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K

之后，柯克先讓陳達琳回了調查局，而他自己則徑直回了家。

到家以后，他就靜坐在沙發上。而柯克面前的茶幾上就放著米夏之前給他的簡訊貼。柯克按了一下簡訊貼，身份識別通過后，只見它立刻向上投出一道藍色的錐形光柱，上面出現了一個人三維頭像不停旋轉著，在頭像下面還有一行字，“K，職業電腦黑客，經常在晚上九點左右出現在藍夜酒吧。”三十秒鐘后，簡訊貼便自動銷毀了。

柯克雙肘支在膝蓋上，重新陷入了沉思。等到天色完全變暗，柯克才重新起身，離開家門，走進了夜色之中。

雖然如今的監控攝像頭無處不在，但柯克在剛搬到這里的第二天就已經摸清楚了附近所有攝像頭的死角。他設計了一個假象，故意在第一個攝像頭的角落里露了面，然后又從路口第二個攝像頭的死角繞了過去。這樣即便之后有人調查，也會認為他并沒有離開這個街區。

柯克雙手插在大衣兜中，將臉縮進豎起的衣領里，故意佝僂著身子好讓人無法輕易認出他的身形。他騎了一段共享電動滑行板。這個東西只要站在在上面，就能自動前進。舒適性當然差些，速度也不夠快，可是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它不帶監控的交通工具了。

柯克沒有直接到目的地，而是停在了附近一個僻靜無人的巷道里。他在手機app上付了錢，電動滑板便自動離去了。最后一段路，柯克還是想自己走過去，因為app上的信息同樣可能暴露他的去向。柯克在小巷里繞了幾圈，最終來到了一個酒吧門前。

這個酒吧從外面看起來十分簡陋，霓虹燈和招牌都還是二十年代的樣式。柯克環顧了下四周，沒見有什么人，便戴上兜帽，低頭走了進去。酒吧內的裝飾也頗有年代感，沒有炫目的激光燈，沒有嘈雜的音樂，也沒有搖頭晃腦的買醉者，這倒是很符合柯克的胃口。里面客人不多，角落里只有幾個年紀在四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在激烈地爭論著最近的國際時事。柯克看了一眼表，時間還沒到，他索性坐在吧臺，要了一杯威士忌。

酒才喝了一半，酒吧里就進來一個衛衣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牛仔夾克的人。雖然這個人戴著衛衣上的帽子，低著頭，但柯克還是一眼就認出他就是K。

K進來后要了一瓶啤酒，就躲到了酒吧里最角落的位置。柯克見狀端上酒杯，坐到了他的對面。

“我們認識嗎？”K抬起頭，露出一張瘦削而蒼白的臉。

“也許我們可以交個朋友。”柯克將雙肘撐在桌子上。

“可我并不怎么喜歡交朋友，尤其是在現實世界里。”

“那看了這個以后呢？”說著，柯克將自己的證件打開拿到了K 的面前。

K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拿起酒瓶喝了一口，淡定地說道：“照片上的你比現在可瘦多了，也帥多了。”

柯克撇了撇嘴，收起了證件，“你的反應倒是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怎么，難道你以為我會轉身就跑還是緊張得忘記思考？”

“差不多吧，至少原本我以為事情會很簡單的，但現在看來似乎比我想象中要棘手一些。”

K捂著臉，旁若無人地放聲大笑起來，“沒想到我在你們眼中會是這個樣子。難道在你們這些普通人眼里，我們這些黑客都是一些內向而膽小的社交恐懼癥患者嗎？”

“也許吧，不過這也可能只是我個人的成見。畢竟我向來對涉及電腦的東西都沒有太大興趣。不過，讓我有些意外的是，你倒是對自己黑客這個身份毫不避諱，你就不怕我真的是來抓你嗎？”

“是又怎么樣？在入侵任何一臺電腦系統之前，我都經過了縝密的思考和仔細的設計。除非萬無一失，否則就算讓整個計劃胎死腹中，我也絕不會貿然行動。可以說，只要開始，我就已經立于了不敗之地。對我來說，這就是一種藝術。我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我會戴好手套，仔細擦掉身后的每一個腳印。所以即便你知道了是我做的，你也找不到任何線索。”

“藝術？我所認為的藝術可不是沒有經過主人允許就偷偷跑到別人家里搞破壞。”柯克反駁道。

“誰說入侵就一定是為了破壞，我從不惡意破壞任何的系統，甚至有些時候我還會在離開后匿名發送郵件告訴他們系統當中的漏洞。我就像是一個旅行家，只不過我看的風景不是存在于現實中的名山大川罷了。我只是為了讓自己對這個世界有更多了解，了解那些只存在于網絡當中的，了解那些被刻意隱藏的。在網絡世界里我幾乎可以做到無所不知。在這個時代，信息是比一切都重要的。我可以利用人們的信息差來獲取利益。唯一遺憾的是，我沒有足夠的篩選能力，總是會被淹沒在龐大的數據里。雖然我已經知道很多東西，可我想要的更多。我希望能和網絡融為一體，給網絡賦予意識甚至是智慧，這樣所有的信息都能得到最大化的利用，虛擬網絡就會成為一個比現實更加豐富多彩的世界。”

柯克用大拇指摩挲著酒杯說“可是在我看來，你只是把自己困在了虛擬世界當中而已。因為在現實世界當中，你也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普通人而已。”

“沒錯，我承認，可那又怎么樣？至少在虛擬世界里我就是來去自如，無所不能的超人。我可以在虛擬世界中實現我想要得到的一切，沒有人能夠在虛擬世界當中抓到我，而我的實體卻反倒成了我最大的破綻。”說完，K一仰頭喝光了瓶子里的酒，臉上露出了幾許苦澀的表情。

柯克看著對面這個比他小將近二十歲的年輕人，心里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又要了兩瓶啤酒，一瓶給自己，另一瓶遞到了K的面前，“你又何必跟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說這么多呢？”

K露出一個苦笑，“因為我根本找不到人和我說話。知道嗎，你是半年以來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我一直都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我只會利用網絡，就像蜘蛛織網一樣伸出無數的線去獲取周圍的消息。還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幾乎沒有什么朋友，只有一個女孩會主動找我搭話。雖然她并不是很漂亮，可我還是喜歡上了她。我不敢向她表白，就黑進了她的手機和電腦去了解她的一切，暗暗打探她的心意。我當然是希望可以在其中發現一些她對我有好感的蛛絲馬跡。可是我什么也沒有發現，她好像并不是特別在意我的存在。我不甘心，又黑進了她們家的監控當中，結果卻發現她正在和一個我最討厭的人交往。而且她還說像我這種性格陰暗，長相普通的人根本就配不上她，她和我說話只是為了吊著我利用我幫她講題抄作業而已。從那以后，我就開始不怎么和人交流了。我習慣了用電腦去了解其他人。可是越了解，我越不敢和他們相處，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在現實生活里演戲，每個人都在做著違背自己內心的事。所有我只好躲在虛擬世界里，對我而言，網絡里反倒成為了是最真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