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聞東辨經刺井治療癇病經驗總結*

楊慶霞，張聞東，梁宏宇，牧蓉，胡雪韻

（1.安徽中醫藥大學，安徽 合肥 230038；2.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 230001）

導師張聞東為安徽省首屆“江淮名醫”，全國名老中醫學術經驗繼承人，衛生部“十二五”臨床重點專科（腦病）學科帶頭人，其對癇病的治療有獨到看法，在臨床實際工作中取得了理想的療效。

癇病是由多原因導致的腦神經元同步化異常放電所致的運動、感覺、意識、精神和自主神經等功能異常的腦部疾病[1]，具體表現為短時間的感知功能障礙，出現肢體痙攣，意志狀態失常，甚至撲倒、口吐涎沫，兩眼上視或口中發出怪叫，移時蘇醒，醒后仍如常人[2]，有突然性、反復性和短暫性的特點。癇病已成為神經內科第二大疾病[3]。本病早在《五十二病方》[4]中就有記載，其中提到“嬰兒病癇”，在《素問·大奇論》中稱為“癇厥”，現常稱之為“癇病”、“癲癇”，其病因病機復雜，病程綿長。西醫主張應用抗癲癇藥、鎮靜類藥物以減輕發作期癥狀，如丙戊酸鈉、卡馬西平等，且要求患者長期服用藥物，但患者和家屬的依從性不能得到保證[5]，副作用也較大。張師治療癇病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筆者有幸隨師三載，現將其經驗講述如下。

1 癇病病因病機

中醫普遍認為癇病基本病機為“氣機逆亂，元神失控”，正如《三因極一病證方論》所云：“夫癲癇病，皆由驚動，使臟氣不平。”《臨證指南醫案·癲癇門》曰：“癇證或由驚恐，或由飲食不節，或由母腹中受驚，以致臟氣不平。”指出病因有遺傳因素、飲食起居、情志內傷等。歷代諸多醫家認為癇病的發病多與“風、痰”相關，氣機逆亂，觸動伏痰，痰濁上擾，壅閉腦竅，發為該病。該病與其他疾病最明顯的差別是發病時肢體痙攣，口吐涎沫，發出怪叫，意識喪失,一般持續時間為3~5min，患者每次發作的癥狀表現是相同的，不發病時則如常人一般，遂臨床上易于鑒別癇病的發作期和緩解期。張師認為癇病本為“虛”，表為“風、痰”，治療時應分期辨治。

1.1 發作期

癇病的發作，張師認為與“風”、“痰”有關，病位在腦，涉及到肝、心。患者先天稟賦不足，心虛膽怯，受驚后氣機逆亂，痰隨氣逆，蒙蔽清竅。足厥陰經屬肝，絡膽，與腎、腦有聯系，該經發生病變，則會表現為情志抑郁或易怒，肝氣郁結，久郁化火，心肝火盛，從而觸動伏痰，壅閉心竅，上擾元神，元神失控，發為此病。因此，體內“伏痰”內生為發病的前提，相關誘因導致“風動”，使得癇病發作。

1.2 緩解期

張師認為癇病病因之本在于“虛”，仍與“痰”相關，涉及到脾、腎。癇病患者體內氣機逆亂已久，更導致脾失健運，聚濕生痰，頑痰內伏，再次為癇病的發作埋下隱患；癇病患者久服藥物，藥毒傷腎，腎臟虧虛，不能藏精，《靈樞·經脈》言足少陰經“貫脊，屬腎”，足少陰腎經與脊髓直接相通，腎精不足難以生髓，髓減腦消，則神機失用。

2 張師對癇病的治法與治療特點

張師根據癇病的臨床表現將其劃分證型，辨證取經，通過相應的經脈取穴，證經結合，經證相輔，經隨證走，即為張師自創的“辨經刺井”針法原理。井穴為五輸穴之首，《靈樞·九針十二原》記載：“經脈十二，絡脈十五，凡二十七氣以上下，所出為井。”指出井穴是諸經脈之氣“始生始發”的部位[6]，井穴又是十二經之根所在，相關資料[7]提示四肢末端血運豐富、神經末梢發達，感覺較為靈敏，因此臨床常常選用井穴刺血來激發經氣、交通陰陽、調和氣血、醒腦開竅等[8]，達到調節經絡臟腑、促進疾病恢復之功。現代研究[9]發現，井穴所在的指端部有廣泛大腦投射區，與大腦關系密切，針刺該處能夠通過維持缺血區離子平衡、抑制細胞凋亡、調節炎性反應等作用來改善腦部病患。

2.1 發作期應“醒神開竅”

張師認為癇病的發作主要與肝、心密切相關，根據不同病因將患者癇病發作期分為肝風內動、心肝火旺等證型，治療上以平肝熄風、清肝瀉火、重鎮安神為原則，主穴取大敦；若患者發作前頭痛、脅肋脹痛，為肝風內動證，配行間、太沖、率谷、本神；若患者發作前失眠多夢、煩躁大怒，為心肝火旺證，配太沖、內庭、行間、俠溪。

刺法：針刺時，患者仰臥，使用75%乙醇消毒針刺局部皮膚。針刺大敦，選用0.30mm×25mm無菌針灸針，術者右手持針，使針尖與皮膚呈90°快速向下刺入0.1~0.2寸，行小幅度手法至得氣，再行捻轉瀉法；行間、率谷、少沖、內庭選用0.30mm×40mm無菌針灸針，向下斜刺45°繼續進入0.3~0.5寸，行手法至得氣，再行捻轉瀉法；太沖、俠溪選用0.30mm×50mm無菌針灸針，向上斜刺45°繼續進入0.5~1.0寸，行手法至得氣，行捻轉瀉法；本神選用0.30mm×40mm無菌針灸針，平刺繼續進入0.5~0.8寸，行手法至得氣，行平補平瀉手法。以上諸穴皆留針30min，每天1次，7天為1個療程。

取穴依據：針刺足厥陰肝經及手少陰心經的井穴可起到定癇開竅之良效。“病在上取之下”，足厥陰肝經井穴為大敦，位于腳大趾末節外側，穴處脈氣聚結至博至厚，用三棱針點刺出血可瀉肝熱、活血化瘀，手少陰心經井穴為少沖，位于小指指甲下緣，淺刺0.1寸，同時配合行間、太沖、率谷、本神可平肝熄風、醒腦開竅，配合內庭、行間、俠溪可清肝瀉火、調節神志。

2.2 緩解期應“兩天并補”

張師根據癇病緩解期的病因將其分成脾腎陽虛、腎陰虛證型，認為緩解期尤為需要注意脾腎的調補，遂以溫陽補脾、滋陰補腎，補氣養血為治療原則，主穴取涌泉；若患者緩解期出現食欲差、腹脹、畏寒、四肢不溫，舌淡胖、苔白，脈沉遲，則屬脾腎陽虛證，針刺時配隱白、足三里、天樞、三陰交、太白；若患者脅痛目澀、腰膝酸軟、眩暈耳鳴、五心煩熱、舌紅少苔、脈細數，則屬腎陰虛證，配太沖、太溪、陰陵泉。

刺法：針刺時，患者仰臥，使用75%乙醇消毒針刺局部皮膚。針刺涌泉、足三里、天樞、三陰交、太溪、陰陵泉時，選用0.30mm×50 mm無菌針灸針，術者右手持針，使針尖與皮膚呈90°快速向下刺入0.6~1.2寸，行小幅度手法至得氣，再行捻轉補法；太白選用0.30mm×40mm無菌針灸針，向下斜刺45°繼續進入0.3~0.5寸，行手法至得氣，再行捻轉補法。隱白、太沖選用0.30mm×25mm無菌針灸針，向上斜刺45°繼續進入0.1~0.2寸，行手法至得氣，再行平補平瀉手法。以上諸穴皆留針30min，每天1次，7天為1個療程。

取穴依據：隱白處的地部孔隙與脾經體內經脈相通，穴內氣血均是脾經內經脈所外傳之氣血，故針灸此穴可調血統血、溫陽補脾；涌泉在腳前部下陷處，可起到補腎之效。針刺井穴可以達到激發陽氣、溫通經脈、促使身體運動功能恢復正常的效果[12]。同時針刺足三里、天樞、三陰交、太白補益脾胃后天氣血，以后天資先天，從而化生精髓，濡養腦竅；太沖、太溪、陰陵泉以充腎精，腎精充足，髓海得以滋養，則神機能正常運轉。

3 臨案舉隅

患者張某，男，38歲，安徽省阜陽人，2021年4月3日初診，主訴：反復出現不自主動作3年余。現病史：患者自述于3年前無明顯誘因下發作，具體表現為清醒時出現咂嘴，雙手不自主動作，對外人講話無反應，時間約10s，無二便失禁及舌咬傷，恢復后話語、活動如常。后就診至本地衛生院，查顱腦MR示：未見異常；腦電圖示：棘慢波。確診為“癇病”，并予以服用“丙戊酸鈉片200mg tid”。此后，上述癥狀仍反復發作，發病過程中意識清醒，但言語能力差，頻次為平均每3~4天1次，最長間隔為1周，偶爾一日發病1~2次。2020年8月在睡眠中忽然發生身體痙攣、口吐白沫、意識完全喪失，大約10min后緩解，自覺頭疼、渾身疲乏，但語言和肢體活動如常。此后患者再無明顯全身癥狀，僅有不自主的動作。為求進一步治療，故來診。就診時癥見：神倦面暗，形瘦納呆，夜寐欠佳，大便溏薄，小便清長，舌淡，苔白微膩，脈沉細。西醫診斷：癲癇；中醫診斷：癇病（脾腎陽虛證）。治法：健脾溫陽，補虛定癇。針刺取穴：主穴取涌泉；配穴取隱白、足三里、天樞、三陰交、太白。刺法：涌泉直刺0.5~1.2寸，得氣后行捻轉補法，隱白穴向上斜刺0.1~0.2寸，得氣后行捻轉補法，足三里、天樞、三陰交直刺0.6~1.2寸，得氣后行捻轉補法，太白向下斜刺0.3~0.5寸，得氣后行捻轉補法。以上諸穴得氣后留針30min，每天1次，7天為1個療程。

3周后患者的不自主動作顯然減少，癥見：神清，臉色紅潤，言語表現能力較之前明顯改善，納可，夜寐安，二便可，舌質淡紅，苔薄白，脈滑。查腦電圖示：廣泛性的輕度棘慢波。為加強治療，予以繼續針刺1個月，并隨訪約半年，癇病仍未再發作。

按語：該患者為癇病的緩解期來就診，結合患者出現神倦面暗、形瘦納呆等癥狀，診斷為“脾腎陽虛證”，治療原則為溫陽補脾、補虛定癇，選取涌泉為主穴以溫陽散寒，配合隱白可調理脾臟，足三里、天樞可補虛止瀉，三陰交可祛濕，太白可溫脾。該患者癥狀反復發作，病情纏綿難愈，則必定會耗傷其體內正氣，從而導致脾腎兩虛，選用足少陰腎經及足太陰脾經之穴為對癥治療。此外，患者該病須與厥證相區分，厥證起病急驟，除見忽然仆倒、昏不知人的一般表現外，尚有臉色蒼白、身體四肢厥涼，但無口吐涎沫、兩目上視、身體四肢痙攣和口中怪叫等表現，且神昏的持續時間一般均較短，在臨床上并不難區分。

4 結語

張師臨床實踐中尤為重視分辨癇病的病因，并與經絡、臟腑功能緊密聯系，創用“辨經刺井”針法，總結“平肝潛陽、鎮靜安神、溫脾補腎”等治療原則，為中醫治療癇病提供了思路，其中蘊含的醫理和治療思路仍待進一步探討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