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毅剛
浙江省發展規劃研究院首席研究員
發展從來是約束與自由之間的權衡,是有約束的自由
疫情三年,讓我們的發展有了太多的這樣或那樣的約束,發展與抗疫成為了一對似乎對立卻又統一的矛盾。對于疫中發展,環顧全球,無不把疫情當做影響世界發展態勢的最大變量、最大約束,疫來則悲、疫去則喜。但仔細想來,發展的約束從來就有,又何止疫情一個,它壓根不是最嚴重的一個。因為發展從來是約束與自由之間的權衡,是有約束的自由。
從人類終極發展而言,約束有四:一是能力的約束,即使用能源的能級。一萬年前,我們鉆木取火;3000年前,我們借助樹木、水力、風力等自然資源獲得能量;200年前,尤其是工業革命以來,我們用上了化石能源,有了電、有了核能,還能轉化儲存能量。雖然能源獲得和使用的能力倍增,但能源開發的任何一次風吹草動,都將可能引發人類社會一場危機。
二是空間的約束。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地球本不屬于人類,屬于自然。當下,深空、深海、低空、極地無處不是人類的足跡。人類歷史是一部改造自然的歷史,也是一部人與自然的沖突調和史。今天,土地沙化、海洋污染、環境惡化、物種滅絕時時發生在我們身邊,洪水、干旱、極端天氣接踵而來,這個星球的綠色正被蠶食,空氣變得難以忍受,海岸線正在變成一個巨大的排污現場。污水經過成百上千的江河匯流入海后,通過海洋生物和海鹽,有毒污染物又循環到人類的餐桌。從空間上講,地球早已變成了生命共同體,氣候變化、資源、地緣關系包括此次疫情等很多問題都已經超越了局部范圍變成全球問題,也逐步成為人類幾千年發展以來的最大現實約束。
三是時間的約束。昨天的因,成就今天的果。今天做的事,必須對明天負責,前一代的人也要為后一代人的發展考慮。早在1982年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關于人類未來的報告《我們共同的未來》中就把“可持續發展”定義為:“既滿足當代人的需求,又不對后代人滿足其自身需求的能力構成危害的發展”。這是一種時間上跨期的代際間的選擇,但是現在我們好像做不到。這樣的跨期選擇在今天似乎很多見,顯然非常不理性。
四是秩序的約束。社會屬性決定了社會個體和群體的分工協作、互動交流。秩序的演進在不斷顛覆人類發展自我認知,從自發秩序的“無為而治”思想,到有干預的市場秩序,再到權力秩序,人類對秩序的理解也經歷了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過程。在人類文明史很長一段時期,大家都相信,只有精心籌劃的管理才能使一個社會免于混亂與貧困。
事實上,這四重約束,從不同維度提醒著我們無止境的發展是有邊界的,必須在發展觀上有取舍。人是發展目的,人是發展的中心,發展的最根本目的就是為人謀福利。此外是作為發展工具的自由。這種“自由”,是指人們在所處社會條件下擁有多大的“可行能力”,比如自由表達、參與決策、免于貧困、免于欺凌、享有平等教育等,這是“實質自由”。
人類發展這個宏觀和“人”這個微觀一結合,約束與自由就相容了。我們永遠都是在約束中實現“實質自由”才是破局的關鍵。無論何時,約束總會存在,人未必勝天,但成事在人。發展就是要我們不斷破除舊約束,又創造新約束。
我們打破能力約束,靠科技。化石能源用完了,還有新能源,核裂變、核聚變……
我們打破空間約束,靠人文。在發展中學會與自然和諧相處,把科技帶來的能力帶來的負面效應收歸牢籠。
我們打破秩序約束,靠制度。要以人的發展為目的,追求共同富裕和人的現代化,形成一個自由、民主、安全、協作的社會制度。
我們打破時間約束,靠觀念。取得發展進步的同時,不能忘乎所以,要學會敬畏,敬畏生命、敬畏自然、敬畏所掌握的工具。面對未來,面對未知,我們有什么理由不謙虛、不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