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揚軒 吳海瑞
傳統武術沉淀著中華民族深層的精神追求和文化基因,挖掘并傳承其優秀文化精神內涵有助于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傳承與發展傳統武術能在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中起到重要作用。近20年來,學術界也非常重視相關研究,各種探討層出不窮,成果豐碩,但缺乏整理與分析,學術脈絡較為雜亂。因此,本文梳理了近20年來關于傳統武術傳承與發展的研究成果,回顧其發展脈絡,整理、歸納、呈現特征及熱點問題并展開評述,期望能為傳統武術的傳承與發展研究貢獻綿薄之力。本文采用文獻分析法、比較研究法、邏輯歸納法,以2001年至2020年收錄于CNKI數據庫中關于傳統武術傳承與發展的期刊論文和學位論文為研究對象,對此進行不同層面的整理、分析、提煉、匯總并評價,探尋本世紀初至今關于傳統武術傳承與發展的學術研究熱點,分析傳統武術的學術研究與國家政策、社會變遷之間的關系,揭示各個時間段的研究特征和趨向,反思其局限與不足,為后續相關的武術學術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
1 研究熱潮的掀起、變化及時間特征
從2001年開始,學者對武術傳承與發展開展相關研究,并逐漸在2007年開始掀起研究熱潮,相關研究蓬勃發展。從2008年起,論文數量呈現爆發性增長的趨勢,隨后在2012年其論文數量達到頂峰,高達52篇,其中2009年至2014年,論文總數達到230篇。隨后年均論文數量維持在30篇上下,逐漸趨于穩定。
研究熱潮的出現并非偶然,而是時代發展的產物。2001年,國際武術聯合會曾向國際奧委會申請將武術列為2008年奧運會正式比賽項目,但未獲批準。2011年,國際武聯第3次向國際奧委會提交武術入奧申請,并入圍2020年東京奧運會8個備選項目,但最終均無緣入選。武術界希望武術入奧運,但其屢次失敗也嚴重打擊了武術界的信心,這也迫使武術學術界思考武術傳承的新出路。此外,政府也高度重視傳統武術的傳承與發展問題,并加入《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各種因素結合,掀起了自21世紀以來關于傳統武術的傳承與發展的研究熱潮。因此,21世紀以來,人們開始對武術發展中存在的問題進行理性的反思和討論,形成了“百家爭鳴”共商武術發展的大討論。
筆者發現,研究主題的變化及時間特征呈現一定的階段性特征。在奠基發展階段(2001年—2007年),溫力、郭玉成、邱丕相、王崗等研究前驅率先開始發表武術傳承相關的論著,為傳統武術的學術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2002年以前的研究的主題集中在武術現狀、家族文化、武術史略考究等內容,隨后于2004年后,武術研究逐漸呈現百花齊放的局面,各種創新性的研究視角層出不窮。在鼎盛發展階段(2008年—2014年),學術界逐漸重視武術教育體系、武術對外發展、拳種意識等課題,并作出相應討論。值得一提的是,在2010年后,學界逐漸注重于研究發展較差的地方性拳種、地方性拳種的歷史起源及傳承等相關課題。此時,學者探討得較為激烈的是傳承的“原生態”文化問題,也因此拓寬了“原生態”的闡釋意義。在平穩發展階段(2015年—2020年),隨著互聯網的興起,學者逐漸對新媒體、網絡教育、數字化傳承等視角產生興趣。在價值觀方面,研究也較為注重討論武術精神與新時代價值觀的關系。
總體而言,武術研究呈現百家爭鳴的局面,方興未艾。研究探討范圍廣泛,研究視域多樣,研究目的明確,研究成果非常豐富,涉及的主題較為集中于武術文化發展、武術非遺傳承、武術教育傳承三個方面。
2 研究熱點發展脈絡及評述
2.1 武術文化發展
武術精神文化層是武術向前推進的關鍵,是武術得以生存與發展的“式樣系統。武術精神文化的研究始終貫穿著歷年來的武術研究。2001年,王崗針對狹隘民族主義心理,提出武術繼承、發展及創新的文化觀,強調我們應該遵循“兼容并包,實踐檢驗”寬容的文化發展心態。同時批判“破壞性”和“壓制性”的繼承,這與溫力(2002)就繼承和創新問題而提出的觀點“過于重視繼承,必然要阻礙創新”不謀而合。這兩者創新性地看待繼承的觀點,得到后來眾多學者的認同,為過于注重繼承的問題敲醒警鐘。
拳種是中國武術價值體現的核心資源。因此,學界在探討武術文化問題時,側重于關注拳種意識。栗勝夫等(2002)在拳種分類問題上,率先對“簡單地分內、外兩家”的觀點進行批判,這可視作拳種意識出現的萌芽。隨后,郭玉成(2007)以非武術標準性特征引出拳種的流派問題,并對“造拳”文化提出了批判。拳種意識的提出,對武術傳承研究有很大的意義,為后來者對拳種的研究奠定了基礎。王林、虞定海(2009)提出整合拳種力量的傳承措施:納入“非遺”統武術應以拳種為單位,將該拳種不同分支與流派的力量予以整合,聯合申報。王崗等(2010)從歷史文化發展的視角,呼吁要強化拳種意識,隨后提出關于拳種傳承文化空間及生態地域的保護的觀點,這是關于拳種意識探討的一個突破。王垚等(2019)結合前人研究,提出“拳種文化”這一概念。拳種的意義因此得以從物質載體層面上升到精神載體層面,拳種的可闡釋性大大提高。總而言之,針對拳種意識的多方面、多層次論述與反思,極大的豐富了武術文化的研究成果。同時上述的研究成果也引出了拳種分類問題、拳種標準化問題。
2.2 武術非遺傳承
武術非遺傳承問題是研究中的一個重點。自加入《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后,我國掀起了一股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熱潮。針對武術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的問題,學者眾說紛紜。值得一提的是,在眾多學者熱情高漲對非遺保護積極建言獻策之際,王天祥,劉壯(2006)針對非遺傳承政策制度尚未完善的問題,作出批判性的反思:保護者或許就是毀滅者,因而對非遺傳承敲響了警鐘。隨后牛愛軍、虞定海(2007)針對傳統武術日漸消亡而其理論研究卻日益“玄學化”或陷入“概念之爭”“分類之爭”的嚴峻形勢,提出建立保護傳承人制度的觀點,這有高度針對性的措施為傳承制度的建立拓寬了思路。
雖然學界對于非遺傳承的深入研究取得了不菲的成果,但同時也暴露出了非遺傳承的各種問題與不足。王林、虞定海(2009)結合已有的非遺研究成果,系統性地分析出傳統武術非遺傳承的困境。據此提出相關建議,以促進傳統武術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融合與發展。王崗、朱佳斌(2011)認為在傳統武術流失日益嚴重的現實環境下,“必須建立合理可行的傳承機制,遵循“政府主導、學界介入、民眾參與”三位一體的原則”并創新性地強調學術研究與傳承人合作,這為挖掘武術文化史料拓寬了途徑,具有深刻的意義。上述研究成果均是根據現實傳承困境而提出的傳承策略,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但也有一定的不足,一是對傳承人的史料挖掘不足,二是對非遺傳承的地域性特點認識不夠深刻,傳承問題較少考慮到地域性特點。
值得慶幸的是,有學者注意到以上的不足之處,并以非遺傳承與口述歷史研究的結合的方法試圖克服上述不足。周新國(2012)受到呂鴻(2008)關于非遺保護下的口述檔案問題研究的啟發,認識到非遺保護與口述史研究的學術目的一致性并強調要對傳承危機做出相應的保護措施。隨后學者如郭平、蘇新有、王小明、周新國等各從不同角度對非遺口述史有所論述。李自典、劉佳(2018)指出:“口述史應用于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對非遺研究與保護都具有開創性的重要作用。”由此可知,運用口述史方法,可進一步地挖掘武術史料,擴寬武術史學研究的視野,同時也為非遺傳承與保護提供新思路。
原生態問題是非遺傳承中的一種傳承理念。何謂“原生態”?不同學者對該問題有不同看法。張峰(2008)認為“原生態文化”,就是指歷史上創造并流傳或保存至今的、未經任何刻意改變的傳統文化。隨后,他從非遺視角下提出非遺保護的三個原則:整體性保護、原真性保護、自主化保護。其中,原真性保護原則得到李吉遠(2009)的認可,并對此加以延伸闡釋,力圖將傳統武術放在原有的文化空間中形成“原生地”“原生態”“原真性”的“三原”保護特色,同時強調要認識到傳統武術的地域性特點。張峰等學者強調要認識到武術地域性特點的觀點是值得認可的,但其關于“原生態”的觀點卻遭到了溫力(2008)、王林(2009)等學者的批判,前者從社會發展變化的角度指出:與其說社會環境是“原生態”的,不如說是“變生態”的,后者則指出:傳統武術自身的不斷變遷拒絕原生態。隨后,王林、王恒對雙方的觀點進行總結:只要能夠喚起特定族群共享的文化記憶和情感認同,這一傳統武術就是“原生態”。顯然,對該問題的理解,眾學者秉持著一種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態度。對此不管是支持與否,該爭論都成功地讓更多學者意識到“原生態”的重要性,并挖掘到“原生態”背后的內涵。另一方面,這也讓學者意識到理論上的探討應注重武術現實發展狀況。
2.3 武術教育發展
傳統武術的傳承途徑大體可以分為四種,一是群體傳承,二是家庭(師徒)傳承,三是社會傳承,四是學校傳承。2002年溫力以家族本位思想探討武術家族傳承問題。屆時因武術研究尚處于奠基發展階段,學界各類理論與研究方法尚未構建成熟,對武術教育傳承問題尚不重視,因此關于武術教育傳承的課題更多的是把武術文化傳承和武術教育傳承等量齊觀,相關研究成果較為顯淺。如郭玉成建議國家在世界各地的“孔子學院”開設武術課,傳播武術文化。隨后桑全喜、張國棟(2009)對此做出反思:學者們對于武術教育價值的認識還沒有上升到武術教育的本質,武術教育的終極價值應該是促進人性的發展。因此,武術教育體系的相關討論也應運而生。如,王崗、邱丕相從拳種意識出發重構武術教育體系的理論。隨后,學者在論述武術教育困境的基礎上,逐漸從國家意識、文化安全等宏觀角度闡釋武術教育的意義與價值,把武術教育與國家利益和民族興衰相聯系。
同時也有相當部分學者從具體的傳承效果探討武術教育。潘開元(2008)采取比較分析法,從傳統武術的師徒傳承方式與學校體育師生教學模式的差異中提出要把教學的重點放在傳統武術的健身效果上,其次才是文化層面的傳承。王崗等(2009)則對此存在異議,認為文化傳承比技術傳承更重要,應注重文化傳播的新理念和強化文化意識的必要性。此后多名學者從不同的研究和運用不同的研究方法高度認可武術教育過程中的文化意識問題。
總而言之,武術教育傳承對文化意識較為重視,并批判逐漸單一化的技術傳播模式。相關的應用理論研究多集中在高校武術教學方面,同時多以宏觀角度的理論闡述為主,較少涉及到具體教學層面。因此,筆者認為武術教育傳承不能單純地重視技術傳承,更重要的是要傳承武術背后蘊含的精神內涵,并以此與文化自信、民族精神相聯系。
3 結語
從2001年逐漸開展相關的研究到2007年逐漸掀起研究熱潮,至今相關研究仍在蓬勃發展,研究熱度居高不下,這與國家政策、社會變遷有密切的聯系,更是郭玉成、邱丕相、王崗、楊建營、虞定海等學者辛勤研究的結果。
縱觀其發展歷程,相關的研究有重要的收獲,也有諸多不足。其一,在前期研究階段,相關研究視角集中于研究武術文化、武術史略考究而忽略了其他研究視角,同時泛泛而談的研究比較普遍。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一時期的研究成果為后續的武術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并指引了研究方向。后來,學者們逐漸克服以上不足,提出各種新穎的研究方法,推動了武術研究的進一步發展。其二,相關研究的分類研究意識尚不明確,以至于把武術文化傳承、武術教育傳承、武術推廣傳播等各類內容等量齊觀,研究內容相互混合而且泛泛而談,間接上導致研究成果的淺顯化。幸而在后續的研究中,分類研究意識隨著各類研究成果的出現而得以加強,相關研究也因此逐漸深入。其三,相關的研究基礎絕大部分建立在普遍性的史料上,忽視了對地域性、個體性史料的認識。為此,學者一方面逐漸加強拳種意識,發掘和傳承拳種特色,以至于在2010年后掀起了研究地方拳種作為學位論文的熱潮。另一方面,周新國、郭玉成等人認識到武術口述史研究對武術史料發掘和武術學術研究具有的開創性作用,并以此搶救具有地域性和個體性特色的“活態”武術史料。筆者認為這種較為新穎的研究方法理應得到重視并推廣,以此發掘被學界忽視的非遺傳承人武術史料。
總體而言,傳統武術傳承與發展的相關研究成果豐碩,對武術的傳承與發展做出杰出貢獻。筆者認為,經過政府、學者、拳師等多方的艱辛努力,現階段傳統武術的傳承問題已經由“承”的問題轉變為“傳”的問題。如何宣傳、推廣傳統武術成為了現階段亟需解決的問題。顯然,這個問題的解決有待政府、社會、學界做進一步研究,傳統武術的傳承與發展仍然任重而道遠。
本文系佛山科學技術學院2021年度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佛山武術傳承與發展路徑新探——以國家級非遺佛山詠春拳為例”(編號202111847016)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佛山科學技術學院人文與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