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夜市

趙永全

早市每天以喧鬧的方式終結了黑夜，又以喧鬧的方式迎來了白天。夜市每天以喧鬧的方式終結了白天，又以喧鬧的方式迎來了黑夜。

在縣城老城區和新城區交替地段的這個十字，路口西南拐，是一片寬闊的地方。早市和夜市，每天就這樣交替值守著這塊地皮白天的開始黑夜的結束和白天的結束黑夜的開始。

早晨，烤串和啤酒的混合氣味快被晨風驅散殆盡的時候，一個個菜販子、瓜果販子、肉販子、魚販子、調料販子等等，一系列各色各樣的小商小販，騎著電動車就魚貫而來了。漸漸地，本來還算是寬闊的地面，開始占滿了各種菜攤子，茄子辣子西紅柿，黃瓜葫蘆大白菜，一把一把扎得齊齊整整，一筐一筐壘得滿滿當當。開始擺滿了各種瓜果攤子，西瓜甜瓜，杏子桃子，蘋果梨子，葡萄人參果，櫻桃荔枝，應時應季的，反季節的，應有盡有，早就碼得一個個橫豎成行，待人而賈。也開始停滿了肉攤子，排骨、肋條、前腿、后肘子，早就吊的吊起來，摞的摞起來，看見客人，滿臉堆笑，拿起割肉刀，豪爽地喊道，“稱些肉啊！來看看，五花還是肘子！”這時，地面一下子就窄了起來，只剩下一條窄窄的通道，人流熙熙攘攘，一路之上，都在挑挑揀揀，都在討價還價。有的嫌貴，有的嫌菜不夠新鮮，剛拿起來，又放下了。吆喝聲隨著逛早市的人不斷增加，此起彼伏，嘈嘈雜雜。一個吆喝聲大了，顧客爭著去買，旁邊的看得著了急，也放開嗓門吆喝，顧客又放下手里已經挑好的蘿卜或者白菜，回頭張望，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菜，更便宜的價。看著被人搶走的顧客，賣家也不生氣，又忙著去招攬過往的其他顧客。做買賣的人，不放過一個顧客，只要路過的，手里早就幫你準備好了裝菜的袋子，管買不買，都給個笑臉，吆喝一下，招呼一聲。鬧鬧哄哄擁擠不堪的早市，就在一聲聲吆喝中迎來了太陽。人流漸漸由少到多，又漸漸由多到少。商販也漸漸由少到多，又漸漸由多到少。等到日頭稍微開始熱起來的時候，人流漸退，提著大包小包的菜，興沖沖地去了。商販們也都開始收攤，賣完的，騎著電動車，春風滿面而去。菜還有沒賣完的，急趕著吆喝起來，“茄辣西便宜了！便宜了啊！不買就收攤了！快來！快來！快快來！”幾聲大嗓門的吆喝，又引來了圖便宜的顧客，猶如熱鬧的早市突然間回光返照了一般。之后，就沉寂下來，走的走散的散。買的賣的都約定俗成一般，追趕著時間而來，又追趕著時間而去。曲終人靜之時，清潔工人認真清理完殘留下的爛菜葉、爛桃兒壞杏子，也離去了。只有灼熱的太陽，依舊照在這片剛才還是人聲鼎沸的地皮上，顯得有些寂寞，本來神氣十足的圓潤飽滿，突然間也好像瘦了一些。

傍晚，太陽漸漸偏西，被燒烤過的地面，開始將積聚了一天的熱量，又慢慢散發出來。擺夜市攤子的人，早早就動了起來，開始支鍋架灶，開始準備瓢盆碗勺，開始擺桌子放凳子。空曠了一個下午的地面，一下子又擺滿了桌子凳子。日落黃昏時節，三三兩兩的人，圍桌而坐，打撲克，喝飲料，碰啤酒，吃烤串。嘻嘻哈哈的說笑聲、高高低低的猜拳聲、滋滋渣渣的炒菜聲，交織在一起，迎來了夜。燈光彌漫著夜市，青煙裊裊，隨風四散飄零，融融夜色又籠罩了燈光。人微醉，風亦涼，夜茫茫。走了一撥，來一撥，似乎永無止境。就像旁邊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前跟后補，疏密有致。正是歲月自消寒暑里，榮枯盡在是非中。夜色沉浸在這人間煙火的氣息里，一切都放慢了腳步，慢一點，還慢一點，任他慢到隨心所欲，也不用擔心，時間在這夜色中老去。就在這一撥撥懶洋洋來去人群的吃吃喝喝推杯換盞聲中，一天的快樂煩惱愛恨情仇心酸苦累都散落在了狼藉不堪的杯盤里，將它們任性地留給蒼茫的黑夜去打理。當人已醉去之時，風依舊清，月依舊白，夜依舊寂寂無聲。

早市和夜市開啟了一天，又結束一天，配合默契，然而卻又從來無緣見面，如太陽和月亮。早市是儒，迎著朝陽，生氣勃勃，為了生計而奔波不已；夜市如道，踏著月色，超然物外，唯賦消遣而開懷暢飲。觀諸紅塵，勘破三分。人生何嘗不是如此，生計固然重要，消遣亦不可或缺。始儒終道，相得益彰。人生之事，或許亦莫過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