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們又將沈安琪的三維全息照變著法子欣賞了半天，漸漸也開始覺得無聊，畢竟沈安琪永遠保持一個姿態，一動不動，和平時電視里的千姿百態艷麗無倫相比還是差了太多。衛子涵打了個哈欠，說：“到底跟蠟像也差不多，要是她能動就好了。”

“你說什么？”許文忽然盯著他問，神態十分激動。

“我說要是她能動就好了啊……”衛子涵奇怪地說，“你怎么了！”

“我真蠢，”許文一拍腦袋，“簡直是暴殄天物！為什么不讓她動起來呢？”

“啥？怎么讓她動起來？”

“很簡單，”許文說，“我們現在有她身體全部物質的全部信息，相當于一個初始狀態，只需要建立一個時間軸，輸入物質運動所需要的科學方程式，就能精確模擬下面的過程。”

“科學方程式那么多，物理的化學的生物的……怎么輸入啊？”

“你真是文科生！”許文不屑地說，“一切物質運動定律都奠基于大統一方程式，這玩意花了人類幾千年才發現，但其表述非常簡單，十多年前就由斯蒂芬·霍普金斯教授發現了！這老家伙還得了去年的諾貝爾獎！你看，就是這個公式，我現在寫宇宙學的博士論文天天要用，全宇宙的演化都能推出來，模擬一個人體活動還不是小菜一碟？”他隨手抽過一頁學術資料，上面有一個異常復雜的公式，少說有幾百個阿拉伯數字和希臘文符號密密麻麻地糾纏在一起。

“這……還叫簡單？”光看清楚這些符號就讓衛子涵感到頭昏腦脹，更不用說看懂了。

“霍普金斯老爺子說，只要你能體會其中的數學之美，你就知道，這是宇宙中最簡單的公式，比一加一等于二還簡單……不過說實話，這玩意其實我也沒完全體會。光背下來我就夠頭疼了。不過導入電腦那是再簡單不過的……”許文說著，已經調出一個界面迅速操作起來。

五分鐘后，許文說：“現在可以了，看！”輕輕敲擊了一下鍵盤。

奇怪的是，圖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怎么會這樣？”衛子涵問。

“該死，”許文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解釋說，“我忘了這張照片的光源是外來的，不在照片里面。進入時間軸流動后，這個密閉空間里沒有光源，光線當然也就立刻消失了，所以你什么都看不到。”

“那怎么辦？”

“稍微改變一下初始狀態設置，讓可見光在某個方向持續輸入就可以了……稍等一下……行了！”

三維熒屏上，沈安琪果然動了起來。她甜美的笑容忽然消失了，臉上出現了恐怖的表情，然后張大了嘴，仿佛在尖聲大叫。不過他們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看到什么了那么害怕？”

“恰恰是因為她什么也沒看到，”許文說，“明白么？對她來講，外界的一切，攝影師，整個建筑，所有的人和周圍的一切忽然都消失了，只剩下她方圓幾米之內的東西，還有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光，她當然快嚇死了……看！”

沈安琪在驚恐中，飄了起來。她竭力掙扎動作著，如同落進水里的小雞。但卻無法改變自己的漂浮狀態，看上去十分可笑。

“怎么會這樣？”

“因為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地球。現在這個空間相當于一個獨立的小宇宙，當然就讓她失重了……”

沈安琪在瘋狂的手舞足蹈中，不慎碰到了身邊同時漂浮起來的一張桌子，桌子撞到了后面的墻上，沈安琪卻被反推開來，慢慢向一旁飄去。無論她如何動作，只要碰不到其他東西，根據動量守恒法則，也無法改變自己的運動方向。她一直無助地飄向照片的邊緣，直到撞到了一條無形的邊界，才又被頂回來，窘態百出。整個過程中，她一直也沒有停止過尖叫，淚流滿面。

“太殘忍了……別看了。”衛子涵有點不忍心。

“行，跳到后面看看。”許文卻加快了運行速度。沈安琪像抽羊角風一樣動作起來，讓衛子涵看得眼花繚亂。

許文跳到一個小時之后，此時沈安琪似乎停止了喊叫，身體卻扭曲著，呼吸好像越來越急促了，飽滿的胸口劇烈地起伏，同時拉扯著自己的胸口衣物，露出痛苦的表情。

“呃……”許文說，“她好像是缺少氧氣了，再這么下去過不了多久就窒息了……”

“我們幫幫她吧！”衛子涵越來越愧疚，“她這也太痛苦了……”

許文大笑起來：“不不，你不懂，她根本不痛苦，根本就沒有人痛苦……這本質上只是一張照片，最多相當于一段錄像而已，上面的人又沒有生命和靈魂，一切都只是根據各種科學定律對人體組成部分進行演算的結果。”

“可是……如果只是沒有生命的數據演算，那她怎么會那么痛苦？”

“你玩過游戲嗎？游戲里的雜兵被打死時不也會發出痛苦的慘叫嗎？都是程序模擬的而已。”

“這……好像也有道理……”衛子涵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駁，“但讓人看著總歸有點不忍心啊。”

“好了好了，怕了你！”許文搖搖頭，在鍵盤上又撳了一番，“這下好了吧？”

“這也沒啥變化……咦？”

衛子涵看到，沈安琪的動作有一些微妙的不協調，看了一會兒才明白，許文把整個“錄像”給倒放了，在逆轉的時間線上，沈安琪正在回到之前的狀態。如果說之前電腦里的沈安琪的確能夠感到痛苦，那么當時間倒轉后又會感覺到什么呢？這衛子涵可就想不明白了。

許文加快了運行速度，不久之后，沈安琪回到了這趟怪異之旅的起點：優雅地站在舞臺中央微笑著，時間也凝固在了那一刻。

衛子涵松了口氣：“原來還能回到原點。”

“可不是，就跟你說沒必要多擔心，來，我們玩一個更刺激的！”許文眼珠一轉，打開了另一個界面。

這是剛才他們的那張三維全息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