落實方面具有重要作用。發展家庭式托育應關注提供家庭友好型服務,明確政府職責,確定準入機制與行業標準,優化公眾認知,構建兒童友好生態圈。目前,我國關于家庭式托育的研究還比較少,而實證性研究更少。為切實推動家庭式托育的發展,未來學界需要充分調研國內家庭式托育開展的實際情況,了解各地家庭式托育的實踐探索,為我國家庭式托育的管理與規范發展提供有價值的經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