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

華婧涵

一

星歷2000 年，第一個完全仿生人誕生了。

實驗室里只有一個接滿電線導管的實驗艙，懸浮的電子屏幕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各項人體指標，正平緩地變動著。

血壓正常，心率正常，腦電波正常……

段銳的眼睛緊緊盯著一排排跳動的數字，一遍又一遍地確認無誤后，他按下了確認鍵。

“嘀！”隨著提示音的響起，實驗艙上所有的導管都停止了運作，淡藍的燈光熄滅了，艙門緩緩打開。

一雙棕色的眼睛緩緩睜開，她動了動四肢，從艙中緩緩坐起。“你好。”她注意到坐在艙邊的段銳，露出了一個美麗的微笑。

兩顆晶瑩的淚珠從這位年輕科學家的眼眶中滾落。

你真的太像她了。

二

發給研究院的報告很快批下來了，允許段銳將仿生人留在實驗室中做助手，畢竟仿生人制造技術還不十分成熟，還需要長時間觀察完善。

“主人，研究院的報告下來了，允許我留在實驗室里做您的幫手。”仿生人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站在屏幕旁說。

“唉！”段銳輕嘆了一口氣，用最耐心的語氣再次重復今天已經說了N 遍的話，“以后不要叫我主人，叫我段銳就好，記住了嗎，絳珠？”

“好的，段銳。”絳珠點點頭。

“不用這么拘謹，隨便點就好。”段銳苦笑著。絳珠的基礎程序是在服務機器人的基礎上修改的，雖然其內容已經完全不同，總還有點服務機器人的影子。畢竟機器人和人類是不一樣的啊，他默默嘆了口氣。

“能請你去做一碗紅豆湯嗎？我有些餓了。”

“實驗室里還有很多能量膠囊，為什么要做飯呢？”絳珠露出疑惑的神情。如今，能量膠囊已成為人類最主要的能量來源，它營養含量極高，又小巧，便于儲藏。

“天這么冷，喝碗紅豆湯暖暖吧，你窩在這里搞科研，天天不回家，我給你熬了你最喜歡的紅豆湯，快嘗嘗吧。”段銳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場景，她的笑容，還有那碗冒著熱氣的紅豆湯。

“營養膠囊是冷的啊……”段銳喃喃地說，“麻煩你了，快去吧，用那個白瓷碗盛。”

絳珠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小廚房。

她打開網頁搜索紅豆湯食譜，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份完整的說明。是啊，有了方便的能量膠囊，人類已很少動手烹飪了，連一份完整的食譜都很難找到。

湯在鍋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冰糖像墜入溫暖的天堂，幸福地融化在愛人的懷抱里。絳珠在桌上找出到那個白瓷碗。碗很漂亮，綴著幾點金紅，淡雅而樸素，閃著溫柔的光澤。熱乎乎的紅豆湯盛在里面，真讓人看著就心里暖暖的呢。她端了紅豆湯放在段銳的辦公桌上。

“謝謝你。”段銳放下了鼠標，將紅豆湯端到面前，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

紅豆湯很甜、很香，可就是有什么不一樣，好像少了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不一樣呢？

絳珠無意間看見了段銳的電腦桌面，那個女孩，笑得多么溫柔。

這是……我嗎？絳珠搜索自己的記憶，確定自己沒有照過這張照片。那，這是誰？

絳珠默默轉身，離開了實驗室。

三

日子久了，一些小毛病開始暴露出來，比如絳珠的右臂有時不太聽使喚，會突然失控脫力。

絳珠本不想告訴段銳的，這點小毛病沒什么，直到那天。

“啪嗒！”瓷器破碎的聲音，打碎了精心編織的夢境。

絳珠的頭腦一片空白，就在剛剛，她的手臂再一次失去控制，而她的手上，正端著一碗剛出鍋的紅豆湯。瓷碗磕在堅硬的桌角，隨即落向地面，她想用左手去接，卻被滾燙的紅豆湯澆了滿手。

手上好疼，可更令她恐懼的是段銳崩潰的怒吼。她被一把推倒在門口，而門轟的一聲關上了。

她茫然地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被碎片劃破又被熱湯澆了的左手。

四

過了幾個小時，門才打開了，段銳拿著藥品默默蹲到她面前。

“對不起，剛剛我情緒有些失控。”

“沒關系，是我的錯。”

“右臂時常會接觸不良嗎？”

“嗯。”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這件事本來可以避免的。”

絳珠沉默了許久，她用棕色的眼瞳望著面前這個人。

“對不起，但我永遠無法成為她，因為她是人類，我只是機器人……我沒法像她一樣理解你、溫暖你，對不起。”

段銳愣住了，他用手輕輕撫摸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龐，注視著這個和她有著相同DNA 組成的仿生人。

“對不起，絳珠，我真的很想你……”

他喃喃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除了右臂，我想我眼部的導管也出現了斷裂……”絳珠低下了頭，兩行液滴像斷了線的珍珠，從眼眶里奔涌而出，“就像這樣，我控制不了它們……”

五

研究院總部。

“你已經成為研究院首位仿生人研究員，這里是你的新工作場所。”段銳向她一一介紹著研究院的同事，她微微鞠了一躬，這些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用友善的目光向她問好。

“還有，你以后就不叫絳珠了，你可以自己決定你的名字。”

她向他微微一笑，說：“謝謝你，我會努力工作的。”

段銳拍了拍她的肩膀，向著門口走去，走到門前，他突然回過頭來，微笑著說：“你做的紅豆湯，很好喝，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