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海
童年的回憶,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地在心底隱退,而家鄉的一條小溪卻一直讓我記憶猶新,兒時的歡樂、憧憬,與這潺潺的流水緊緊地相連。
我出生在黃金鎮的一個叫“石仔溜”的偏遠山村,那里山高路遠、人煙稀少,當時全村不過八九十人,屋后是山,房前依舊是山,一條小溪從大山深處走來,繞村蜿蜒而行,是這里最亮麗的風景線,曾帶給我們無限的快樂。時光飛逝,那情,那境,依然是那么熟悉。
那一泓碧水,明凈清澈,風光秀麗。春天,溪流溫婉而嬌羞。小溪兩岸的樹木郁郁蔥蔥,處處草長鶯飛,河灘綠草如茵,野花爛漫,五彩繽紛。緊挨著小溪的是一大片農田,大人們邊照看孩子邊忙著干農活,孩子們在綠茵如毯的草地上自由嬉戲,不時泛出一片歡笑。這個時候,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最美的事是捕摸坑螺。據老人介紹,坑螺不僅味美,而且還有清熱祛濕的功效。坑螺不大,靜靜地臥在水底的石頭壁上,溫順而沉靜,小孩在大人們的帶領下,穿著短褲走進水里,在清澈的溪流中把沾在石塊上坑螺撿到小臉盆或小桶里,不用多長時間,便收獲滿滿的。回到家后,把它在清水中再養上大半天,然后剪掉點尾巴,加上蒜頭、豬油等配料煮成清湯,就成了當時餐桌上最鮮美的味道。現在想起來,依然回味無窮。
夏天,溪流多情而歡暢。小溪大多數時是溫順的,偶爾也會發發脾氣,山洪暴發,水流湍急,浪花飛濺;然而不出一兩天,又會恢復昔日的寧靜,潭水平靜如鏡,溪流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猶如奏響一曲歡快的歌。岸邊,幾頭牛探進深綠色的草叢,悠閑地吃著草,而旁邊的那片竹林成了人們的樂園,在清風的吹拂之下,竹葉泛起層層的綠浪,發出沙沙的聲音。午后,大人們就會領著小孩子在水潭里“洗溪身”。打水仗,玩累了,小孩子們就跑進竹林里嬉戲,歡笑聲傳遍整個竹林。
秋天,溪流晶瑩而透亮。宋代文學家范仲淹的《蘇幕遮》一文有這么一句: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它寫出了秋日里水光一色的特別韻味,家鄉的小溪何嘗不是這樣呢?溪流兩岸綠樹掩映,流水變成了墨綠色,水潭波瀾不驚,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一陣風吹來,樹木迎風搖曳,一片又一片的樹葉脫落下來,飄到水面上,隨流水慢慢地飄移,有的沉入水底,有的飄向遠方……
冬天,溪流婉約而寧靜。此時的溪水水位下降,河床的草露了出來,緩緩流動的溪水,猶如玉帶纏繞,鉆進綿綿山谷之中。我們最喜歡的是寒冬的早晨,溪流兩邊草木白茫茫的一片,離岸比較近的地方還結著冰塊,我們幾個小孩經常會相約來到溪邊撿冰塊,用冰塊相互打鬧,玩夠了就坐在岸邊等待太陽出來。在陽光的照耀下,江面一閃一閃的,看著冰塊慢慢融化,我們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最美的風景在小橋。它坐落在小溪中間,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橋,橋長僅有3米多一點,但是,它卻是村民耕作的必經之地,是村里最熱鬧的地方。擔水走過的姑娘要在不規整的橋面上打水,孩子們在上面蹦來蹦去,幾位調皮的小朋友,會撿些小石頭,用力的往水潭里扔,看誰扔的遠,潭水頓時泛起陣陣漣漪。夏日的晚上,這里更是全村老少的樂園,那時還沒有通電,全村老小幾乎都會坐在橋上或橋的附近盛涼,有的人帶上茶具泡著功夫茶,有的人圍在一起喝著小酒,有的人邊搖著扇子邊給小孩說故事……晚一點大伙散去的時候,還有一兩對戀人留在那里,自由自在地享受美好時光。小橋不大,卻承載很多優美的故事。
橋下,是女人們活動最多的地方,岸邊躺著幾塊洗衣用的大石板。每天早晨,洗衣服的女人脫下鞋子,把白皙的雙腿放入水中,坐在石板的一頭,兩手把衣服搓得嚓嚓直響,清澈的溪水頓時泛起一陣陣泡沫,泡沫隨流水彌漫到整個江面,五顏六色,乍是好看。這個時候,她們還會拉起家常,有人隨便撩起一個話題,大家就會你一言我一語的,誰昨晚吵架了,誰打小孩了,誰家來親戚了……有的人聲響如鐘,有的人低聲細語,也有的人悶不做聲,人少的時候,還能聽到嘹亮的山歌聲,無拘無束,悠閑自在,漫無目的,這里儼然成了廣播站,傳遞著幸福,釋放著生活的壓力,陣陣笑聲在溪澗回蕩。
日月如梭。轉瞬,離開家鄉已三十多年,水潭邊嬉戲的朋友分散在祖國各地,而這個村也早已成了空殼村。最近,有公務回了趟老家,期間特意抽空到村里走走,只見那里的小溪幾近干涸,四周雜草叢生,內心不禁有點失落,然而,無情的歲月磨滅不了童年的印記,家鄉的那一泓碧水,永遠是我心中最美的風景。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