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嘉年華”到“真正世界杯”

姜浩峰

12月9日，卡塔爾世界杯1/4決賽，荷蘭點球大戰負于阿根廷。

小組賽32強分組廝殺，回頭去看，真是頗有點“嘉年華”的感覺。當阿根廷首戰負于沙特阿拉伯，朋友圈一陣嘆息。“阿根廷別為我哭泣”竟然刷屏。可阿根廷當時并沒有被淘汰啊！

12月9日，阿根廷在點球大戰中戰勝荷蘭，挺進四強的時候，之前那些刷屏的“哭泣”，當真隨風而逝了嗎？

其實，當世界杯進入淘汰賽階段，每一場比賽之后，都有人會哭泣。北京時間12月11日深夜，摩洛哥1-0戰勝葡萄牙。對于摩洛哥來說，這是一場偉大勝利——非洲球隊第一次進入世界杯四強。這是那些曾經在世界杯有過一些精彩亮相的非洲勁旅——“非洲雄鷹”尼日利亞、“非洲雄獅”喀麥隆，還有“特蘭加雄獅”塞內加爾、“黑星”加納等隊都未曾達到過的高度。可摩洛哥對葡萄牙這場球之后，電視鏡頭給出的只是葡萄牙隊的7號球員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世界杯的殘酷性，在他從阿圖瑪瑪球場走入更衣室一路淚飛，可以看出……

2003年，18歲的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以1224萬英鎊的轉會價格，從葡萄牙體育隊加盟英超曼徹斯特聯隊，甫一登場，就以華麗的腳法驚艷了老特拉福德。特別是其加盟曼聯參加的第二場英超比賽，2003年11月1日曼聯主場對陣樸茨茅斯隊，左路直接任意球破門，令人感覺這是繼出生于1976年的“外星人”羅納爾多和出生于1980年的小羅納爾多之后，世界足壇又一個“頂尖羅納爾多”。

與“外星人”大羅不同，也與為了不在巴西隊報名表中與大羅重名而更改“藝名”為“羅納爾迪尼奧”（Ronaldinho）的小羅不同，這位當時人稱“小小羅”的年輕球員與巴西足球不沾邊。小小羅出生于葡萄牙馬德拉島。這里位處大西洋中的非洲西海岸，也遙望著伊比利亞半島上的葡萄牙本土。盡管葡萄牙曾經是巴西的宗主國，但在世界足球的歷史上，總體上說，巴西是“足球王國”，比葡萄牙強多了。

大羅1994年未滿18歲就跟著球隊參加美國世界杯，哪怕坐在板凳上看著前輩羅馬里奧、貝貝托攻城拔寨，好歹先收下世界冠軍頭銜再說。2002年韓日世界杯，大羅、小羅聯袂，為巴西再添一個世界冠軍。彼時，小小羅還未曾代表過葡萄牙隊出場過呢。但因為小小羅的橫空出世，似乎葡萄牙隊也有可能染指世界杯了——畢竟，路易斯·菲戈、魯伊·科斯塔、保萊塔們似乎擁有強勁的實力，外加一個天賦的能與巴西大羅、小羅齊名的年輕人出現，葡萄牙奪冠豈不是早晚的事？

哪知道，歷史定格在2022年12月11日的時候，五屆金球獎得主、五度參加世界杯的37歲老將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淚別世界杯。這是他作為球員對世界杯賽場的一次永別。不知從何時開始，人們不再稱他小小羅，而以名字的第一個字母簡稱他為C羅；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人們發現這位世界足壇一段時間的最強者，此生或許無緣大力神杯了——起碼無緣以球員的方式贏得世界杯。其實，C羅前往卡塔爾參賽之前與曼聯爆發的矛盾，以及世界杯淘汰賽階段開始穿著替補背心坐在賽場上時的種種情況，已經預示著葡萄牙隊本屆世界杯走不遠。最后能進八強或許都是幸運的。

2021年與曼聯再續前緣的C羅，在曼聯迎來其職業生涯的一個新紀錄——2021年12月2日對陣阿森納一戰，C羅獨中兩元，成為史上第一位職業比賽進球突破800的球員。可一年后，今年11月23日，曼聯發布公告，C羅離隊，立即生效。此后，身在卡塔爾的C羅，迎來的卻是又一重矛盾——與葡萄牙國家隊主教練費爾南多·桑托斯之間的將帥不和。感覺上是因為C羅在小組賽第二場表現平平，第三場被換下場以后他又公開表達不滿。于是，在八分之一決賽中，桑托斯沒有將之安排在首發名單。盡管這場比賽葡萄牙6-1大勝瑞士，且貢薩洛·拉莫斯上演帽子戲法，可外界并不完全知道葡萄牙隊的更衣室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本屆世界杯上，類似的將帥不和矛盾，在喀麥隆隊身上早已經出現過。小組賽0-1輸給瑞士后，球隊頭號門將奧納納突然離隊出走。小組賽第二輪，喀麥隆3-3戰平了塞爾維亞；末輪，喀麥隆竟然1-0贏了巴西。設想，假如喀麥隆隊上下一心，特別是在門將環節沒有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或許第二輪就有可能戰勝塞爾維亞，贏得出線的機會。

喀麥隆的問題在于——主教練希望門將比賽時更收斂一點，做好禁區內的撲救等工作；而奧納納認為，球隊的后衛出球能力有限，自己該像前些年德國門神諾伊爾那樣，在獲得球權后充當組織后衛的角色。但不得不說，對于整支球隊來說，戰術上有最終決定權的確實是主教練。當然，假設主教練知人善任，球員與主教練之間非常默契，則相對來說球隊獲得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不過，在世界杯淘汰賽階段，總有球隊需要面對功虧一簣的局面。畢竟，兩強相爭，必須決出勝負。如果90分鐘無法決出勝負，則可以打加時賽；哪怕加時賽決不出勝負，還可以點球決勝。老帥范加爾率領的荷蘭隊，在北京時間12月10日對陣阿根廷的比賽中，在先失兩球的情況下，連追兩球，球隊打得不可謂不頑強。可在與阿根廷戰罷加時賽打成2-2之后，荷蘭隊輸在了點球大戰環節。71歲的范加爾賽后黯然辭職。回顧這場四分之一決賽，荷蘭隊是不是根本就缺乏運氣呢？范加爾是否指揮無方呢？顯然，都不是。在球隊落后兩球的情況下，范加爾調替補中鋒韋格霍斯特上場。韋格霍斯特先是在83分鐘門前搶點，甩頭攻門，扳回一球，再在比賽讀秒階段接任意球轉身射進，終于扳平比分。如果沒有韋格霍斯特的兩粒進球，荷蘭連打加時賽的機會都沒有。某種程度上說，也許卡塔爾世界杯不希望荷蘭人這么快離場，哪怕再多踢三十分鐘加時賽以及參與下點球大戰也好。可兩相選擇，也許還是希望梅西領銜的阿根廷能留在卡塔爾更長時間。反正，在八進四的比賽中，阿根廷成了幸運兒之一。老帥范加爾在辭職之際，只能說，無奈啊無奈！

1930年，第一屆世界杯足球賽在位于南美洲的烏拉圭舉行。說是世界杯，實際上僅僅13支球隊參與，并且只來自三個大洲足聯——南美足聯、歐洲足聯、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區足聯。那時候的亞洲、非洲、大洋洲等地，是否足球的空白之地，或者不屬于“世界”的范圍內呢？其實不然。以位處亞洲的中國來說，1924年就開始組建現代意義上的國家足球隊了。1931年，中國就加入了亞足聯。

可因為當時的交通、通訊條件等的限制，首屆世界杯參賽隊數字竟然是單數，連捉對廝殺都勉為其難。1934年意大利世界杯，非洲首度有代表隊參賽——埃及；1938年世界杯，亞洲代表隊首次出現在世界杯正賽的賽場——當時的名稱為“荷屬東印度”，亦即如今的印度尼西亞。當時盡管尚未獨立，但好歹“荷屬東印度”的隊員從爪洼島前往法蘭西，令人感覺世界杯有了亞洲元素，然而這一年的世界杯沒有非洲球隊參與。經歷了二戰期間世界杯停辦，1950年世界杯在巴西舉行，非洲、亞洲，以及大洋洲都沒有球隊參加。1954年，韓國成為亞洲的代表……

亞洲球隊晉級淘汰賽之始，是1966年的朝鮮隊——當時16支球隊的參賽規模，令這支球隊晉級淘汰賽之際，就已經是八強之一了——其在小組賽最后一場1-0戰勝世界強隊意大利，堪稱奇跡。但“八強”，成為了亞洲、非洲球隊多年來的成績天花板。直到1990年來自非洲的喀麥隆打入八強——此時的世界杯正賽早已擴軍成24支球隊參與，打入八強，已經是進入第二輪淘汰賽了。由此，當時的媒體分析認為，非洲足球已經開始超過亞洲。

其實，在喀麥隆隊1990年意大利之夏首戰戰勝阿根廷隊之前，在非洲處于領先水平的是摩洛哥隊。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摩洛哥成為首支通過預選賽直接晉級正賽的非洲球隊。當時，摩洛哥與西德、保加利亞、秘魯同組，小組墊底未能出線。1986年，摩洛哥隊卷土重來。這次世界杯舉辦地竟然還是墨西哥。摩洛哥力壓英格蘭、波蘭和葡萄牙，晉級第二輪。這是非洲球隊首次晉級世界杯第二輪。值得注意的是——當時，摩洛哥3-0戰勝了葡萄牙隊。2022年12月10日，在世界杯賽場，摩洛哥與葡萄牙再次相遇，這次更是在淘汰賽階段狹路相逢。憑借19號恩內斯里的進球，摩洛哥一球小勝對手，在打碎了C羅世界杯之夢的同時，亦成就了自己。

12月10日，卡塔爾世界杯1/4決賽，葡萄牙止步8強，C羅跪地痛哭含淚離場。

有意思的是——比之摩洛哥與葡萄牙一役，上屆世界杯亞軍克羅地亞與五星巴西之戰，克羅地亞勝出，竟然成了本屆世界杯最大冷門。數據說話——據西班牙《阿斯報》網站12月9日報道，根據尼爾森旗下的格雷斯諾特體育數據公司的數據，巴西隊被克羅地亞隊淘汰的這場1/4決賽成為世界杯歷史上第二大冷門事件，亦即本屆世界杯最大冷門。報道稱，直至這場比賽前，格雷斯諾特給出的克羅地亞戰勝巴西的概率為30.3%。而排名第一者，是1994年美國世界杯上，保加利亞對德國之戰。當時盤口開出保加利亞隊獲勝的可能為30%，但保加利亞愣是以2-1戰勝了德國。

但世界杯素來有歐洲無弱旅的說法。既然保加利亞能在世界杯上戰勝德國，憑什么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亞軍克羅地亞不能戰勝巴西？回看當年保加利亞對德國之戰，德國隊以馬特烏斯的點球首開紀錄，沒想到比分領先的素來有“戰車”之謂的德國隊，竟然發生不可思議的連續犯規——哈斯勒、克林斯曼頻頻領到黃牌。接下來，保加利亞隊斯托伊奇科夫任意球破門扳平比分，萊切科夫頭球破門反超比分。總體上看，保加利亞全隊在落后的情況下沒有放棄，穩住陣型認真比賽，收到了回報——戰勝德國，進入四強。當然也有運氣的成分——這一次，勝利女神偏向于保加利亞。可德國隊臥薪嘗膽，獲得了2014年世界杯的冠軍。

時光飛逝。2022年，保加利亞未能晉級世界杯正賽，老牌勁旅、四屆世界杯冠軍德國隊小組未能出線。至于巴西，在小組末輪負于喀麥隆后，仍未引起警覺。四分之一決賽對克羅地亞，巴西愈加大意。當內馬爾在克羅地亞禁區內明明可以回傳隊友時，卻選擇了180度轉身抽射。這樣的動作，當然展現了桑巴足球的風采，可未能帶來進球。要知道，在他轉身的這0.01秒，克羅地亞隊總體上已經擺好了防守陣勢，任內馬爾再耍什么花招，也無法將皮球送入大門了。縱觀巴西隊本屆世界杯上的幾場比賽，從內馬爾到維尼休斯，每一位選手都有過人之處。蒂特作為老帥也有足夠的權威。但球員某些天馬行空般展示球技的天性，有時候似乎又成了球隊進一步前進的“絆腳石”。

不過，無論德國也好，巴西也罷，甚至這次未能晉級正賽的四屆世界冠軍意大利隊等，在四年之后，都將遇到一個更大的舞臺——2026年美國、加拿大、墨西哥聯合舉辦的世界杯，首次擴軍到48支球隊參加。對于歐洲和南美傳統強隊來說，缺席世界杯正賽的可能性進一步縮小。而一些此前長期無緣世界杯正賽的球隊，屆時有可能零距離感受世界杯的魅力。

當然，感受世界杯的魅力，與真正有足夠的競爭力，在未來大概率不再畫等號了。類似本屆世界杯卡塔爾這樣，充分享受足球的國家，或許真將之當做一場嘉年華，也未嘗不可。足球，除了晉級以外，該有更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