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與科技跨界融合略議

The Inter-disciplinary Integration of Art and Scientific Technology

摘要：當代以數字技術為特征的新科技發展，為藝術創新提供了新的視角與可能。歷史已經證明，藝術與科技的融合發展，不僅生成了新的美學形態，也可以輸出全新的美學邏輯與價值。科技的“應用性”是廣泛的，它不僅改變人們的生產生活，也極大影響著藝術創作的方式、方法和成果，而這種成果則彰顯了科技的“文化性”問題，即文化藝術形式新的理論意義和欣賞價值。中華文明博大精深，在科技與藝術融合的大趨勢中，我們既要重視文化的多樣性，更要堅持文化自信，努力探索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科技與藝術融合的方式與路徑。我國藝術家當下作出的積極實踐，已經以令人耳目一新的成果予以了佐證。而廣州美術學院在創新型人才培養模式的探索亦讓人期待。

關鍵詞：藝術，科技，融合

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of new technologies characterized by digital technology has provided new perspectives and possibilities for artistic innovation. It has been proved in history that the 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art and technology generates not only new aesthetic forms but also new aesthetic logic and values. The technology has been applied widely， as it not only changes people's production and life， but also greatly affects the ways， methods， and achievements of artistic creation. These achievements highlight the culture of technology， namely the new theoretical significance and appreciation value of cultural and artistic forms. The Chinese civilization is profound. Therefore， with the combination of technology and art， we should attach importance to cultural diversity， adhere to cultural confidence， and strive to explore ways and paths to form a fusion of technology and art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e positive practices made by Chinese artists have proven to be successful by refreshing achievements. The exploration of innovative talent cultivation models at Guangzhou Academy of Fine Arts is also highly anticipated.

Keywords： art， science， integration

起始于20世紀80年代的第四次工業革命，雖然如前三次工業革命一樣都是以技術創新為引領，但其發展的表征主要反映在數字技術的不斷創新和應用方面，如人工智能、機器自動化和物聯網等。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的任務。

藝術作為人文學科中具有代表性的學科之一，它的核心價值不只是其美學價值，更是批判創造性的思維所激發出的人文性和創造性，而藝術家也因此一直是參與社會建設和科技創新發明的重要踐行者。回顧發生在20世紀初期的現代藝術問世與發展，藝術家們不僅歡呼現代工業文明的出現，也曾一度成為當時工業文明前進的重要推手。藝術家們不再“為藝術而藝術”，而是開始重視視覺形式對于工業產品的作用，他們讓機械美學成為藝術與設計變革的方向，從而蜂擁而至地產生了立體主義、未來主義、構成主義、風格派等藝術思想，以及名揚至今的大量傳世佳作。英國著名藝術與科學研究者西恩·埃德（Sian Ede）在其《藝術與科學》一書中就此總結說：藝術的模糊性和多義性與科學的理性話語和邏輯經驗一樣重要，都是人類文明的精神高峰，科學和藝術相輔相成，相互成就。［1］

斯言如是，代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數字科學技術也必然會對藝術產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影響。以雕塑行業為例，隨著數字技術時代的到來，同樣也面臨著新觀念、新技術、新材料的挑戰，因而三維掃描和3D打印技術以席卷之勢成為當下雕塑藝術創作的重要手段，這也不可避免地淡化了傳統泥塑在藝術創作中的功能和地位。

那么，我們應該如何認識藝術與科技跨界融合呢？

一、運用跨學科的綜合邏輯理解“藝術與科技跨界融合”

人們過去習以為常的藝術體系，是建立在人類農耕文化、傳統工業文化，以及逐漸凝結生發出的精神文明背景和邏輯之上的，而現在科學技術高速發展所形成的數字智能時代是以幾何級發展變遷來考量的。因此，為推進藝術的創新與發展進步，就必須從哲學、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等多方面，立體構建全新的認知系統，否則，緩慢更新的藝術體系就會和科技與藝術融合可能產生的藝術成果失之交臂，甚至嚴重脫節。這也是今天構建藝術與科技這個具有新型交叉學科特征的時代知識背景所在。

藝術與科技的融合會對人類認知的一些本質問題產生改變，而隨機也產生了創新。科學和藝術融合不只是創造新的藝術媒介，而依靠新技術的發明來創造所謂新的媒介語言也并不現實，因為這很難切入藝術和科技融合的本質。藝術與科技融合的本質，是人類對于物理世界、時間和空間的再次體悟和認識。我們必須清楚認識到，藝術與科技融合所產生的一切既有成果，從藝術的視角觀察，它不能被認為是原有藝術史邏輯上發展出的單純藝術，而是具有新科技支持和時代特征的復合型藝術，這猶如雕塑藝術之后出現的裝置藝術一樣；從科技進步的屬性分析，它也不能被視作科技進一步發展而生成的新“科技”產品，它只是被賦予了藝術形式，而具有文化內涵和社會樂見的科技衍生物，這也猶如賦予了仿生藝術的機器人一般。

數字化的技術革命對科技、文化和經濟的影響必然是巨大的。從歷史上看，第一次工業革命發生前的時代，科技的發展并不明顯，而藝術則在此間以務虛的態度呈現出探索未來各種可能性的功能。或者說，第一次工業革命以前，人類的想象力只能在藝術領域上進行發揮，藝術進步的速度也一直領先于科技的進步。而當第一次工業革命以后，科技進步開始加速時，科技代替藝術承擔了對未來想象的功能，乃至實現想象的創造能力。但藝術與科技的關系并非非此即彼、有你無我的關系，而是隨著科技的發展與進步，藝術亦有了進一步發揮的平臺與空間，并形成了一個全新的領域。因此，藝術與科技的結合也就自然成為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同樣我們可以認為，將藝術批判性的論述與新知識和新技術可能性的闡述結合起來，就會產生承擔更多人類想象力的可能性，這是藝術與科技融合在人類想象力上的創新，并無疑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

數字藝術近幾年的快速發展佐證了上述認識，因為它已經以巨大的行業應用空間和產生的巨大商業效益予以展示。可仍然應該看到的是，雖然眾多學科專家、技術人員，對其進行技術拓展、應用優化和行業規劃展開廣泛研究和實踐，但這大多是從商業利益的角度將數字技術與傳統藝術的簡單結合或再現，而未能從深層次、廣范圍進行更加科學乃至革命性的推演和考量。因此，我們需要擺脫藝術加科技的簡單基礎邏輯，以跨學科、融合學科的方式來重新考量藝術與科技的關系，從而產生多維度全方位的變化，以形成一加一遠大于二的創新成果，形成一個質變而成的新興學科。

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說，藝術與科技的融合與創新不僅生成美學形態，更應該輸出全新的藝術美學邏輯和價值。比如在創作的空間與場域上，實體的創作空間和載體由數碼和虛擬現實所取代，物理現實與虛擬現實也在不斷地交錯重疊，從而形成全新的亦虛亦實的“混合現實”創作場域；在創作方式上，電腦和科技的高度輔助和介入，使藝術家可以完成前人不敢想象的巨量腦力和體力勞動，人機協同式的創作將成為藝術家創作的常態，我們應擁抱人工智能的輔助，因為“人工智能缺少激發和模擬的維度、缺少感動，數據和信息無法提供感動［2］”；在藝術家工作室內，傳統的工匠式作坊式的工作室將變為以科技實驗室為形態和工作方式的充滿碰撞和挑戰的演練場；在創作輸出方面，虛擬成果將會以更加海量的數據和算法結合，并與現實及歷史的大數據相連，形成以創造二維圖像、三維實物或兩者結合為主要目標的藝術實踐，甚至可能會轉向以創造動態的、具有生成圖像或實物能力的虛擬“數碼生物”性質的智能系統或算法的創建，并以此撬動和大幅推動藝術與科技的學科融合與進步。

藝術與科技融合的意義和前景如此誘人，學界也因此有不少先行者對藝術與科技的結合進行了開拓性的理論研究。

法國當代著名哲學家、社會批判理論家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1952—2021），是少有的對藝術與技術予以哲學思考并取得顯著成果的人。他在擔任法國蓬皮杜中心文化發展部主任時，就一直對藝術與科技的關系進行深入的思考，其哲學思想對科技與藝術的融合有著高屋建瓴的指導作用。其三卷本的著作《技術與時間》［3］在此方面有著巨大的影響，這也是他的技術哲學和批判理論的重要基礎。《技術與時間》確立了技術在哲學領域的地位，被認為是20世紀末技術哲學界最有影響力的著作之一。斯蒂格勒認為技術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方法和手段，二是成果。“技術”的內涵十分廣泛，指人類賴以生存的一切“身外之物”，包括從史前的石器到現代的計算機等，甚至包含人類的行為和記憶。他把人的本質建立在技術之上，就必然否定了永恒人性的存在，因為技術最大的特點就是不斷發展；把人的本質建立在技術之上，就是要在技術的變革中，把握人類自身的變革。

基于斯蒂格勒的思想認識，我們還應該立足于我國不同地區、不同行業已有技術高度發展的產業化背景之下，討論科技與藝術的融合與創新，重視傳統藝術學科和新型技術研究的交叉，開拓前沿理論與現實社會并行實踐，并由此嘗試構建出新的藝術理論方法與體系。

在中國科技的快速增長和可持續發展的背景下，科技與藝術的融合更是大勢所趨，相關藝術與科技融合的深入研究將會與實踐的積極探索相結合，并必將成為未來藝術史中十分醒目的新篇章。

二、必須厘清科技的“應用性”問題和“文化性”問題

面對劇烈變革下的全球化語境，藝術與科技的融合應該更加關注背后深層次的問題研究。概括來說，目前藝術中所涉及的科技和文化討論，應該分為兩個部分：科技的“應用性”問題和“文化性”問題。

所謂科技的“應用性”問題，是指將目前最先進的技術有效地落實到生產和生活之中，并迅速產業化以降低成本擴大利用。“應用性”是針對技術推廣而言的，它在初始以其全新的生產和制作形態，以及高昂的價格填補業態空白，但隨著產業的迅速普及，其價格會迅速降低，而這時該“應用性”就徹底融入生產和生活的常態之中，從而完成與社會和文化的全面融合，成為現代生活一個習以為常的部分。就目前科技在藝術領域的應用性問題來說，主要表現在數碼媒體的視覺創新、AI技術、ChatGPT、3D建模和參數化設計、3D掃描與打印技術等的應用，以及人工智能技術的適當介入。這既是目前在做且可期的藝術與科技不斷融合的發展前景，也是針對5到10年后大規模實際應用和成本降低所做出的前期探索。

科技中的“文化性”是一個核心問題。當科技的應用性成為社會生產的常態化表現以后，此時該項技術的“文化性”也會脫離“前所未見”的新奇感，而蛻變為一種正常的思維和生產模式。此時這種“應用性”的尋常化反而蛻變出一種更為深刻的技術的“文化性”。毫無疑問，這種文化性生發于科技快速發展的沃土之中，滋養于產業優勢的不斷擴大之時，成熟于產業技術人員或藝術家們的智慧之中。這種產業技術背景下產生的“文化性”，是其藝術獨到之處，也是未來的創作者需要反復不斷深入思考的問題。這種思考可以是對于古代經典文化藝術的追溯和現代印證，也可以是新型技術的挪用與產業發展的優化處理。總之，科技中的“文化性”問題，就是所有嘗試藝術與科技融合創新的藝術家和科學家都將面臨的同樣問題，因此也終能解決并歸結出自己獨特的語言，并形成獨特的時代風格。

同時，還必須指出的是，科技中的“文化性”還包含著“文化自覺”，這是一個每一位國人與生俱來的文化身份、文化意識、文化認同、文化表現等一系列相關問題的自省與把握的問題。對文化、媒介與科技之間關系的警醒、分析和批判是藝術家需要時刻保持的，并且理論能力和實踐能力之間也應該找到一個艱難的平衡點。從業者不可避免會遇到一些棘手問題：科技必將服務于大眾，那么大眾的流行文化與純藝術的曲高和寡如何平衡；虛擬技術對時間、空間和身體觀念上的改變如何在手工匠人精神的藝術家身上協調；技術推廣者日新月異的進步和慢工出細活的手工制作是否矛盾……這一系列類似的問題將會無時無刻纏繞在所有從業者身上。在文化多樣性的全球語境之下進行文化構建、傳播與推廣，必須有著“文化自覺”，也必須有著“文化自強”與“文化自信”。尤其在當前全球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語境下，文化的碰撞與互存、交流與堅持，也直接指向著科學與藝術的發展方向。

藝術和科技的融合所應堅持的文化自覺，應建立在我們賴以生存的文化土壤——中華文明之中。我國數千年的優秀傳統和積淀，使我們在數碼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有著腳踏實地的持續性，中華傳統文明的生活方式與文化經驗在科技競賽中也會顯得尤為可貴。廣泛而博大的區域性傳統文化基因和現代科技高速發展碰撞下的激變，傳統文化元素的現代轉換與可持續研究才是具有中國特色和根基的全新“藝術與科技”。中華文明的再續輝煌和重新崛起也會在全新的世界文明大格局中彰顯其獨特的面貌和存在，這也是在藝術與科技融合研究中需要牢記的一個關鍵和最重要的基礎。優秀的傳統中華文化藝術與引領風騷的先進數字技術和產業優勢的融合，必定能構建出符合新時代核心價值觀的全新藝術與科技理論體系。

當然，在藝術與科技融合的過程中，我們需要尊重文化的多樣性，既要反對文化虛無主義態度，更要避免“文化決定論”的簡單邏輯。與此同時，我們同樣還要避免“技術決定論”的思想，堅決擯棄去人文、去藝術化的非科學態度。我們只有在多層次、多維度的藝術與科技深度結合中，才能形成具有時代表現力的獨特文化創新。

三、我國藝術家關于“藝術與科技跨界融合”的創作案例

國內關于藝術與科技的研究與實踐初見端倪，一些相關的研究成果已經陸續顯現。

在雕塑藝術方面，隋建國［4］應該是將雕塑本體和技術結合探索較多的藝術家。大約在2008年時，3D掃描和打印技術開始在中國快速發展和普及，這種技術的出現與發展在后來徹底改寫了隋建國最初手工放大雕塑作品的觀念和美學的內涵，影響和促進了他對雕塑創作方法的改變。

2014年，隋建國開始利用當時最新的3D掃描和打印技術，對手稿上揉捏后留下的細微指紋實現結構性的精確復制，然后再進行“紀念碑式”放大的處理。在他這種工作方法中可以看到背后藝術與技術思維融合的迭代：此時的3D掃描并立體打印為基礎進行放大的新技術，已經超越了雕塑幾千年來的理念和工作方法，在3D技術的“無限可能”面前，傳統的雕塑明顯地暴露了其“局限性”。科學和技術在此時此處除了作為一種新的形式和外力，對藝術創作產生影響和塑造外，也顯而易見是一個更高維的思維體系，因為它已經能夠徹底重新激活雕塑這個古老的技藝或學科。

藝術家范勃［5］也以其敏銳的藝術思考較早開始了嘗試用科技手段進行藝術創作，他于2020年創作的《如影》作品是在漆黑的展廳周圍設置熱感應裝置，然后用屏幕實時顯現熱感應捕捉的觀眾行為與溫度，從而形成一個人物異化顯現的劇場。

在新冠疫情對我們產生影響時，溫度成了人體健康的表征與顯現，而熱感應技術區別于日常視覺感知，它探測和呈現了每個人身體的狀態。這個漆黑而巨大的環境將所有人懸置于一個歸零的場域之中，每個人只能以自己的體溫為表征由測溫設備進行模糊的勾廓和展現。在此場域中，每個人的身體、當下的疫情、技術世界之間產生了豐富含義——熱感技術的精準再現給觀眾帶來視覺和感覺震撼的同時，人類千百年來不斷追尋的最寶貴的“個性”也因此喪失，由此產生了巨大的失落感。

在這件作品中，熱感應技術在此只是技術介入藝術的一個切口，作品反映了在社會共同體受到疫情等巨大未知和不確定威脅的時候，儀式化的歸零空間以其相對穩定性和單一性可以幫助社會共同面對、抵御和克服危機，并進行徹底的秩序重構與再生。而技術在象征某個時空體系特殊狀態的同時，如同保障性和機構化的工具和機制，為人們提供了一種全新情境的感知和介入方式。觀眾在此展覽空間內也因技術與藝術的融合而激活，與作品渾然一體，成為作品的重要部分，陡然變為一種通向虛擬的社會結構的“召喚”，成為另一種更加“真實”顯現的共同體和社群空間。這種空間其實代表了一種技術介入藝術后的撞擊與融合：程序化與可變性的并存，延展性和邏輯性的共生，去視覺和強觀念的通感——作品呈現的內容實際成為藝術與科技社會化思考的邏輯延展。

與隋建國、范勃以觀念驅動，不以視覺呈現為主要訴求的作品相比，藝術家唐暉［6］的工作方法則是純粹視覺化的呈現。唐暉自少年時代起就對科技保持著無限的熱愛，他憑著自己對科學的理解，嘗試將藝術與科技進行科幻化的視覺融合和再現。唐暉經歷了多元文化的交匯融合與新舊藝術理念的沖撞變遷，因此他的藝術創作，如《時空一擊》《竹節戰機》系列繪畫作品和《電塔》等雕塑作品，也一直在嘗試對科學與藝術融合的場景進行想象和展現。唐暉通過對宇宙、太空、飛行器等視覺符號的想象和再現，將自己熟練的經典學院派技法去表現現實和想象中的行動、事件與人物，來拼湊成某種未來的工具、機制或儀式化空間，跳入完全沉溺于科學的奇瑰異想和藝術的虛擬世界中去。［7］

四、廣州美術學院“藝術與科技跨界融合”人才培養模式改革與探索

毋庸置疑，藝術與科技融合將成為今后藝術和科技的一種常態化表現。因此，前面所例舉的幾位藝術家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更多是一種示范和引領，而形成常態化表現或更具有廣泛性的創新，還需要加強對后續人才的持續培養。廣州美術學院作為地處改革開放前沿的藝術院校，在過去一直進行產學研一體教學改革的基礎上［8］，于2022年又開始了基于藝術與科技跨界融合的教學改革探索。為此，廣州美術學院特邀李澤湘［9］教授和東莞松山湖國際機器人產業基地參加，成立了“廣州美術學院達芬奇創新學院”。該實驗學院的成立，如廣州美術學院院長范勃教授所說，是“新文科建設背景下藝術學融合發展，需要藝科融合、科教融合、產教融合。新文科不只是純粹學科知識體系的融合與協同，它需要面臨新一輪科技變革、產業變革浪潮，面向實踐，推動藝科融合、科教融合、產教融合。對于廣州美術學院這樣的藝術院校來說，藝科融合已經成為無法回避的未來趨勢，深入推進藝科融合、產教融合、科教融合，成為廣美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10］，這也是廣州美院積極主動對接國家發展戰略和區域經濟社會發展需求，在國家新工科教育改革背景和信息化、數字化和智能化的技術變革背景下，面向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結構調整及對高層次設計創新人才的需求，而作出的又一次大膽教學改革，其目的旨在培養藝術與科技、藝術與工程全面融合發展的高素質人才。

為此，廣州美院組織了以多學科的教師團隊，來構建跨學科的創新性課程體系。其團隊教師來自計算機科學、機械工程、心理學、生物學等多個專業，以及高科技企業的高端技術人才，他們掌握前沿的科學技術手段，具有豐富的設計思維教學或產學研實踐經驗。而實驗班的課程體系，則整合了廣州美院固有的美術傳統和設計優勢，構建了“設計+工程+科學+商業”的課程模式，如：《設計與自然》《量化工程分析》等課程的設置。不僅如此，實驗班還引入了反饋式教學模式，基于“目標—活動—產出—評價”GAPA模型，對各級評價維度進行系統性定制，以確保跨學科教學的質量。實驗班通過完整的課程體系，培養了學生跨學科觀察和定義問題的能力、團隊協作與設計表達的能力、融合多學科知識探索和迭代解決問題的能力，以及能在深刻理解人文、商業和倫理的基礎上創新和落實設計成果。［11］

藝術與科技教學課程體系的改革，還需要社會實踐予以驗證和深化。因此，創新實驗班積極對接大灣區產業資源，開展面向大灣區產業需求的社會實踐活動。他們組織學生深入學習智能產品生產全過程，并通過設計研發、樣機試制、量產實踐等環節，來強化學生對供應鏈體系的學習和商業思維的訓練，從而培養學生成為既掌握專業設計與研究方法，又具備科學思維、設計思維和工程實踐能力。

當然，廣州美術學院達芬奇創新實驗班的創立為時尚短，其人才培養的目標還需要逐步實現，并要依據今后的教學和實踐過程中遇到的問題而不斷優化。但應該肯定的是，達芬奇創新實驗班的創立和起步，不僅已經影響美術及設計學科多年來相對“固化”的教學理念和工作方法，而且也初步證明了藝術與科技融合的可能性和前瞻性。并由此帶給我們新的啟示和理念：科學和技術除了作為一種新的形式和外力會對藝術創作產生影響及塑造外，也是一個更高維度的思維體系和工作方法。

結語

綜上所述，藝術與科技的跨界融合是大勢所趨，牢牢把握科技對藝術影響的發展趨勢，是對藝術創作賦予新意和生命力的必然要求。正如英國哲學家西恩·埃德所說“我們研究和鉆研藝術品，但我們也直覺地調諧到最有創造力和幾乎沒有思考的無言感覺中，發現自己受到它們風格和精神的影響。然后，我們可以繼續進行新的工作，或者在這種靈感的基礎上產生新的想法。因此，我們‘塑造’了自己的世界觀，奠定了由我們的歷史和文化環境形成的獨特個人神經通路，這直接和間接地影響著新藝術的創作和欣賞——實際上，也影響著科學的新見解和構建”［12］。作為藝術工作者，不僅要以藝術專業長期形成的基本語言和要素為基礎，還要不斷充分吸收、研究和利用科學技術的最新成果，積極探索藝術與新生科技的可能聯系和邏輯關系。只有在這種探索中，不斷用理論和實踐相互促進和指引，才有可能在藝術理論構建和藝術實踐創作兩方面產生新的突破，從而使其煥發出全新的藝術生命和科技光彩。“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中國新時代藝術與科技的跨界融合，將會在世界當代文明的演進中，繼續展示出中華文明深沉、寬厚、持續和鮮明可識的文化理性與個性。

作者簡介：程辰，廣州美術學院雕塑與公共藝術學院實驗雕塑工作室主任，博士，研究方向：當代雕塑研究。

注釋：

［1］ ［英］西恩·埃德：《藝術與科學》，譯者：李敏敏、崔芳艷、譚晗，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19年12月第1版。

［2］ ［德］韓炳哲：《非物——生活世界的變革》，譯者：謝曉川，東方出版社，2023年5月第1版，第65頁。

［3］ ［法］貝爾納 斯蒂格勒：《技術與時間》三卷本，江蘇：譯林出版社。

［4］ 隋建國，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5］ 范勃，廣州美術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6］ 唐暉，中央美術學院壁畫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

［7］ 相關討論詳見：程辰：《共同體——談唐暉的藝術創作》，《美術觀察》，2021年第7期，第120—121頁。

［8］ 廣州美術學院于1984年成立的“集美設計中心”就是基于產學研一體的教學改革探索，但這種探索在當時是基于藝術本身的欣賞性和普及性，還在初期沒有表達出與科技相關的明顯意向。

［9］ 李澤湘，機器與自動化領域專家，香港科技大學電子與計算機工程學系教授。

［10］ 范勃：《需求導向與系統創新——廣州美術學院新文科建設探索》，《新文科理論與實踐》2023年第2期，第23-25頁。

［11］ 相關討論詳見：李勇：《藝工結合 產教融合 設計賦能》，《中國文化報》，2022年11月。

［12］ 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