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嘯
緊跟民俗,拽著年的尾巴,靜謐祥和的鄉村便進入忙碌有序喜迎新年的倒計時。農歷十二月二十三日,家家戶戶從早上就開始清理舊衣破被,掃憂除愁。雖為破屋土墻,也要把地面打掃干凈,舊桌子破板凳也要擦得散發著古董之光。80~90年代初,我所在的豫東南農村依然貧困,溫飽基本可以保障,但住房、上學、買化肥等依然捉襟見肘。每家幾乎都是人畜同室,有的把牛放在廚房與灶臺僅隔著一道籬笆墻,我家的牛則和我同一個房間,西間,中間是堂屋,東間父母住一半,兩妹妹住一半。我常常伴隨著牛的吃草、反芻、拉糞聲入眠。有一年臨近小年,大雪,奇冷。又趕上僅有的一頭母羊產羔,父親便把母羊和羊羔放在屋內,還生了柴火,可是小羊羔還是瑟瑟發抖,母親就把羊羔放進被窩里暖,可是第二天小羊羔還是死了。這小羊羔長大賣了就是我和妹妹們的學費呀!這個小年過得極其郁悶。還有一年小年,父親和鄰莊一個叫洋奎的表叔一起到南鄉(信陽一帶)討糧,挨家挨戶要大米,一把不嫌少,一瓢不嫌多。父親唱豫劇、越調、墜子、黃梅戲選段等,洋奎則用弦子伴奏。寒冬臘月,翻山越嶺,風霜雪雨,走村過巷,唱啞嗓子,拉斷弦弓。但等離小年還有幾天,他們把討要的大米拉到附近集上賣掉,買些年貨回家過小年。
對于忙碌一年的農民來說,也只有冬閑才能收拾一下屋子。那年頭堂屋的供桌基本上都是用高粱稈編扎用泥草糊起的,只能用干抹布、雞毛彈子拂拭。后來條件好了,就請木匠到家里好吃好喝地侍候著,把自家房前屋后成材的樹伐掉,做供桌、衣柜、床、桌椅板凳等家椇。供桌正對房門,上面供奉著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以及家族先人的牌位。每年必要打掃擦拭。其次就是廚房,在農村都是柴杜土鍋,常年的煙薰火燎,草木塵灰,蛛網蟲繭,一并掃去。晚上,按當地習俗烙油饃。母親在上午就把面和好,搓成面劑子,抹上清油盤好放在盆里,用鍋拍蓋好。把醒好的面用搟面杖搟成薄皮,撒蔥花、姜末、芝麻、鹽、五香粉,條件好的還放些肉末,然后卷成筒狀,用手壓扁再輕搟成盤子大小,放在平底鍋上慢慢烙。火,必須小,且勻,一般用麥秸,一把一把地往灶膛送。父親控制火候特別好。待到油饃滋滋冒油,兩面金黃,香氣四溢,母親把第一張油饃鏟在盤子里,恭恭敬敬地放到灶神畫像前,低聲許著新年心愿,父親邊燒火邊合計來年的設想。他們一搭沒一搭地商談著僅有的一頭豬一只羊五只雞如何變成現錢,給我們每人買身新衣服、購買化肥、交學費、還欠賬等。這些我都不關心,趁父親燒火的工夫,我找到父親藏起來的鞭炮,偷偷地掐去小半截,然后和小伙伴小心翼翼地把鞭炮一個個拆掉裝進棉襖破口袋內,點著父親的紙煙跑到平時人多的飯場,把鞭炮放進瓶子里,插進雪地里甚至牛糞里點燃,歡樂聲越聚越多,笑聲、打鬧聲,零星的炮聲在清冷、祥和的鄉村回蕩。炊煙裊裊,飯菜飄香,鞭炮聲聲,使年味愈來愈濃郁醇厚。此時,父親在十字路口擺上祭品,香火,把灶神畫像點燃,恭送灶王爺回天庭。等到第二天再把從集上花兩毛錢請回的灶神畫像貼在灶臺墻上,然后上供、燒香、磕頭、放鞭炮,歡迎灶王爺回來。
如今新農村建設,翻天覆地,與城市生活沒啥區別。也住樓房,用現代家具,高科技家電,家家都開著汽車、電動車,奔馳在新時代的康莊大道上。父母親也被我接進了城里,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每年的小年我都在忙碌中度過,甚至記不得日子,真到父母親提醒才想起是小年。真是懷念在故鄉過年過節的儀式感,懷念油饃的味道,懷念童年的歡樂……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