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聳入云端的青埡寨,又名“青丫寨”“青鴉寨”。此寨有文字記載是明朝的時候,但那時的寨比后來清代的寨規模要宏大壯觀。
相傳青埡寨下土墻三坪(上坪、中坪、下坪),趙木二溝(趙家溝、木家溝)的鄉民曾經翻山越嶺,辛辛苦苦出力修建,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歷時數十年修城筑寨。土墻坪田地二萬余畝,歷代都是國家囤糧的地方,這里修房建屋筑土墻的歷史可以推到堯舜禹時代,殷商時期,宰相傅悅就是筑土墻的始祖。長久以來,不知什么時候,土墻坪的名字就叫響了。這里在歷次農民起義革命戰爭中都充當糧草供應地,不難想象土墻坪在朝代更迭風雨侵蝕的年代所經歷的悲慘命運了。于是橫亙于土墻坪沃野之上的大青山脈主峰青埡寨就算是最后的藏身之地。特別是冷兵器時代,難攻易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由此可見,古人修寨選址深謀遠慮,用心良苦。
青埡寨現存的高至7米以上的青石殘墻斷壁有300余米,前后寨門較完整。石墻的周圍生長著共和國時期改革開放以后退耕還林的人造馬尾松林。至今每一個到土墻坪調研考察、走親訪友的人都常來此憑吊這古老的戰場。這里最近的一場革命戰爭是1934年國民黨劉湘、田頌堯等部隊跟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李先念的隊伍鏖戰一仗,紅軍在寨下隘口筑成三道防線抵御白軍取得勝利,山坡上至今還殘存三道浴血奮戰的防線,曲曲彎彎土壘的塹壕至今還在述說著硝煙彌漫的故事。
青埡寨的文字記載,只有清代文人符錫圭在寨門留下的對聯墨跡。上聯:仁里無緣逢浩劫;下聯:天公有意保遺黎。大約就是鄉民們千辛萬苦從遠方肩挑背磨運來條石,修青埡寨的緣由了。
春夏晴日在土墻坪壩里仰望青埡寨,常常感覺仿佛神話中的南天門,白霧在山峰繚繞,墨綠的松樹與主峰背后深邃浩瀚的藍天相映襯,給人無限的神往,無限變化和革新的想象力。不禁發出望峰止息,人生有限,宇宙無窮之感嘆。
青埡寨的迷人之處首推曙光初現到朝霞初起,及至紅日噴薄的過程。
曙光是在松濤澎湃和野雉清啼的寧靜中慢慢呈現的。尤其是在春夏之時,村子里寧靜極了,三五聲犬吠和遠村近鄰的雞啼五更之后,整個山峰的輪廓像是老虎蹲臥在那里,西北面刀削般的巖壁,像是家中的鐵鍋底和鼎罐的黑色,而東南面那時就是冬天峽谷柏樹那種色彩,甚至像春天上空運動變幻著的積雨云,烏黑如同水墨那種淡淡色素。西北面山麓在陡峭大勢之中又略呈梯級狀,淺黑、黧黑、深黑,由山腳到山腰、山頂的層次漸漸分出。在黎明前10余分鐘,大青山的層次又漸漸隱沒入墨黑之中。當近處的樹干初顯,山巔寨的邊沿便呈灰灰的魚肚白了。略過一分多鐘,山寨峰嶺蜿蜒而向東南的輪廓,開始成鋸齒般的形狀,東南峰接近村東的臺地那彎彎曲曲的石級路從黑色樹蔭隱現之時,青埡寨的西北懸崖開始從上到下飛濺銀光,巖上的青松和翠柏也開始泛出新舀出糙米的色素,青埡寨上空的星星只剩下東方清新和睦的啟明星,移過啟明星向青埡寨東北的山脊上可見五個山峰和其間分明的峽谷,猶如五個朦朦朧朧的村姑起伏多姿,整個大青山呈現出扇的外弧線一樣清晰的輪廓,天空漸漸由淡紫色轉為淺淺的藍色。這時山腳與田原交界的地方就處在明亮的新色中了。再過5至7分鐘,開始升騰出銀白色的輕霧,一縷縷,一片片,如雞蛋清散潑在油鍋里的散淡潔白形狀和色素,約莫10余分鐘,山腳溝谷的霧連成一片慢慢地升上山腰的第一重巖崖,直到清晨8時許,萬道金光才從青埡寨山脊的樹林的縫隙中擁擠出來,像金色的瀑布照到全村的田野,霧才慢慢散去。沒有散盡的霧在東山巔上演變成繽紛的色彩。
青埡寨的傍晚,最美的是在秋日雨后初晴的時候,西邊的落日從層層遠山將陰影馱來,陰影漸漸地爬上第一道山崖,這時廣袤田野的金黃稻谷,在天光的反射下顯得更加柔和靜穆,更加富有詩畫的意境。直到太陽的陰影升至第二層高崖,青松、灌木未掩飾的青紫色裸巖經雨水的滋潤,更加奇險勁峻,反射過來的夕陽的光芒,比大都市高樓的玻璃窗的顏色還要絢麗。特別是進入殷紅狀態的眷子樹、楓樹、青岡樹的色彩,簡直要讓你的想象和激情快要燃燒起來。
青埡寨的月夜也是我永遠難忘的。
在春秋季節的農歷十四、十五、十六的晚上欣賞青埡寨的月亮,選在故鄉瓦房前面的高石頭上,在泥土清香和蟲鳴協奏的氛圍里,牛羊剛剛入欄,村童止息歌唱,石頭上太陽的余熱在隱隱消退,在你慢慢平息白晝的勞頓,漸漸忘卻身邊的瑣事之際,月亮在青埡寨深紫的山峰慢慢升起來。起初是渾黃帶有憔悴的,像新生兒的臉蛋仿佛還有著胎毛和皺紋,及至三五分鐘月亮變為淺黃到灰白,再到銀白至玉露飛濺,生出熠熠清輝,村莊變為月光融融,朦朧一片。這時的月亮清純、皎潔,月中的桂花樹使吳剛伐桂的意境全顯現出來了。
初升之月的魅力,讓人聯想到新生嬰兒到吃奶微笑的過程,從丑小鴨到天鵝出落的過程。也可以產生出錯過了太陽還有月亮這種不失信念、不棄希望的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此時此刻,我看到月亮打開天宮的窗戶,讓我看到繆斯女神的嬌容,沐浴繆斯靈感的光環,讓人抒寫出比風吹葉動,蓮動池塘,露凝禾尖之類更美的使靈魂激蕩飄升的詩篇。
本欄目責任編校:郭遠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