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業的第三支柱新格局

楊芮

個人養老金制度落地，在基本養老保險的基礎上鼓勵再增加一份積累，為老年生活再添一份保障。圖/視覺中國

個人養老金制度終于落地，快于市場預期。在目前已開通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的20多家銀行賬戶背后，已有7款保險產品快速上架。

11月23日，首批可參與個人養老金的保險機構和產品名單“出爐”，6家公司的7款產品入圍，參與機構均為大型保險機構和專業養老險機構，先行產品則為此前試點的專屬商業養老保險產品。

11月25日，個人養老金政策正式啟航后，多家保險公司的個人養老金產品當日即快速出單。不過，和首批發布的銀行、基金公司名單，以及養老儲蓄存款、養老理財和基金等諸多產品相比，保險機構的參與者和產品略顯“單薄”。

養老金融賽道上，保險業率先入局，曾是在第三支柱中唯一一個擁有稅優政策的行業。個人稅收遞延型商業養老保險（下稱“稅延養老險”）早在2018年就開始落地試點，被業界稱為“第三支柱的1.0版本”。

個人養老金制度的推出，在給予投資者更多選擇權的同時，也將保險公司推上了與商業銀行、理財子公司、公募基金同臺的競技場，產品期限、投資收益率以及領取方式等關鍵要素都面臨多方比拼。

賽道拓寬、競爭加劇的同時，保險業也將打開第三支柱的擴圍之門。除了已獲批的產品類型外，值得關注的是，在推行個人養老金的同時，銀保監會近日亦強調了商業養老保險在“第三支柱”中的重要作用，養老保險公司的商業養老金業務試點亦將自2023年1月1日起正式啟動。

11月25日，個人養老金政策正式啟航后，90后的徐麗在招商銀行北京某支行下單購買了一款專屬商業養老保險產品，成為一家養老險公司首個購買個人養老金保險產品的客戶。

個人養老金的落地推進速度超出了業界預期，政策正式啟航后，多家保險公司的個人養老金產品當日即快速出單。截至記者發稿，首批入圍的保險公司均已經出單了個人養老金產品。其中，中國人壽壽險公司、人保壽險均在36個先行城市（地區）全部省級分公司實現了個人養老金產品的落地，泰康人壽、太平養老、國民養老、太平人壽等首批入選個人養老金保險產品名單的保險機構均已正式出單。

根據人保壽險的統計，從36地個人養老金出單情況看，參保客戶通過興業銀行等商業銀行開立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投保年齡從30歲至53歲不等，涵蓋金融業、事業單位、私企等從業者，廣受各種職業與年齡人群青睞。

專屬商業養老保險則成為首批落地的個人養老金保險產品的唯一“主角”。據中國保險行業協會統計，目前在售的專屬商業養老保險產品共計十款，此次除太保、新華的3款產品外，其余在售的七款產品均納入首批個人養老金保險產品名單。

專屬商業養老保險自2021年6月1日起，在浙江省和重慶市開展試點，試點保險公司包括中國人壽、人保壽險、新華人壽等六家人身險公司。而后，試點區域擴大到全國范圍，并且在原有六家試點保險公司基礎上，允許養老保險公司參加試點。

在專屬商業養老保險之前，被業界稱為“第三支柱的1.0版本”的個人稅收遞延型商業養老保險曾在2018年就開始落地試點，不過截至2021年底該產品僅實現6.3億元的保費收入，覆蓋5萬多名參保人，遠低于稅收優惠政策可激勵的潛在人群。

與稅延養老險產品相比，專屬養老險的受歡迎程度更高，試點一年實現累計保費15.7億元。根據銀保監會最新統計數據，截至今年7月末，專屬商業養老險累計投保件數近21萬件，累計保費23.5億元。

但以截至今年7月末的人身險業累計實現原保費收入2.39萬億元對比來看，專屬商業養老險的保費占比僅僅約為0.1%，依然面臨比較大的規模瓶頸。

從稅延養老險到專屬養老險產品，保險在第三支柱里一直未實現規模化的發展，業內普遍認為，這與試點時長、稅優因素及渠道成本均有關聯。

根據稅延養老險首批試點地區江蘇銀保監局的一份專題調研顯示，試點存在的問題主要有四個：覆蓋群體有限、優惠力度不足、手續辦理繁瑣和銷售渠道單一。

另據一位曾參與稅延養老險的試點的業內人士分析，試點覆蓋的人群遠不及預期，但這也與宏觀和市場環境息息相關，試點時主要做的都是團險客戶，自保件的比例非常高。此外，多位業內人士的分析共同指向稅優力度這一最根本的產品核心要素。

開源證券曾在其研報中預測，考慮到試點范圍明顯擴大，試點機構明顯增多（養老保險公司共計十家），專屬商業養老保險產品規模或成倍數提升，但考慮到2021年人身險保費收入超3.3萬億元，截至2021年三季度，傳統商業養老年金產品累計保險責任準備金6200億元，專屬商業養老保險增量占比或仍相對較低。

與其他養老年金類產品相比，專屬養老險的對比優勢明顯。統計數據顯示，2021年五家險企的專屬養老保險平均結算利率5.2%，在商業養老保險中收益率最高。一位養老險公司中層人士分析，試點時間還短，隨著納入個人養老金，產品未來的接受度會更高。

但專屬養老險的發展亦存挑戰。一位大型上市險企高層人士對《財經》記者表示，目前專屬商業養老保險還存在如下問題：一是目前宣傳推廣力度不夠；二是，該產品需要讓利給客戶，銷售費用定價很低，險企個險渠道銷售驅動力不足，而銀保渠道合作費用亦較貴。險企銷售的專屬商業養老保險產品差異性不大，競爭點主要在于渠道資源和客戶資源。

注：數據截至2022年11月25日。資料來源：中信證券 制表：顏斌

和首批發布的銀行、基金公司名單，以及養老儲蓄存款、養老理財和基金等諸多產品相比，保險機構的參與者和產品顯得“單薄”。

對于個人養老金業務，大型險企和專業養老保險公司熱情滿滿。根據監管要求，符合開展個人養老金業務的償付能力、所有者權益、責任準備金覆蓋率及風險評級等要求的壽險公司約有30余家，但首批獲得資格的機構只有6家，更多數的中小險企并沒有拿到“入場券”。

養老金融賽道上，起步最早的是保險公司，但個人養老金政策落地背景下，在諸多業內人士看來，保險公司并非居于C位。

由于天然的賬戶開立優勢、豐富的網點資源、客戶儲備率等，商業銀行被認為是此次養老金融賽道上的最大贏家。華創證券預期，至2031年，個人養老金配置養老目標基金、養老理財產品、特定養老儲蓄、商業養老保險的比例將分別達35%、30%、25%、10%。

養老金融同賽道競技下，原本壽險公司獨享的養老保險市場大蛋糕，成了整個金融市場的盛宴，多重背景下，保險業只能尋找比較優勢和破局途徑。

長期性被業界認為是保險產品所具有的比較優勢之一。據一位壽險公司總精算師分析，專屬養老保險保障終身，長期繳費可避免再投資風險、利率下行風險，終身領取可抵御長壽風險。與銀行理財和養老目標基金對比而言，均有自己的核心競爭優勢。就收益率水平來看，專屬養老產品的收益率高于養老理財產品，低于一些養老基金產品。

專屬養老險不會是唯一入選產品，據一位養老險公司產品負責人告訴《財經》記者，后續符合條件的產品通過保險條款和費率審批或備案的產品均可納入個人養老金保險產品名單，后續產品和機構都會再擴容。

此前銀保監會關于產品的細則里明確的產品形態包括年金保險、兩全保險，以及銀保監會認定的其他產品，同時需符合保險期間不短于五年，責任限于生存保險金給付、滿期給付、死亡、全殘、達到失能或護理狀態，能夠滿足參加人交費靈活性要求以及銀保監會規定的其他要求。

人保壽險相關負責人向《財經》記者表示，產品范圍的拓寬將極大提升保險產品的吸引力，這對于提升保險業在養老金融中的地位將發揮重要作用。人保壽險正充分調研客戶需求，積極推進個人養老金新產品的開發，包括但不限于兩全險。

長期性比較優勢之外，更多保險產品的擴容，被業界認為是保險業比較優勢的潛力所在。除了產品供給環節，領取環節的保險生命年金化領取方式則被認為是另一大比較優勢。

據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中國保險與養老金研究中心研究負責人朱俊生分析，就個體而言，長壽風險具有不確定性，并導致兩種可能：一是實際壽命超過預期壽命，個人養老儲蓄在身故之前消耗殆盡，造成老年生活窘迫；二是實際壽命短于預期壽命，出現遺產剩余。生命年金以被保險人生存為條件，可實現終身年金領取，即只要個人生存，就可以領取養老金。這種以生命表為依據、運用精算技術的年金化領取能夠有效解決個人預期壽命不確定性帶來的挑戰。無論實際壽命高于還是低于預期壽命，年金化領取都使得被保險人在退休后能定期獲得一定金額的養老金收入，直至過世，從而能夠規避實際壽命超過預期壽命帶來的財務風險。

資料來源：浙商證券

另據多位業內人士分析指出，保險行業的比較競爭優勢集中于綜合場景、已布局的養老服務等。

中國養老金融50人論壇核心成員、太保壽險前董事長徐敬惠對《財經》記者表示，銀行只是入口，里面的產品則是個人的自愿選擇。現階段的銀行的理財養老和養老儲蓄的實際發行量都很小，相較而言，專屬商業養老保險的門檻非常低，適合的人群非常廣泛。再加上繳費的方式非常靈活，從進入的門檻上要比買理財和儲蓄方便。與此同時，保險產品背后所包含的風險保障，配套服務，包括養老、照護、醫療方面的服務，銀行和基金是遠遠做不到的。

作為具有首發優勢的行業，個人養老金的落地亦打開了保險行業在第三支柱的擴圍之門。

據一位參與首批試點的大型險企負責人分析，和銀行、基金相比，專屬養老保險的規模并不大，保險機構看中的是養老理念提升下更多商業養老保險產品的銷量提升、掛鉤養老服務對產品端的反哺效應。多位業內人士分析指出，個人養老金會促進險企探索創新發展其他第三支柱養老保險產品的熱情。

在第三支柱已積累起了豐富經驗的保險業正在更豐富的產品體系、消費者教育更成熟的市場環境下探尋養老年金類產品市場的新發展。

12月1日，又一種旨在豐富第三支柱養老保險的新業務即將開展試點的消息引發關注。銀保監會官網發布的《關于開展養老保險公司商業養老金業務試點的通知》（下稱《通知》）宣布，將自2023年1月1日起，在北京市、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等十個省（市）開展商業養老金業務試點，試點期限暫定一年。參與試點的全部為養老保險公司，首批包括：人保養老、國壽養老、太平養老以及國民養老。

據了解，商業養老金是養老保險公司經營的新型商業養老保險業務，主要依托保險經營規則創新產品和服務，向客戶提供養老賬戶管理、養老規劃、資金管理、風險管理等服務。商業養老金產品設計以積累養老金為主要功能，支持個人長期持續積累養老資金，并可提供一定的身故、意外傷害等附加風險保障。根據參加人不同的風險偏好和投資需求，商業養老金提供流動性管理型、固定收益型、權益型、混合型商業養老金產品供客戶自主選擇。

太平養老相關負責人表示，商業養老金是創新型養老金融工具，體現在采用賬戶管理模式、提供多元投資產品和開展養老規劃服務。商業養老金亦是普惠型養老金融工具，體現在運作透明、操作便捷和條件親民上，其中養老保險公司將建立自營網絡平臺，為客戶提供一站式賬戶管理、養老規劃、繳費、領取、查詢、信息變更等操作，以及購買、贖回、轉換商業養老金產品。

就商業養老金業務的市場空間，上述負責人還表示，商業養老金是養老保險公司經營的創新型商業養老保險業務，是第三支柱養老保險的組成部分，對個人養老金制度發展具有支持和補充的作用。在中國正在邁入長壽時代、社保工資替代率持續下降、養老資金面臨通脹侵蝕三重壓力的大背景下，民眾的養老財富儲備嚴重不足，多元化養老需求快速提升，商業養老金市場發展空間巨大。

個人養老金的產品擴容、商業養老金產品的新試點，保險業正打開新的擴圍之門，通向更豐富的商業養老金融產品供給的新期待。

（《財經》記者丁艷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