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的黑科技是“黑”科技？

劉朝暉

12月1日，卡塔世界杯小組賽E組第3輪，日本對陣西班牙，日本球員三笘薫的底線傳中被主裁認定出界在先，但VAR介入后卻判定并未出界，此后的反超進球有效。

卡塔爾世界杯，或許是目前為止史上數字化程度最高的一次世界杯了。從賽場的建設、賽事的執行，到比賽的用球、場上的判罰、電視的轉播……里里外外，眾多被稱為“黑科技”的高科技數字技術的應用與加持，讓本屆世界杯增添了新的看點和話題。

在國際足聯引入世界杯賽場的諸多高科技手段中，最受人關注的恐怕還要屬VAR系統和SAOT技術。當阿根廷對沙特上半場進的三個球都被吹掉以后，有關VAR和SAOT的爭議隨著比賽進程的推進，也越來越多，掌聲和歡呼有之，責難與謾罵更不少。

可以說，VAR和SAOT的介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比賽最終結果。這些最新科技的加持，究竟是讓足球比賽更公平更好看了，還是成為了一些陰謀論者口中的“黑”工具？

從本屆世界杯東道主卡塔爾隊與厄瓜多爾隊的揭幕戰開始，首次應用于世界杯的SAOT技術就在全球球迷的猝不及防之下“出風頭”了。開賽僅3分鐘，SAOT技術就精準地識別出厄瓜多爾隊球員埃斯特拉達在接球時處于越位位置，主裁判據此將厄瓜多爾隊的閃擊入球判為無效。“我覺得這是個進球，埃斯特拉達可能需要剪一下他的腳指甲。”厄瓜多爾隊主教練阿爾法羅賽后調侃。

在C組首輪比賽中，沙特阿拉伯隊以2-1戰勝了奪冠熱門阿根廷隊，爆出冷門。而在阿根廷隊上半場率先進球取得領先后，梅西、勞塔羅又曾3次攻破對方球門，但都因越位被判無效，而“擋出”這些進球的就是SAOT。“盡管有些越位是‘毫米’級的，但這就是新技術，我們需要繼續前進。”阿根廷隊主教練斯卡洛尼對此感到十分無奈，在他看來，SAOT剝奪了阿根廷隊本來可以獲得的“開門紅”。

小組賽次輪的比賽中，塞爾維亞隊最終3-3戰平喀麥隆。第63分鐘，喀麥隆隊阿布巴卡爾前插禁區，接后場長傳后扣過防守球員冷靜吊射破門，主裁第一時間判罰越位，隨后經SAOT技術判定并不越位。邊裁、央視解說、對方守門員，甚至是打門者自己都認為這是一個越位進球，然而，這個進球最終還是被算做有效。

F組第3輪比賽，克羅地亞隊與比利時隊的上半場，主裁判判給克羅地亞隊一粒點球。在“魔笛”莫德里奇準備主罰時，VAR卻突然介入，判定克羅地亞隊員越位在先。SAOT隨后顯示，克羅地亞后衛洛夫倫僅僅越位了不到半個肩膀，肉眼根本難以分辨。賽后談及點球取消時，莫德里奇說：“我不是很理解這樣的判罰，哪怕高精的機器證明它是正確的。在國家隊這些年還沒見過這樣的判罰，這當然是足球的一部分，但說實話，這很傷士氣。”

E組第3輪日本與西班牙的比賽，VAR可謂是日本隊獲勝并晉級的最大功臣。而那個頗具爭議的“界外球”，也成為媒體熱議的焦點。比賽中，日本球員三笘薫的底線傳中被主裁認定出界在先，但VAR介入后卻判定并未出界，此后的反超進球有效。這一進球直接導致同組的德國隊打道回府。

幾天后國際足聯給出了鑒定：VAR系統判定當時皮球垂直投影有1.88毫米與底線重合，所以按照規則并未出界。媒體戲稱：德國距離出線僅有1.88毫米。目睹這樣的場景，英格蘭足球名宿萊因克爾說：“把足球比賽弄得這么精細，真的好嗎？”在許多人看來，這么微小的差距，且肉眼看來已經明顯出界的情況下，VAR的判斷并不令人信服。

烏拉圭隊成了本次世界杯被VAR“折磨”得最悲催的球隊。H組第3輪，烏拉圭隊與加納隊的比賽開場第15分鐘，助理裁判舉旗示意加納隊員越位，隨后VAR介入，主裁判認為并未越位并判罰點球，引起烏拉圭球員不滿。比賽第56分鐘和補時階段第92分鐘，烏拉圭球員努內斯和卡瓦尼分別在加納隊禁區內倒地，VAR第一次進行了干預，后一次沒有介入，但結果是一樣的：沒有點球。

此前的小組賽第2輪烏拉圭隊0-2輸給葡萄牙的補時階段，葡萄牙因為烏拉圭隊員在禁區內手球而突然得到了一個點球。電視畫面顯示，那是烏拉圭隊員倒地后的一個自然的手部支撐動作。烏拉圭向FIFA申訴后，國際足聯裁判委員會主席科里納公開承認：“VAR給裁判提供了錯誤的信息，我們承認這個判罰無法撤銷，但確實是個誤判。”

令烏拉圭球員不能容忍的是，如果當時葡萄牙這個點球沒有判，或者是在對陣加納隊時至少獲得一個點球，就可以憑借凈勝球的優勢戰勝韓國晉級16強。難怪在與加納隊的比賽終場哨響后，憤怒至極的烏拉圭球員一起圍攻主裁判，球員卡瓦尼離場時，還怒不可遏地一把推翻了邊線旁的VAR裝置。

到了四分之一決賽的英法大戰。不論是法國隊楚阿梅尼的進球，還是英格蘭隊凱恩禁區內倒地沒有判罰點球，都存在巨大爭議。著名記者彼得·史密斯表示：“這是兩個英格蘭球迷非常不滿意的判罰，而且的確存在問題。”

楚阿梅尼的進球之前，法國隊于帕梅卡諾存在犯規的嫌疑。彼得·史密斯指出，“楚阿梅尼的進球的確漂亮，但是在這次進攻發起時，于帕梅卡諾肯定對薩卡犯規了。”現場觀戰的記者多塞特也表述，“福登和凱恩向裁判抗議，因為他們認為薩卡被對手犯規了”。

凱恩禁區內倒地，電視畫面顯示的確被絆倒，但被VAR判定身體接觸是在禁區外，連任意球也沒撈著。不過英格蘭第二個點球倒是因為VAR介入而來，然而凱恩卻不自信地罰丟了。

從阿爾法羅口中的“一個腳指甲的距離”，到眾多“體毛級”的越位，再到1.88毫米的壓線，原本只是“配角”的VAR和SAOT技術在比賽中頻繁出場、左右比賽，讓人難免產生“搶戲”和“砸場子”的感覺。

VAR和SOAT是什么？

對于VAR，球迷們并不感到陌生。VAR的全稱是Video Assistant Referee，中文譯為“視頻助理裁判”。國際足聯從2016年開始推行VAR技術，并在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期間全面采用了這項技術。

2016年12月15日，世俱杯半決賽鹿島鹿角對戰國民競技的比賽，裁判第一次在國際足聯認定的比賽中依據VAR判罰了點球。2018年6月16日，俄羅斯世界杯小組賽C組法國與澳大利亞的焦點戰，誕生了世界杯歷史上第一個通過觀看VAR作出的改判。時至今日，VAR已經在世界多個國家的足球聯賽包括中超聯賽，以及各項國際大賽中被廣泛運用。

而SAOT在球迷眼中，還是個新鮮事物。SAOT的全稱是Semi-automated offside technology，中文譯為“半自動越位識別技術”，引入足球賽事的時間并不長。相比傳統的VAR用視頻慢動作回放來辨別越位與否，SAOT在科技含量上又更進了一步。

從2019年開始，國際足聯就開始測試SAOT技術，因為疫情原因，該技術在2021年開始在正式比賽里測試。在2021年于卡塔爾舉辦的阿拉伯杯、世俱杯上，SAOT成功進行了測試，在球員越位之后，該技術會向視頻助理裁判發出越位警報，在與主裁判溝通之前，視頻助理裁判會手動進行驗證。

隨后SAOT技術又被引進了歐洲超級杯和歐冠比賽。今年9月7日，SAOT禁止的第一個歐冠進球誕生，在多特蒙德和哥本哈根的比賽中，哥本哈根的一粒進球被判越位在先。

科技含量極高的AI Rihla足球。

不過這項技術被正式應用到世界杯賽場，這還是足壇歷史上的第一次。國際足聯主席因凡蒂諾在本屆世界杯開賽前表示，“SAOT半自動越位技術是對已經在全球使用的VAR技術的進化。這項技術是三年專門研究、測試的結晶，旨在為前往卡塔爾的球隊、球員和球迷提供最好的服務。” “國際足聯致力于利用技術來改善各個級別的足球比賽，在2022年世界杯上使用半自動越位技術就是最明顯的證據。”

SAOT技術究竟是如何來判定球員是否越位的呢？在國際足聯的官網上，有關于此技術的詳盡介紹。

這套系統使用安裝在體育場屋頂下方的12個專用跟蹤攝像頭，不僅可以監控足球的位置，也可以通過追蹤每名球員身上的29個數據點，包括與越位相關的所有身體部位和四肢，以每秒50次的頻率傳送數據，來確定每名球員的實時位置。

與此同時，阿迪達斯在卡塔爾世界杯的官方比賽用球Al Rihla，為系統檢測越位與否提供另一個重要元素。這個科技含量極高的足球里，放置了慣性測量傳感器，會以每秒500次的頻率向視頻操作室發送數據，從而可以非常精確地檢測足球的精確位置和踢球點。

通過結合肢體和球跟蹤數據并應用人工智能，SAOT技術向視頻操作室內的視頻助理裁判提供自動越位警報。在通知現場裁判之前，視頻比賽官員通過手動檢查自動選擇的踢球點和自動創建的基于球員四肢的越位線來驗證提議的決定。

現場和電視前的球迷對SAOT最直觀的感受是，在球場上的裁判確認決定后，用于做出決定的完全相同的位置數據點將在大屏幕上生成為3D動畫，顯示越位情況的最佳視角，以解釋為何作出越位與否的決定。

國際足聯期待這一新技術可以讓越位判罰更加準確，更加迅速——據測算，該技術可以將越位判罰的平均耗時從70秒減少到25秒鐘。歐足聯裁判總監羅塞蒂就曾對此表示：“這套越位識別體系，能夠幫助VAR團隊更快更準確地識別越位與否，這對于保證比賽的連貫性、判罰的穩定性很有益處。”

VAR和SAOT技術，讓球迷的眼見未必就是“實”，這種高科技數字技術，從此改變了足球比賽的走向。

雖然相比此前用視頻回放+人工輔助的方式來判斷越位，SAOT系統無疑已經有能力做到不借助人工的幫助，就精確判斷球員越位與否。但這套系統之所以仍被稱為“半自動”，是因為該系統也并非完全摒棄了人工的介入，依然需要人力的參與。

雖然SAOT會在監測到越位情況時通知視頻助理裁判，但最終是否作出判罰，決定權仍然在賽場主裁判的手中。換言之，有VAR和SAOT，但判不判，還是主裁判說了算，這也就為諸如烏拉圭和英格蘭這樣的點球判罰埋下了爭議的伏筆。

據統計，本賽季引進了SAOT的歐冠比賽平均越位判罰時間，比仍然使用傳統VAR的歐聯杯比賽要快了30秒，但在一些個例中，依然出現了SAOT系統“反應速度慢”的情況，有時候甚至在進球之后數分鐘，裁判才作出越位與否的最終判罰。而在本屆世界杯上，SAOT告警后，裁判通過VAR介入后的判定時間給人的觀感似乎也沒快到哪里去，某些越位的判定，3D動畫要在數分鐘才“姍姍來遲”，有些甚至根本就沒有3D動畫出現。而在3D動畫中，并不能顯示越位者的位置，是否就是傳球者出球的那一剎那的位置。

讓人吐槽的是，作為VAR的輔助技術，SAOT如同網球中的“鷹眼”系統，但為何卻沒有及時地將日本隊對西班牙隊那粒“出界”傳球的真正位置，像“鷹眼”那樣實時展示出來。

高科技的運用，本意是讓足球比賽更公平，判罰更準確，做到讓贏家贏得堂堂正正，輸家輸得心服口服。但如今，贏家被罵勝之不武，輸家則心懷不滿，冤屈滿腹。顯然，VAR和SAOT還無法完全消除對比賽的爭議與疑慮。

有支持的網友認為，高科技手段的介入，進一步保證了比賽的公平性；而反對派則表示，誤判和偶然性一直是足球的魅力所在，而且高科技手段輔助判罰還會影響足球比賽的觀賞性和流暢性。

但高科技手段介入足球的趨勢不可改變。

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就是眾多新技術應用的舞臺。從內含傳感器的足球，到SAOT對人工智能的應用，再到國際足聯全新提供的“加強版足球情報信息服務”、賽場里的智能空調、集裝箱式可拆卸賽場……一系列的黑科技，讓被稱為“史上最壕”的世界杯，成為了人工智能含量最高的一次世界杯。

VAR和SAOT還無法完全消除對比賽的爭議與疑慮。

國際足聯裁判委員會主席科里納認為：“國際足聯將繼續應用科技手段來輔助裁判員，讓足球更加公平、更加透明。SAOT將更快、更精確，并且也能夠與觀眾之間產生更好的連接。”某國內裁判也認為，SAOT的出現應該是促進裁判員對業務學習和提高的推進劑，裁判員的壓力會更大，以避免因錯漏判而造成的輔助判罰系統頻繁介入，影響比賽的流暢性。

由此看來，我們對于新事物的適應還需要一個過程，就“讓子彈再飛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