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里，他們一邊哭，一邊罵，一邊苦笑，一邊解決新生活中種種令人頭疼的問題，比如：解手。房間沒有廁所，小解倒是可以找個空瓶子來裝，大號就比較麻煩了，找到容器可不容易：整個房間只有一個臉盆。

但是韓許二人掌握了復制黏貼大法之后，這個問題又很好解決了。架子上很快變出了第二個和第三個臉盆，和第一個一模一樣。更大的問題是如何處理這些黃白之物。他們雖然是虛擬人，但在自己的世界里仍然有著正常的生理機能，每天都要吃喝拉撒，如果不清除這些排泄物，三天后兩人就等于生活在化糞池里。

不過這個問題也很快解決了。解手之后，許文捂著鼻子，愁眉苦臉中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簡單，刪除啊！”

他們在電腦上刪除了“下一層”世界中的排泄物，再回頭一看，自己那些黃白之物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凈。

衛子涵也眼前一亮：“這么說，我感覺我們能干很多事情，比如說設計一張床什么的，添加進來。”

“至少也得兩張床！”許文打了個哈欠，“不過從頭造一張床也太麻煩了，以后再說吧，我太困了……”說完倒在地上就睡著了。

“碰到這種事你還睡得著……”衛子涵唾道，不過再一看表，已經是夜里三點半了。兩人陡遭大變，能熬到現在也不容易。衛子涵又長吁短嘆了一會兒，也開始覺得眼皮打架，慢慢和衣躺倒，想著回頭還得設計一套舒服的被褥，以及睡衣什么的……

不知過了多久——

“啊——”

一聲尖叫把衛子涵從毫不踏實的夢里驚醒了。他看到許文指著前面的墻壁，手在瑟瑟發抖。

“你干——”衛子涵順著許文的目光看去，也呆住了。

本來應該是墻壁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扇門。

“這、這怎么會有一扇門的？”衛子涵結結巴巴地問許文。

“不知道，我剛醒來就看到了……”

衛子涵端詳著這扇門，它看上去非常自然地嵌入在墻壁里，看上去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問許文：“門里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聽，有人在說話！”

果然，從門里仿佛傳出人說話的聲音，聲音也有點耳熟，但當他們屏息細聽的時候，聲音卻又消失了。

“你覺得是怎么回事？”衛子涵問許文。

“肯定是現實世界的本尊干的，他們改變了我們世界的設置。”

衛子涵心頭一喜：“那他們是在幫我們嗎？也許門里有我們需要的很多東西。”

“但門里怎么會有人？那是誰？”

“難道他們也掃描了我爸媽在里面？”

“那還不如把沈安琪送來呢！”許文說，“不管了，看看去！”

原來這堵墻的前面是置物架和一些生活雜物，直接開門很麻煩，他們花了好一陣子才把一切東西挪開，中間還聽到門后面傳來響動，但也聽不真切。許文和衛子涵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

最后許文咬了咬牙，說：“開！”便去握門把手。

“怎么……鎖住了！”

“許文，這是你的門！”衛子涵想起來了，回頭看了一眼：“這他媽就是你的房門啊！”

“這么說的話……”許文拿出鑰匙，插入鎖孔，果然門一推就開了，“難道門后面是——”

果然，他們看到了另一個許文的工作室。

以及房間盡頭自己二人向前眺望的背影。

那兩個背影面對著更前方的另一個房間，其中還有更小的兩個背影，它們又對著另一個房間……

無始無終，無窮無盡。

剛才聽到的聲音，原來就是他們自己發出來的。

“這些王八蛋復制黏貼了我們的數據，搞出來一個無限房間的長廊！”許文怒罵道。在他們前面的另一個許文也罵道，甚至身后也傳來這樣的聲音……

衛子涵一驚回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也在回頭望著更遠處的自己，當然，每個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臉。

他扭頭望向前方，卻看到前面的衛子涵也正好扭回頭，把后腦勺對著自己。無論如何，他也看不到自己的臉。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誕場景啊。

“他們制造了無數個我們！”衛子涵小聲對許文說，好像怕其他的衛子涵和許文聽到一樣。

許文搖搖頭：“不是無數個我們，只是無數個鏡像而已，比如說，你拿兩面鏡子對著放，也能看到類似的嵌套場景。”

衛子涵能理解這意思，卻又很難真正接受。畢竟眼前并沒有一面鏡子，幾米前站著的人看起來和街上任何一個人一樣真實。但卻又是自己的影子……不，不能說是影子，每個自己都是獨立的個體，只是內在構造和接收到的信息都是一樣的，所以思維和行為也和自己一模一樣……

衛子涵忍不住喊了一聲：“喂！”毫不奇怪，他聽到前面的自己也喊了一聲“喂”，更前面的自己也喊了一聲，后面也傳來了混雜的同樣的聲響。

衛子涵回過頭，自然只是又看到了許多個自己的后腦勺。因為后面的那些自己也都在回頭。

盡管每個衛子涵都是獨立的存在，但因為思維完全一樣，他們永遠無法交流，無法觸摸，甚至看不到彼此。

衛子涵和許文不覺向前挪動了幾步，走進另一個房間。當然，這個房間和他們身后的房間毫無區別，一模一樣。而這個房間里的衛子涵和許文走進了更前面的房間。

“你們等等啊！”衛子涵叫了起來，不覺向前跑去，“我有話說！”

當然，那兩個衛子涵和許文也向前跑去，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他們穿過了好幾個重復的房間。衛子涵才不得不接受，自己不可能追上前面的自己。除非對方停下來等自己，但要他停下來，除非自己停下來，還是追不上。

但衛子涵還是越跑越快了，好像拼命跑就能跑出這個荒誕的循環一樣。該死的，他在心里咒罵，我要離開這里，我要回家！

跑過了不知多少個房間后，許文終于放棄了，一屁股坐倒在地，拿起旁邊一瓶可樂就大喝起來。

這樣一來，衛子涵就追上了前面的許文：“喂，總算追上你們了！”他說，也聽到前后的自己對前后的許文說。

“有什么區別？”許文苦笑道，“每個你和每個我都是一樣的。”

衛子涵盯著這個許文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雖然和剛才的許文似乎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但實際上沒有任何區別。至于那個“老”許文，自然也有新的衛子涵去陪伴他。

衛子涵長嘆一聲，砰地把門關上，懶得再看前前后后無數個自己，圖個清凈。同樣的關門聲也同時在前后響起。

“我們的本尊制造這個不斷重復的房間長廊干什么？”衛子涵問許文。

“我也不知道啊，也許是做實驗吧，看我們什么時候因此崩潰掉。”

“不用這么搞我已經崩潰了！”衛子涵吼道，“給我來口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