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 凌馨 趙天宇 信娜 喬佳慧

2022年12月12日,陜西西安南二環一醫院大門口,人們排起長隊等待進行核酸檢測,隊伍從醫院大門口的南二環一直延伸,并拐進了南北方向的一條小巷。圖/人民視覺
2022年12月13日,北京多個區公布了家庭醫生電話。
《財經》記者當日上午致電北京海淀一位社區家庭醫生,詢問發燒如何用藥。對方回應,她是學校的內科醫生,很多特殊情況都沒法回答,“只能回答你盡量別吃藥,用物理降溫”。
一位孕婦新冠陽性,建檔的中日友好醫院一位副主任醫生在收到她的問詢兩分鐘后,發來一段32秒語音,快速解釋了孕婦高燒如何用藥后,又補充,“我實在沒有時間再回答。現在科室里面所有醫生都病倒了,我一個人在查房,感覺也快要發燒了。實在對不起,如果有特殊情況就去發熱門診”。
12月7日下發的《新冠病毒感染者居家治療指南》,要求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建立24小時值班制度,及時回復廣大居民有關的詢問和咨詢。
對此各地響應很快。12月8日,健康成都官微公布基層公益性醫療衛生服務機構新冠就醫咨詢電話;9日起,北京、河北邢臺等多地陸續公布線上問診電話,要求基層醫療機構在接到群眾電話咨詢時,采取分級分類的救治措施,并給出合理建議。
盡管如此,短期內,還是有大量患者涌入醫院發熱門診。北京新冠疫情防控發布會公布的數據顯示:12月11日,北京市發熱門診就診患者達2.2萬人次,是一周前的16倍。12月5日至11日流感樣病例監測數據顯示,全市二級以上醫院監測流感樣病例數1.9萬人,較上一周上升6.2倍。
于是,全國已建成的1700多家互聯網醫院得到了發揮作用的機會。目前在線醫療用戶數量已突破3億人。
12月12日,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發布《關于做好新冠肺炎互聯網醫療服務的通知》,允許醫療機構在線問診出現新冠肺炎相關癥狀的患者,并可在線開具治療新冠處方藥。
“全球新冠肺炎大流行給予我們的主要教訓之一是基層醫療保健必須成為醫療衛生系統的中心。”美國疾控中心前主任費和平給《財經》撰稿開篇明義。
在中國,醫療體系的基層是守在居民家門口的97萬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和鄉鎮衛生院。
一個強有力、可靠、負責任的基層醫療系統,對提高社區抵御疾病暴發和其他健康威脅至關重要。但在世界各地,它們往往是社區和國家響應抗疫措施中最薄弱的一環。
在長江的盡頭,江蘇一個小鎮的鄉鎮衛生院,一位全科醫生告訴《財經》記者,現在已經是完全無休了,即使感染,癥狀輕微的人員也要堅持工作,陽性醫護人員不坐普通門診,“領導說,燒糊涂了的不能上班”。
在上海一家三甲醫院的呼吸科,上周只有一半護士能到崗。該院一位醫生12月14日告訴《財經》記者,他所在的外科診室,也開始有人請病假,“我好像也有點嗓子不舒服”。他打算戴好N95繼續出診,否則科室“轉不過來”。
四川省某三甲醫院的一名腫瘤科護士表示,科室內醫護人員幾乎都感染了,但是“輕癥不能請假”。在她12月13日下班時,科室內所有腫瘤病人都已檢測為陽性。
全面放寬防疫管控后,各地疫情急速升溫,北京、廣東等多地感染人數呈幾何式增長。《柳葉刀-微生物》的一項研究結果顯示,新冠病毒在4°C時非常穩定。哈佛醫學院的研究人員對這種病毒在亞洲傳播的分析結果是,在吉林和黑龍江等寒冷干燥的省份,病例的增長程度與廣西等亞熱帶地區相似。
中國疾控中心應急中心主任李群在12月14日一個新聞發布會上稱,無癥狀感染者、輕癥病例,特別是抗原自測陽性人員居家治療,不再需要到醫院去就診,這部分人群的相關信息無法納入醫療機構的統計數據。
京東的劉強東和萬科的王石,都分享了自己感染新冠病毒后康復的經歷,俏江南的創始人張蘭也感染了病毒,但仍在網上直播帶貨,并說,“調整好心態,多喝水,沒事”。
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12月10日在醫院疫情防控工作會議上稱,上海本次疫情的高峰可能會在一個月內到來,要整體度過這次疫情,可能需要3個-6個月。中國工程院院士鐘南山團隊用模型測算,預計廣州第一波感染峰值可能在明年1月中上旬至2月中期到來,3月中上旬進入平穩階段。
香港大學李嘉誠醫學院生物醫學學院教授金冬雁對《財經》記者分析,現在防疫的重點應該是看重癥。重癥多、病床接近警戒線了,就要發出預警。這要靠醫院、疾控中心、聯防聯控等協調機制來準確判定醫療容量的限度,一旦臨線,政府應該采取非醫學措施來壓抑峰值,或者說把這個曲線拉平。如此,即便可能會有第二波感染,民眾的心理也不一樣了。
金冬雁認為,普遍規律是,如果第一波來得很猛烈,而且重癥仍然在可控范圍,之后可能會走回一個谷底。奧密克戎的特點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較好的預期則是,每一波感染潮都漸次更弱。根據真實世界數據,中國臺灣、新加坡就表現出了這種趨勢。
一篇《新加坡的疫情防控路線圖——當前經濟與政策思考》將新加坡近兩年的防控政策分成六個階段,從清零到放寬,到收緊,再到大幅放寬。該文對2022年1月下旬以奧密克戎毒株為主的一輪疫情分析稱,防控政策轉向放寬后的第二波疫情,確診病例在接近一個月的低位運行后出現反彈。新增確診病例、死亡病例分別于2月19日、3月4日達峰,峰值分別為24836人、18人,滯后期為13天。可以看出,相較上輪新加坡疫情,此輪疫情的確診人數峰值明顯上升,但病死率明顯下降。
10月,新加坡防疫進一步放寬,新冠確診病例在10月上旬再度回升。10月15日新加坡衛生部公布,這一輪疫情的傳播速度較快,但感染病例、病死率、重癥患者數均較上一輪疫情進一步回落。
新加坡傳染病專科醫生梁浩楠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建議,中國可像新加坡一樣重新收緊部分管控以抑制疫情暴發,例如通過半封控減緩病毒傳播速度,以及采用新冠口服藥物降低病情嚴重程度。
一位已持續發燒三天、體溫一度飆升到40攝氏度的北京患者,打消了去醫院看診的念頭,決定再吃點藥扛一扛,因為附近醫院的發熱門診自12月上旬起,每天都排長隊。因發燒本就體力不支,她覺得在家觀察可能是更實際的選擇。
在2020年武漢疫情暴發初期,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是醫院發熱門診壓力大。而這一次,醫護人員不僅要面對襲擊大江南北的奧密克戎,還有大面積的季節性流感。
南京醫科大學附屬逸夫醫院醫務處副處長賈凌告訴《財經》記者,在目前接診的發熱病人中,新冠陽性患者約占30%-40%,其他多數都是甲型流感。
上述江蘇小鎮上的一所小學,多個班級因出現發熱病例停課,但新冠抗原檢測結果都是陰性。上述鄉鎮衛生院全科醫生說,“他們可能得了流感,流感也會有很多發熱病例。”
該鄉鎮衛生院的發熱診室,是一周前剛設立的。
“二級以上醫院和基層醫療衛生機構都要開設發熱門診或者發熱診室,并且最近一段時間我們也在大力推進這件事情。”國家衛生健康委醫政司司長焦雅輝在12月14日的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布會上說。
截至12月14日12時,全國二級以上醫院開設發熱門診超過了1.4萬個,基層醫療衛生機構設置發熱門診或者發熱診室超過了3.3萬個。
據有些地方統計,發熱門診平均就診時間從最開始的超過4小時已經縮短到40分鐘以內。
為了緩解各醫院發熱門診的壓力,北京市西城區的廣安體育館被臨時改造為“簡易發熱門診”,12月14日開始啟用。前來就醫的患者在體育館東門取號后,上二層看臺候診,經分診流程后,在一層場地就診,共設有四個臨時診室,用藍色帳篷搭建。交費、取藥功能一應俱全,每天從10點工作到22點。
衛生院和社區醫院正試圖把一部分新冠感染者留在基層。上述江蘇鄉鎮衛生院開辟了一層感染者病房,配好了手持超聲儀、心電監護、指尖血氧儀、簡易呼吸器等。這些不是為重癥新冠肺炎患者準備的,而是為了讓外傷或其他急癥的新冠感染者,能夠正常接受救治。
不過,基層醫護突然被放到防疫的第一線,服務能力還需提升。北京海淀一家社區家庭醫生12月13日對《財經》記者說,“北京今天把我們的電話公布出來,但我們還不知道具體干什么。”
在北京廣安體育館改造的臨時“簡易發熱門診”開診首日,宣武醫院、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廣外醫院、復興醫院都派員進駐,此后該區各醫院也將組隊,選派專業醫生去體育館坐診。
這個辦法被北京某三甲醫院相關負責人認可,來自大醫院的醫生,可以短期提升社區衛生中心的服務能力。他對《財經》記者建議,對三甲醫院派醫生到社區衛生中心的,派出多少可以測算,按照阻止了多少病人擁擠到上級醫院,可給予相應績效獎勵。前提是,以醫療質量作為考評的最基本標準。

2022年12月9日,北京一家醫院的感染性疾病科發熱門診外,人們排隊等候就診。圖/人民視覺
考慮到這波感染潮可能并不是整個疫情的重點階段,從知名三甲醫院抽調一個副高級別的醫生或者主治醫生,到社區工作一個月或者半年,這樣居民就會漸漸愿意去社區衛生中心,不會在大醫院擠著看病。“不是讓所有的病人都到大醫院來,這就得由政府出面干預。”上述北京三甲醫院相關負責人說。
2021年始于南京祿口機場的那波疫情,主要集中在祿口區。疫情暴發以后,為免大型醫院遭遇醫療擠兌,南京調集了市屬三甲醫院共66位專家下沉社區醫院,相當于給了社區居民一顆“定心丸”。
賈凌曾被任命為祿口封控區集中醫療救治點臨時黨總支書記兼總領隊,他介紹,當時社區醫院的主要工作,是為常見病提供醫療保障,“如果有急危重癥直接綠色通道派到后方醫院,我們醫院當時就是黃碼醫院”。基礎病、常見病患者在社區被“攔住了”,不必再跑到鼓樓醫院、江蘇人民醫院等大醫院門前排隊,如此,大醫院相對來說壓力也會變輕,院感風險降低。
這一經驗也被吸取應用到這輪疫情。近期,南京江寧區衛健委給區內每家三級綜合醫院分配了一批對口社區醫院,要求派出內、外、婦、兒和特殊需求相關科室副高以上專家,給予線上指導。“我們醫院派了16位,對接6個社區,基本都是各科室的大主任。”賈凌透露。
12月14日,免費的新冠門診也在逸夫醫院互聯網醫院開通。接診的都是對新冠有治療經驗的專家,每位醫生每天放40個號,主要是一些年輕人為感染的家人問診。
現階段,醫院發熱診室擁擠,還有一個普遍現象是,大量輕癥患者為了配藥前來就醫。“不只為自己配,還想為家人配。”上述鄉鎮衛生院全科醫生說,按規定,他們應當儲備60天的藥物,如果發熱病人大批量涌來,恐難保障供應。
“能否呼吁一下,通過互聯網醫療等手段進一步保障藥物供應?包括退燒、抗病毒用藥和高血壓、糖尿病等慢病用藥,儲備充足,病人就不會因為恐慌跑醫院了。”賈凌說。
12月14日下午,北京市昌平區一個小區的通知群里,以往發封控小區、核酸點開放時間的居委會工作人員,這次發了一個家庭醫生小程序碼,通知居民可以自主操作,并且提供了本小區的家庭醫生電話。
注冊這個小程序,除了居民個人基本信息、詳細住址,還有兩項必須填寫:是否為孕婦、是否需要透析。
對不少北京居民而言,這是第一次真正開始接觸并使用家庭醫生服務。早在2009年,中國首次提出將家庭醫生制度作為社區衛生服務發展的工作目標后,到2017年,家庭醫生簽約服務覆蓋率達到30%以上。
新冠大流行讓家庭醫生的重要性,在全球都被提升到一個高度。達拉斯國際健康服務集團首席執行官邵新立曾對《財經》記者指出,在流行性疾病暴發時,基層保健體系的完善與否與全科醫生的作用是決定疫情走向的關鍵因素。
經典的案例是當年的埃博拉病毒,從幾內亞的一個小村莊傳播到西非其他國家時,只有無國界醫生組織(MSF)在社區進行監視,不堪重負,難以為繼。MSF提出的解決辦法是,讓社區(家庭)醫生扮演更加積極的角色,讓家庭醫生從整體參與救治,并幫助決策者和其他專業人士了解社區。
此次昌平小區的家庭醫生小程序注冊,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簽約家庭醫生,這更像一個松散的健康社群聯系,醫生提供咨詢服務,而且每次回答問題的不一定是同一個醫生。
《財經》記者在2018年的走訪家庭醫生中發現,家庭醫生的硬性指標對一些基層醫療機構施加了巨大的工作壓力,出現了“只簽約不服務”現象。
這和人員缺口不無關系。2021年中國衛生健康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中國約有 97萬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和鄉鎮衛生院(村衛生所)。
這些機構是大多數家庭醫生的棲身之地。從2021年末衛生人員機構分布看,醫院仍然是最吸引醫生的地方,有847.8萬人,占比六成多,基層醫療衛生機構443.2萬人,僅占三成。

2022年12月15日,江西南昌一家藥店門口的告示。圖/人民視覺
僅人員缺口一項,就難以在感染潮中,讓家庭醫生實現理想的就位。國家衛健委副主任曾益新在一個論壇上說:按照2030年每萬名城鄉居民擁有5名全科醫生的長期目標,目前還有近40萬人的人才缺口。截至2018年底,全國每萬人口擁有全科醫生為2.2人。
“缺人,缺得不得了。”上述鄉鎮衛生院全科醫生2022年12月14日告訴《財經》記者,當地村醫普遍年齡偏大,有的連智能手機都不會用,“下面一個村,兩個醫生加起來160歲,只能臨時從別的村調了個小丫頭去頂頂”。
全國人大代表馬文芳曾調研了3個省、18個縣、100個村莊、100個診所、100個鄉村醫生,在2022年全國“兩會”期間,他表示,“80%以上的鄉村醫生都是50歲以上,最大的要70多歲。所以現在鄉村醫生青黃不接,后繼無人。”
為了應對可能到來的感染潮,江蘇南通市通州區城南社區醫院的醫生吳軍被配發了一個指尖血氧儀,“這對我們快速判斷是否缺氧很實用”,他接到的指令是,24小時值守,普通患者通過微信、電話提供咨詢服務;如有空巢老人、基礎疾病患者等報告抗原陽性,帶上常規用藥和體溫計、血壓儀等上門服務,判斷是否需要轉診,并協助患者撥打120,向上級社區衛生中心匯報。
中國家庭醫生制度落地時的目標職責是,關照老年人、孕產婦、兒童、殘疾人以及高血壓、糖尿病、結核病等慢性疾病和嚴重精神障礙患者等重點人群。
國家衛生健康委醫療應急司副司長高光明在12月14日新聞發布會上說,我們要求基層醫療機構對空巢獨居的老年人、孕產婦、有基礎疾病的患者、血液透析患者等特殊人群,建立臺賬,做好必要的醫療服務保障。
為彌補社區家庭醫生不能及時就位的困境,一些城市的小區物業接手了部分登記工作。11月中旬,家住江蘇某地的一位居民曾接到小區物業管理人員轉發社區通知,要求登記空巢獨居老年人、困境兒童、長期患病導致免疫力低下引起的各種疾病患者情況;11月底,上海浦東部分居民也接到了此類通知。
北京昌平部分社區那個家庭醫生小程序,也不失為一個解決辦法。居民實名制注冊后,就可以尋求家庭醫生的幫助,在線提問分為很多類別:發熱、胸痛、咽痛、腹痛、腹瀉、憋氣或氣短、血壓高、皮疹、水腫,乃至外傷和用藥咨詢。
上述昌平小區的一位居民晚上7點半詢問一個新冠用藥問題,兩分鐘之內就有全科醫生給出詳細的回答。在這個回復問題的單子上,還會顯示問題的緊急程度,而一兩分鐘就獲得回答的這個用藥問題,緊急程度僅僅屬于“一般”。如遇特殊問題,居民獲得的就不只是回答,還有可能直接轉至“申請就醫”。
12月2日,北京市某三甲醫院的全科醫生姚彌被派去支援新冠肺炎定點救治醫院,他所在的醫院一共派了10名醫護人員過去,大家4小時輪崗一次。
在值完20時到24時的班后,姚彌坐在回住處的大巴上想,如果未來新冠患者的救治需要有強大的分級診療,全科醫生一定是其中的關鍵一環。在姚彌看來,如果沒有分級診療,醫療系統會出現比較嚴重的擠兌,他認為全科醫生的隊伍應該更加強大,才能頂得住。
上述江蘇鄉鎮衛生院緊急開會傳達了一個應急方案,有明顯咳嗽、呼吸頻率較快或有慢性支氣管炎、慢阻肺、臉色不好的患者,都要做心跳、呼吸和血壓檢測。醫生接到的指令是,出現呼吸窘迫、血氧飽和度低、有基礎病的人,要幫助聯系救護車向上轉診。
根據《新冠病毒感染者居家治療指南》,對于癥狀加重的,根據實際情況,可以通過自駕車或者呼叫120救護車等方式轉至醫院發熱門診。
“不是特別緊急的情況下,盡量不要占用120通道,還是盡量鼓勵使用私家車。”賈凌說。
自12月初,各地的急救120熱線呼叫量逐漸上升,個別地方還出現了呼叫資源緊張、急救車調派困難等情況。原因是除了新冠疫情,還有冬季是心腦血管疾病、呼吸道疾病高發季節,每年都會出現季節性120呼叫量大幅度上升的情況。
高光明在上述發布會中介紹,聽到一些反映,有部分電話是新冠輕癥甚至無癥狀感染者,他們想咨詢一些醫學問題,也有部分呼叫急救車就診的,這方面的需求擠占了寶貴的120急救資源。
急救仍局限在衛生部門之內,是造成目前國內急救資源短缺的另一個因素。當前各地的院前急救機構多設在衛生行政部門之下,有的以獨立的事業單位形式存在,有的則設在公立醫院內部。而在一些國家和地區,消防救護才是院前急救的主要力量。
上海在2013年實現了“120”的全市統一受理,但上海市醫療急救中心只直接調度指揮調度中心城區的救護車,郊區縣的院前急救仍由郊區縣的“120”中心調度。也就是市醫療急救中心負責中心城區7個區的急救調度,其他區呼入電話則轉接至各分區的急救中心受理。北京亦有此困境。
四五月上海疫情期間,天津、河南共派出100輛救護車增援上海,主要負責“陽性病人”的轉運。
據《中國青年報》報道,4月28日中午,3輛120救護車堵在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樓前。此時,上海醫療急救中心120調度指揮中心的調度系統里,已有49單“急救待派”——49名病人正在等待120救護車的到來。但系統顯示,閑置著、“暫停調用”的救護車有51輛,其中就包括人民醫院前的車輛。
“我輪子滾去了,現在滾不出來了。”上海市醫療急救中心通信部部長李警雷接受《中國青年報》采訪時說,“50輛車就相當于30%(運力擱置)。我(中心城區)一共140輛。”
同樣,北京的120急救電話呼入量也因這波疫情急劇增加。12月9日達到一個高峰,24小時呼入量3.1萬次,是常態時的6倍。
12月12日,北京市衛健委副主任李昂介紹,為了應對電話呼入高峰,北京急救中心擴容120調度指揮系統,調整接聽調派模式,優化調派流程,調整人員班次,補充力量增加120接聽受理坐席。
武警總醫院副主任醫師李曉雪曾為《財經》撰文稱,整體上,中國的院前急救資源仍嚴重不足,急救網絡覆蓋范圍有限,能力建設欠缺且失衡。在富裕的城市地區,財政能力強,醫療資源集中,往往能夠實現急救網絡覆蓋,而遠離中心城市地區的農村則不為網絡所覆蓋,偏遠地區和貧困地區尤為欠缺。
即便在當下的北京,僅靠120也獨木難支。因此,李昂介紹,要求各區成立非急危重癥轉運專班,并統籌調配非急救轉運車組,分流非急危重癥需求。同時,鼓勵無癥狀和輕癥感染者自駕車等方式就醫。
賈凌建議,在病例暴發高峰期,安排一定數量120車輛專門對接不同社區,再用一批機動車輛覆蓋更大的范圍,這需要依據不同區域感染病例和120呼叫大數據動態調整。
疫情凸顯出院前醫療急救體系需要完善。上海希望通過努力,達到“急救站點平均服務半徑≤3.5公里、急救車輛數量每3萬人1輛、急救平均反應時間≤12分鐘”的目標,來有效保障這座特大型國際城市的安全運行。
美國得克薩斯州醫院協會首席醫療官、西南醫學中心臨床教授羅伯特·亨德勒(Robert Hendler)曾對《財經》記者說,“改變很難,但永遠不要浪費一次好的危機。若環境允許,我們應當快速吸取經驗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