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卡特萊特案關于基金份額的公允市場價值評估

■楊小強 黃永新

(中山大學法學院，廣州510275）

一、案情介紹

1954年，美國《國內收入法典》規定死者在死亡時持有的所有財產的價值都被包含在遺產稅意義上的總遺產中①26 U.S.C.§ 2031：The value of the gross estate of the decedent shall be determined by including to the extent provided for in this part,the value at the time of his death of all property,real or personal,tangible or intangible,wherever situated.。在財政部規章中，財政部規定開放性投資公司（open-end investment company）、共同基金（mutual fund）中的股份都應根據死者死亡時的公開發行價格或詢價價格確定②Treas.Reg.on Estate Tax § 20.2031-8(b)(1963)：(b)Valuation of shares in an open-end investment company.(1)The fair market value of a share in an open-end investment company(commonly known as a `mutual fund’)is the public offering price of a share.。這在卡特萊特案[1]（United States v.Cartwright）中引發了法律爭議。

1964年，死者Ethel B.Bennett 持有《1940年投資公司法》規制下的三項共同基金的股份，共計約8700 股。依據該法規定，共同基金具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特征，即基金可以持續向公眾發行股份，但應準備在任何時候贖回未實現股份。股份持有者依該法規定可以收到的價格與贖回時對應份額的基金凈資產大致相等。與此相對的是，詢價價格或公開發行價格不僅僅包含對應份額的凈資產價值，還包含了固定的銷售費用。銷售費用由資金的主要承銷人確定。不同共同基金所收取的銷售費用不同，但均是支付給承銷人。這一費用不是基金資產的一部分。死者持有的三項共同基金的銷售費用在基金凈資產的7%至8%之間。

共同基金股份在私人之間的交易幾乎是不存在的。因此在《1940年投資公司法》設定的法律框架下，任何共同基金的股份按照兩個獨立的價格進行銷售。基金對公眾銷售的價格是包含了銷售費用的公開發行價格，但股份持有者返售給基金的價格則是贖回價格。

本案的被告是死者遺產的執行人。在聯邦遺產稅申報中，被告按照贖回價格申報了這些共同基金股份的價值，共計124 400 美元。但稅務專員以公開發行價格為基礎估價后，發現該申報價值偏低，認定這些股份的價值為133 300 美元。被告先行補稅，后申請了退稅。在退稅被拒絕之后，被告向聯邦地區法院起訴，主張政府的估價方法是不合理的。地區法院支持了被告訴請，最終本案訴至了聯邦最高法院。聯邦最高法院多數法官維持了地區法院的判決，即支持被告訴請，并判決財政部相關規章因“不合理”“不真實”而無效。

本案直接涉及的是遺產稅下如何對共同基金估價的具體問題，但背后體現的是美國公允市場價值這一概念不斷廓清和完善的過程。

從起源來看，《國內收入法典》規定了遺產稅下死者的遺產應當通過公允市場價值進行估價。但該法并未就如何確定共同基金的公允市場價值作出直接規定，而是通過不斷的實踐總結出了“價值即賣家所得”“自愿買家與賣家”等原則。然而這些原則具體運用到不同的估價場景之中存在著許多模糊之處[2]。

在本案之前，美國政府與納稅人之間就如何確定共同基金的公允市場價值一直存在較多爭議，也在聯邦地區法院發生了多次訴訟[3]。財政部試圖通過立法的方式，以部門規章的形式直接規定應當使用公開發行價格作為共同基金中的公允市場價值。這一規定直接加重了遺產稅納稅人的稅收負擔，反而引發了更大規模的爭議。因此，聯邦最高法院不得不通過調卷令介入了本案的糾紛，試圖對這一問題進行最終的司法裁決。在本案中，聯邦最高法院通過對共同基金估價問題的分析，直接對公允市場價值這一價值類型的內涵與運用進行了最終確定。由于聯邦最高法院司法裁決具有最高效力，本案對于公開市場價值內涵的確定具有極為深遠的影響。

二、基金份額評估的裁判規則

本案在共同基金估價問題進行分析的過程中，就如何適用公允市場價值，如何界定“自愿買家和自愿賣家”測試中的“未受強迫性”進行了直接的分析，從中可以總結出若干條具有重要意義的裁判規則。

（一）綜合判斷“自愿買家和自愿賣家”的“未受強迫性”

在美國的估價和司法實踐中，公允市場價值的運用逐漸演變為“自愿買家和自愿賣家”測試，即“公允市場價值指的是財產在潛在買家和潛在賣家不存在強制購買（銷售）義務且對于相關事實有充分認識情形下的交易價格”，這一標準在長期的司法實踐中逐漸形成共識。聯邦最高法院認為這一標準“幾乎和聯邦所得、財產稅本身的歷史一樣悠久，并且未受到挑戰”。以股票交易為例，某項股票的公允市場價值便是出售該項股票可以獲得的價格，其表現為估價日當天最高交易價格和最低交易價格之間的某個價格。被告認為對共同基金的估價同樣應當遵循這樣的原則，以份額贖回時基金支付的贖回價格作為該份額的公允市場價值。

但美國財政部認為贖回價格并不符合“自愿買家和自愿賣家”測試中要求的“未受強迫性”。在共同基金交易中基金負有在任何時候贖回未實現股份的法定義務，即基金本身并非一個“未受強迫”的自愿買家。因此美國財政部認為贖回價格并不是自愿買家支付的價格。在共同基金交易中，唯一一個同時包含自愿買家和自愿賣家的市場便是公開發行市場。因此公開發行市場中的價格，即基金的公開發行價格才是正確的估價基礎。

聯邦最高法院并不認同美國財政部的觀點，并認為財政部規章不真實地曲解了《1940年投資公司法》對共同基金交易設定的法律框架。聯邦最高法院認為共同基金確實負有贖回基金的義務。但在最初的購買中，基金和購買者均知悉了這一義務從而均自愿進入該項交易。聯邦最高法院更加全面地分析了這一交易，將基金的購買和贖回看作一個不可分割的交易整體，認為“潛在買家充分知悉了信息，同意購買這些股份并在購買時同意以贖回價格將股份賣給唯一的復購買者；潛在賣家便是以市場價值加上銷售費用出售這些股份的基金，并同意在扣除銷售費用的基礎上以市場價格買回這些股份。這便是市場，也是唯一的市場，由充分知悉信息的買家和賣家組成的市場，都符合獨立交易原則”。在《1940年投資公司法》語境下，贖回價格可以被看作是潛在買家和潛在賣家自愿交易的最后一步。與聯邦最高法院的論述類似，有學者亦認為共同基金交易是一個三方結構，由接受公開發行價格的買方、接受贖回價格的賣方和居中的基金組成[4]。

概言之，從交易的實質來看，基金的購買和贖回都是共同基金在《1940年投資公司法》規制下而具有的“獨一無二”的特征。聯邦最高法院的解釋更加符合《1940年投資公司法》的精神。這種解釋方法更加全面認識到交易的實質，而非對“自愿買家和自愿賣家”測試的機械適用。與共同基金交易的三方結構類似，在市場中存在各種各樣的特殊交易結構，參加市場交易的主體往往不止兩方，在不同交易中同一方在不同交易時間所享有的交易條件也不盡相同，這些特殊的交易結構均是市場主體通過博弈而得出。如果機械地適用“自愿買方和自愿賣方”測試，武斷地認為這些交易結構不符合“未受強迫性”，則很可能造成資產評估的隨意性，影響資產評估的真實性、準確性。

（二）充分考慮被評估股份權利受限性

為了證明其估價的合理性，美國財政部還提出了類推適用股票交易估價方法的可能性。美國財政部強調很多類型的財產被估價的價格都超過其在實際銷售中可以實現的價格。例如，股票交易便是根據其公允市場價值進行估價，而并不考慮賣家需要支付的傭金。但聯邦最高法院認為這一方法“將假設存在的購買中包含的一部分傭金的價值加入到了共同基金中”，在共同基金交易中加入了實際并不存在的傭金費用。①學者亦認為即使將交易費用看作是傭金，這一傭金對于共同基金本身的價值亦無利益，因此不能看作是共同基金本身的價值。

聯邦最高法院并未將共同基金簡單地等同于普通股票，而是認為“即使公開發行價格與共同基金的價值存在所謂的聯系，但（共同基金的）股份在某些重要的方面，與受到限制（例如在某個價格的優先購買權）的普通股票具有相似性”。在聯邦最高法院看來，應當將共同基金同與受到限制股票作類似處理，而非直接將共同基金同普通股票交易作類似處理。

同時，在這類受到限制的權利束的估價中，聯邦最高法院亦認為美國財政部否認其“未受強迫性”的做法是錯誤的。聯邦最高法院認為只要這種限制是善意的，受限制股份的價值就應當與這些限制一致。未實現的共同基金股份便是這類受到限制的權利束——其受到的限制體現在：這些股份不能以公開發行價格出售（給其他人），而根據《1940年投資公司法》的規定只能以贖回價格回售給共同基金。聯邦最高法院認為與共同基金持有相關的現實沒有任何被忽視的合理性。因此在估價中應當充分考慮到權利受到限制給公允市場價值帶來的影響[5]。

美國財政部還引證了另一種特殊的權利束——單一保費人壽保險的估價方法作為其合理性的佐證。經法院判決，針對單一保費人壽保險的估價，其退保價格不能作為其唯一的價格，原因在于“一次性支付保費的保險持有人享有的權利不僅僅是退保，還包括持有該保險以獲得投資收益，在保險人死亡后獲得與保單面額相等的賠付。這些權利對于保險購買者具有實質的價值，這清楚地體現在購買保險的成本與退保價格之間的差額上。因為這些權利束很難給出一個真實的價值，因此法院尊重財政部的決定，并允許基于成本的估價”。然而聯邦最高法院并不認同對共同基金施加類似的估價方法，原因在于共同基金與保險并不一樣，尤其是保險在保險人死亡時受到全額賠付的權利。此外，共同基金也沒有類似的估價困難，在任意給定的一日，共同基金的商業價值甚至可以在報紙上獲取到。

（三）估價應當符合橫向公平與價值中立

聯邦最高法院在反駁了財政部的主張之后，從橫向公平和價值中立等原則反面論證美國財政部做法的不合理之處。

聯邦最高法院認為共同基金這類權利束所包含的投資權能以及未來獲得資本收入與股息的特點是任何公司證券都具備的。單獨將共同基金作為一類并將“傭金”加入到其估值之中，這一做法并不合理，原因在于違背了橫向公平，沒有做到“相同的相同對待”。

此外，財政部規章違背橫向公平更為明顯的例證在于區別對待包含銷售費用與不包含銷售費用的共同基金。聯邦最高法院提出即使認為共同基金與公司證券存在一些差異，但在投資收益和相關股息的層面上，包含銷售費用和不包含銷售費用的基金股份并不存在任何區別——它們的唯一區別便在于在初始購買中是否包含了銷售費用。然而，在財政部的規章之下，包含銷售費用的共同基金需要根據其凈資產價值與銷售費用之和進行估價，而不包含銷售費用的共同基金則直接依據其凈資產進行估價。在此基礎上可以進一步舉例，即一位死者同時持有包含銷售費用和不包含銷售費用的基金各100 美元，但在征收遺產稅時一個基金的估價仍然是100 美元，而另一個基金的估價卻是100 美元加上銷售費用。聯邦最高法院認為：這種對同一財產作出區別對待的規章需要更多的依據（而本案并不具備）。

（四）適用實現價值或零售價格的規則

除了共同基金的特殊性之外，本案還牽涉著一個更為深層次的理論分歧——即公允市場價值是賣方實現的價值還是買方支付的價格，即應當按照實現價值還是零售價格進行估價[6]。本案中基金持有人作為賣方只能以贖回價格獲得清償，即其只能獲得基金股份的實現價值。但在基金持有人可以實現的價值之外，還存在著零售價格，即第三人從基金處獲得股份時需要支付的價格，在本案中表現為實現價值加上銷售費用。事實上，本案中財政部多次提到的類似情形都蘊含著這一分歧。以股票交易為例，買方支付股票對價，還需要支付一部分傭金，因此實現價值與零售價格之間存在著差額。同樣，在單一保費保險中，保險持有人在購買保險之后只能以折現價格獲得清償，而第三人在購買同一保險時需要支付更多的對價，此時又產生了實現價值與零售價格的差額。

這一差異并非本案的主要爭議，聯邦最高法院并未給出明確的結論。但可以從本案的論述及援引的案例中歸納出聯邦最高法院對此的觀點。首先，聯邦最高法院并未將此理論分歧作為本案的爭議焦點獨立出來，亦未對此給出明確的判決，因此公允市場價值應當采用實現價值亦或是零售價格并非一個具有絕對正確答案的問題。因而在不同的估價情景中可以采取不同的解釋。其次，從單一保費保險案①本案中援引的單一保費保險案包括Guggenheim v.Rasquin,312 U.S.254（1941）；Powers v.Commissioner,312 U.S.259（1941）；United States v.Ryerson,312 U.S.260（1941）。來看，法院支持財政部采取零售價格的理由主要有二：第一，單一保費保險包含的權利不僅僅是折現，還包括繼續持有以獲得投資收益，繼續持有到期以獲得全額賠付。這一權利束與將單一保費保險直接折現的權能完全不同，因此適用于折現的實現價值完全不能適用。第二，整個權利束的估價非常困難，即無法對權利束的價值進行準確的估價，因此只能允許使用零售價格。最后，從本案來看，法院否決財政部適用零售價格的直接理由亦有二：第一，共同基金所具有的投資價值與其他任何公司證券并無任何不同，因此并未產生額外的權能。第二，共同基金這一權利束的估價并不困難，在任意給定的一天里，“它們的商業價值可以從報紙的財經版面中找到”。

綜上所述，可以歸納出聯邦最高法院在選擇適用實現價值或零售價格時所遵循的兩條標準：第一，實現價值是否忽略了權利束的部分權能。在單一保費保險中實現價值忽略了持有保險獲得收益以及到期獲得足額賠付的權能，因此不能使用實現價值。而在本案中，共同基金的投資價值并非共同基金獨特的權能，因此使用實現價值并未忽略某些重要的權能，從而可以適用實現價值。第二，實現價值是否難以獲得。在單一保費保險案中，對具有持有、投資、獲得賠付這一綜合權利束的估價過于困難，難以獲得這一權利束的實現價值，因而允許財政直接按照零售價格進行估價。而在本案中，獲得共同基金實現價值并不困難，因而可以適用實現價值。總的來說，通過分析上述聯邦最高法院的判例，可以發現在對公允價值進行估價時，原則上應當適用實現價值。在實現價值不能夠反映權利束所有權能以及獲得實現價值太過困難的情況下，才轉而適用零售價格。此外，有學者還提到在本案中適用實現價值的另一原因，便在于若適用零售價格，活著的投資者可以抵扣投資損失，而死者并不可以[7]。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政府在本案中還提到了一種超過零售價格的情形，即在股票交易中，按照公允市場價格進行征稅，但并不考慮買方支付的傭金。事實上，承擔稅負是賣方，不考慮買方支付的傭金并沒有加重賣方的稅負，賣方還是根據其受到的價款進行納稅。因此在此情形下還是依照實現價值確定的公允市場價值，與上文歸納得出的選擇適用實現價值或零售價格的規則并不沖突。此外，除了上文中提到的幾種實現價值與零售價格存在差額的情況外，有學者認為這一規則還可以適用于二手車交易[8]。

三、卡特萊特案對我國的借鑒意義

卡特萊特案從共同基金出發，進一步廓清了公允市場價值這一價值類型在應用中的問題。一方面，卡特萊特案進一步分析了共同基金交易結構的特殊性，為共同基金估價確立了直接的規則；另一方面，卡特萊特案還對公允市場價值及“自愿買家與賣家”測試中的“非強迫性”、權利受限制等具體問題進行了分析，為公允市場價值的應用提供了指引。當下，我國正處于金融業逐步實現完全對外開放的過程中，為了更好地吸引外資，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應當積極對接國際交易規則。卡特萊特案對共同基金估價與公允市場價值的應用，可以給予我國基金資產以一定的指引與借鑒。

（一）對共同基金估價的借鑒

共同基金的主要特征是基金自身的規模和資產并不固定、基金持有人可以隨時申請贖回基金。在我國，具有這種特征的基金被稱為開放式基金。在早期，開放式基金的法律淵源主要體現為中國證券基金業協會等有關機構出臺的規范性文件。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不斷完善，我國《證券投資基金法》對開放式基金作出了基礎性的規定。《證券投資基金法》第45 條規定了開放式基金的定義：“采用開放式運作方式的基金，是指基金份額總額不固定，基金份額可以在基金合同約定的時間和場所申購或贖回的基金。”同時該法第69 條還規定了基金份額申購和贖回價格的計算方法，即“基金份額的申購、贖回價格，依據申購、贖回日基金份額凈值加、減有關費用計算。”根據我國《證券投資基金法》的規定，我國開放式基金與本案中所謂共同基金具有相同的核心特征，即基金持有人可以依約隨時贖回基金，贖回價格與基金份額凈值、有關費用相關。因此本案對于我國開放式基金的估價具有充分的借鑒意義。

關于共同基金的估價，中國證券基金協會作為證券基金業的行業協會，從主管機構的角度出臺了《關于證券投資基金估值業務的指導意見》，對開放式基金估價作出了間接規定。該指導意見提出應當根據《企業會計準則》的規定采取“在當前情況下適用并且有足夠可利用數據和其他信息支持的估值技術”。其中，“對于存在活躍市場且能夠獲取相同資產或負債報價的投資品種，在估值日有報價的，除會計準則規定的例外情況外，應將該報價不加調整地應用于該資產或負債的公允價值計量。”同時，該指導意見還規定應在估值技術中考慮不同特征因素的影響，包括對資產出售或使用的限制等，但不包括對資產持有者的限制。而對于不存在活躍市場的投資品種，應采用在當前情況下適用并且有足夠可利用數據和其他信息支持的估值技術確定公允價值。

總的來說，我國針對開放式基金的估價形成了以《證券投資基金法》為原則、以中國證券基金業協會指導意見為具體規則的規范體系。其中，《證券投資基金法》就開放式基金的核心特征進行了規定，指導意見則規定了開放式基金估價的原則、具體規則，形式上較為完備。

但從具體規則來看，該指導意見對基金的估值采取的是估值日報價，并規定在無例外情況下應將報價不加調整地應用于該資產或負債的公允價值計量，同時將對資產持有者的限制排除在特征因素之外。根據《證券投資基金法》的規定，基金申購、贖回費用由基金和購買者（持有者）自行約定，因此申購、贖回費用是對雙方均具有約束力的法律義務，即對資產持有者具有限制性。因此根據該指導意見，對開放式基金進行估價時不考慮基金持有者在贖回基金時支付的費用。這一做法與卡特萊特案中以贖回價格作為共同基金的公允市場價格截然不同。

相比指導意見的做法，卡特萊特案中的做法更加合理。首先，申購費用和贖回費用是支付給基金運營方的，并不會增加基金本身的價值，因此并不應當在基金估價中得以體現。其次，指導意見的做法是從證券基金行業本身出發，僅僅從基金本身的角度考慮其估值最大化。而開放式基金的估價不僅僅應用于證券基金行業本身，其估價具有獨立意義。因此在基金本身這一角度之外，還應當從基金持有人的角度考慮，準確評估基金持有人所持有的基金價值，為稅收、司法、國有資產交易等評估目的提供更加合理、準確的評估結論。

（二）對公允市場價值應用的借鑒

公允市場價值作為一種價值類型，在我國資產評估、稅收征管及會計等不同領域采用了不同的概念。在資產評估領域中，采用的是市場價值這一概念。《資產評估價值類型指導意見》第四條對市場價值的內涵進行了規定，其內涵與美國等國際通行的公允市場價值內涵基本一致。此外《資產評估價值類型指導意見》還規定了投資價值和清算價值等價值類型。

在價值類型的選擇和使用上，盡管并未有法律、行政法規對價值類型進行規定。但從市場條件、評估對象自身條件來看，針對開放式基金的估價仍然應當選擇市場價值，而非投資價值或清算價值。首先，投資價值適用的情形是評估業務針對的是特定投資者或者某一類投資者，并且使用了僅適用于特定投資者或者某一類投資者的特定評估資料和經濟技術參數。實踐中，開放式基金的申購并未限定在特定投資者的范圍中，其針對的投資者的范圍較為廣泛，同時也就不存在僅適用于特定投資者或某一類投資者的特定評估資料和技術參數。因此，即便是開放式基金設置有申購費用或贖回費用，也并不構成僅適用于特定投資者或者某一類投資者的門檻，投資價值并不具有適用的優先性。其次，投資價值亦不能適用清算價值。形式上，在基金持有人贖回基金時看似存在一種類似“清算”的行為。但贖回僅僅是基金投資的正常交易步驟，并不具有清算的實質特征。即使開放式基金本身的投資標的在交易時面臨清算的境地，也并不意味著投資者將基金份額贖回時面臨清算的境地。投資者贖回基金的行為并不具有面臨被迫出售、快速變現或者潛在被迫出售、快速變現的情況。因此，若無其他特殊情況，在對投資者持有的開放式基金份額進行資產評估時不應當采取清算價值。

在適用市場價值時，自愿買方和自愿賣方及其未受強迫性是重要特征。卡特萊特案中對于自愿買方和自愿買方及其未受強迫性均采取了較為寬松的解釋。即使在交易的某個階段交易雙方負有必須交易的義務，但若從交易整體來看，交易雙方在進入交易之前便知悉了這一義務的存在，則仍然應當認為這一交易是未受強迫的交易，其交易價格可以作為公允市場價值進行計量。因此在針對開放式基金進行評估時，亦可以借鑒這一規則，認可基金持有人向基金出售基金份額時的未受強迫性，將贖回價格作為公允市場價值進行計量。

總的來說，一方面在開放式基金的資產評估中，市場價值相對于投資價值和清算價值而言更加符合市場條件、評估對象自身條件等因素；另一方面，開放式基金的特殊交易結構并不影響市場價值的適用。因此，卡特萊特案針對共同基金（開放式基金）的資產評估采取公允市場價值這一價值類型，同時該案對于公允市場價值的適用問題的廓清，對于我國市場價值的適用具有相當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