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動儀式鏈理論下解析網絡“錦鯉”現象

摘要：新媒體時代下的“錦鯉”祈愿，已經成為一種網絡流行文化。2003年，美國著名社會學家蘭德爾·柯林斯繼承了涂爾干和戈夫曼的思想，提出了互動儀式鏈理論。本文著重探析社交媒體轉發“錦鯉”的網絡狂歡之下，以互動儀式鏈為理論基礎，對這一文化現象進行分析。在此基礎上探究“錦鯉祈愿”現象中互動儀式鏈形成的構成要素、運行機制及其影響。

關鍵詞：互動儀式鏈；“錦鯉文化”；共享情感；網絡文化

近年來，轉發“錦鯉”普遍存在青年群體，特別是在考試階段各個社交媒體平臺上，許多學生為求好運紛紛錦鯉祈福，這讓網絡“錦鯉”現象成為一種新型網絡文化。綜藝節目《創造101》參賽選手楊超越因實力水平備受爭議但是憑借某種運氣一路過關斬將，成功出道，被網友戲稱帶有“錦鯉體質”。2018年，微博用戶“信小呆”成為“中國錦鯉”，中了支付寶全球免單活動大獎，從此這位“中國錦鯉”迅速走紅各個社交媒體。這也讓“錦鯉”一詞有了新的內涵，其含義也更為泛化，這其中蘊含著人們對錦鯉好運降臨于自身的期盼。

事實上，從歷史的角度來考究，錦鯉最早的祖先為鯉。鯉文化在中國距今有2500多年歷史，素有“鯉魚跳龍門”一說。據史書記載，2300多年前，越國大夫范蠡被稱為養魚祖師，養的就是鯉；孔子擔任魯國大夫時，給兒子取名孔鯉，也有一段關于鯉的動人佳話。

轉發“錦鯉”寄予了轉發者對某種需求的渴望，借以錦鯉的好運實現目標的達成。這一行為原本是個人對訴求的精神寄托，但以社交媒體為媒介的內容轉發，勢必造成群體行為，掀起一陣網絡狂歡。目前，有關網絡“錦鯉”的研究多集中于傳播學語境中。本文借蘭德爾·柯林斯的互動儀式鏈為理論工具，對社交網絡“錦鯉”現象的成因、互動儀式鏈下構成要素及其運行機制展開分析，以期提供一個新的視野。

一、互動儀式鏈下的網絡“錦鯉”現象

互聯網的發展使傳播方式與傳播媒介發生了巨大變化，隨著社交媒體平臺發展，祈愿轉發的現象已屢見不鮮，很多網民偏愛依托社交媒介平臺進行傳遞聲音。自從2018年支付寶“錦鯉活動”開始，發展至今，考試季依然能看到許多學子為求好運轉載“錦鯉”。

轉發“錦鯉”可以視為一種文化儀式，儀式是人類學和宗教學的核心概念，儀式起源于神話，代表著人類童年對世界的體驗，儀式是一種文化的積淀和傳承，昭示著人類集體無意識，彰顯著人類生存的本質。儀式作為意義的象征，是人類文化的存在。[1]作為儀式活動的主體，每個個體就是互動儀式鏈，在場的人們存在一種情緒感染力，他們都集中于轉發“錦鯉”，并且也相互意識到對方的焦點，而且他們會被彼此的感情所吸引，情感狀態會越來越強烈。社交網絡給予了文化儀式表達的媒介，互聯網產品的開發者更是深諳用戶的需求，用戶參與者在這個垂直空間中，興奮地構建著自身的內容，迎接著群體成員之間彼此的窺伺。每一次自上而下的瀏覽轉發評論，都是某種觀念和想法的不斷加深，不同的成員匯集在一起，從而使社交網絡空間呈現出一種新秩序。

社交媒體平臺轉發“錦鯉”的現象不僅是網民個人情感的表達，同時也體現出儀式互動的特點，包含即時、互動以及強團結性。在這個互動儀式的過程中，可以看作是具有因果關聯性雙向傳遞的過程。所以，以微博為代表的社交媒體上網民轉發“錦鯉”，所產生的互動傳播行為可以視為互動儀式鏈的典型現象。

二、網絡“錦鯉潮”現象的成因探析

（一）社交媒體：集體的祈福儀式平臺

隨著人類社會高度的全球化與社會化，不再局限于線下的集體活動，開放互動式的社交媒體平臺成為網民聚集的主要陣地。社交媒體的互動性和開放性讓網民公共表達得到最大限度呈現，更多的網民參與到雙向互動的傳播過程中來。社交平臺的在線祈福摒棄了現實世界的秩序性與約束性，虛擬世界的集體儀式讓網民得到情緒的宣泄、自我的釋放，這也是社交媒體本身具備的特性所帶來的。蘭德爾·柯林斯在《互動儀式鏈》中指出，社會結構的基礎是互動儀式鏈，當人們越來越多地參與社會際遇過程，并使這些際遇發生的自然空間擴展之后，社會結構就變得更為宏觀。[2]“錦鯉祈福”現象由微博上的意見領袖帶頭轉發“錦鯉”，既提高了網民的關注度，又增強了傳播效果，讓社交媒體成為新型的集體祈福平臺。

（二）營銷策略：商家借勢助推情感共振

“錦鯉”熱潮掀起之后，商家紛紛利用“錦鯉”進行宣傳，從支付寶的“中國錦鯉全球免單大禮包”活動開始，與“錦鯉”相關的活動便一躍成為各大商家在社交平臺上的營銷手段。看似是在給網民帶來某種福利，實際上卻是自媒體連同商家一起“策劃”的借勢營銷活動。

商家將營銷活動投放到社交媒體平臺成本低、流量大，而網民天然的投機心理和賭徒思維選擇紛紛轉發“錦鯉”，每個轉發者都會將宣傳信息傳播到自身的關系網絡中，形成一個完整的閉環，產品在社交媒體上得到了再次的傳播，擴大了目標客戶的范圍。

（三）群體心理：網民狂歡與群體認同的趨使

目前我國正處在轉型期，社會生活各個方面都發生了深層次的社會變革。在這個矛盾凸顯、不確定性加劇的階段，社會群體對現實生活的壓力也在與日俱增。青年群體往往面臨著學業壓力和考試結果的不確定性，寄希望于運氣上，而“錦鯉”作為一種吉祥物，社交媒體的匿名性為一批青年群體提供了聚集的場域，他們得到了自我情感的表達和情感寄托，以此形成了網絡空間“錦鯉潮”的狂歡。另外，網民在表達情感意見時，集體的情感不斷得到正面的強化，從眾心理讓網民產生群體認同，轉發“錦鯉”群體將擴大其范圍。個體對群體的歸屬感和認同程度越高，那么群體團結感就越強。很多網民受到網絡意見領袖的影響，選擇紛紛轉載“錦鯉”，這反映出儀式活動對于群體生活或者團結性的重要作用。

三、“錦鯉祈福”的互動儀式鏈構成要素

互動儀式鏈的形成得益于特定的網絡空間，新媒體技術的崛起加強了人與人之間表達的廣泛性與連接性，人們在這個空間內進行自由表達自身的意見與觀點，激發成員間的共同關注度，升溫互動活躍度，讓網民的表達欲望得到更大范圍的釋放，強化了這種儀式交互行為。以下將從三個方面對“錦鯉”現象中的互動儀式鏈要素進行闡釋。

（一）祈禱儀式的虛擬共同在場

互動儀式形成場域的首要條件是參與者在體驗儀式中的在場，社交媒體平臺為參與者提供了集聚空間，個體與個體之間在共同的空間內是互動儀式的基礎。麥克盧漢曾預言“地球村”的存在，互聯網信息技術的發展突破了傳統地域距離的界限，從點到面的傳播轉向點對點的傳播。個體與個體在彼此交流過程中不會因為距離等外界因素而受到影響，社交媒體平臺實現了人類介入確定的環境，并參與置身其中，體現了媒介即延伸的具身性，使“身體的有限”得到了突破。

人們越來越作為一個有獨立意識的主體活躍于網絡空間中，每個參與者可以進入同一空間中形成身體在場，進而進行自我呈現和自我表達。在社交媒體的情境中，個體可以通過點贊、評論、轉發評論的方式進行二次傳播，在即時共享的互聯網平臺下網民之間形成了強烈的情感流動，并且隨著信息擴散，聯系得到不斷加強。

（二）集中在共同的對象或活動：功利性訴求

蘭德爾·柯林斯在《互動儀式鏈》一書中例舉了會話儀式，強調對于會話者來說，討論的問題是否真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之間有共同關心的問題。對于“錦鯉祈福”現象來說，轉發參與者通過相互傳達“錦鯉”的行為，彼此知道關注的焦點，同時，相較于傳統對話機制，社交媒體給予了儀式的參與者明確的、小范圍的焦點關注機制。

特別是在考試結果即將知曉的前夕，參與者將成功的渴望訴求寄托在禱告的儀式中，這種共同功利性的訴求，使參與者獲得了共同群體成員的身份，同時也讓共同的情緒和體驗散發在共同的平臺空間內。從現象本身來看，在網絡空間中轉發“錦鯉”的行為具有一定的社交屬性，網民作為直接參與者，以傳遞和接收相關信息進行彼此連接，隨著傳播范圍的擴大，這個過程中的群體界限也逐漸模糊。轉發“錦鯉”不僅體現出參與者祈求錦鯉靈驗帶來好運的心理，同時群體之間的緊密連接得到了強化。

（三）轉發互動中的深度情感體驗

蘭德爾·柯林斯認為，使一個儀式成功或失敗的最核心的特征，是相互關注和情感連帶的程度。媒介產品要與用戶之間形成紐帶，必然與媒介自身息息相關，它本身要能夠引發強烈的情感共鳴，用戶在選擇關注時勢必與媒介產品本身分不開。只有這樣才能進一步激發共享欲望，用戶積極主動地參與儀式中，將相關的內容進行再次轉載，進而形成深度情感依附與情緒連帶。通過借助社交媒體平臺的網絡祈愿儀式，參與者持續不斷地與相同焦點的個體互動，以點贊、評論和轉發表現。由于互聯網平臺的匿名性和去中心化，參與者能夠自由表達自己的觀點、態度和情感，不再受限于現實環境。

此外，在這個網絡儀式中，參與個體能夠最大限度地得到身心滿足，產生自信感、力量感以及主動積極的愉悅感，轉發“錦鯉”還可以讓網民們在這個虛擬空間中盡情地呈現自我，滿足個體的表現欲。

四、“錦鯉祈福”互動結果的輸出

（一）群體團結：情境強化身份認同

“錦鯉祈福”原本是個人對于某種愿望的一種寄托，祈求好運。自媒體時代的到來，社交媒體成為大眾構建自己話語體系的空間，他們聚集在社交媒體平臺上，通過寫上自己的祈愿并附帶有“錦鯉”的圖片或者文字進行轉發，這一類群體可以視為“高度團結”的群體。團結是一種利益，個體會被激發著使其得到的團結最大化，同時團結是一種集體利益，它只能在合作中產生。個體和個體之間只有在共同致力于維持相互關注，并使自己融入共同情感的累積中時，才會得到團結的回報。

一方面，群體的團結是基于身份認同的實現，在個性化的社會中，每個人都具有一定的陌生性，這是當代社會成員普遍的生活經歷。互聯網的匿名性和去中心化使得個體能夠擱置原先的身份、角色甚至性別，這種空間中的流動性賦予了受眾抵抗或轉換自身在社會空間中的位置，從而創造出一種帶有“共性”的身份認同，讓受眾加深某種“組織”團結。“錦鯉祈福”是一種高度的集體興奮，它往往是短暫的；另一方面，高度的群體團結卻加深了這種群體身份的認同，與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體”不同的是，“錦鯉祈福”的參與者，即“共同體”是一種易變的、短暫的經歷，它只有在很高的儀式強度時刻才會出現。

（二）“神圣物”：“錦鯉”意象

“錦鯉”是一種審美情感的文化符號，可以看作具備圖騰物的印記，因其凝聚了心智和情感的精神物質，也稱為心化的器物，不僅如此，它也是物化的精神。“錦鯉”符號也就是涂爾干所說的“神圣物”，其在論證宗教起源時提到了“神圣物”，如神人合體的圖騰，體現了集體思維的信仰觀念和文化象征，能夠喚起同命共生的一體感，激發人類相關精神的力量，從而以加深族群的團結。“錦鯉”符號是吉祥好運的象征，它讓特定空間中的信奉并享用的人組成了一個關系密切的整體。社交媒體已經是日常生活中人們溝通交流的重要紐帶，作為網絡文化儀式的“神圣物”，“錦鯉”符號讓每個參與者意識到自己與集團相關，會格外捍衛符號以免局外人的反對與嘲諷，甚至是內部群體成員的背棄。

（三）“驅力”：情感能量

“驅力”是心理學的概念，亦稱為“驅動力”，最早由美國心理學家伍德沃斯于 1910 年引入心理學，是個體由生理需要所引起的一種緊張狀態，后來逐漸擴展到包括行為的心理動力。而在祈愿儀式中，個體會產生自信、興高采烈、有力量、滿腔熱忱與主動進取的心理，這些共享的情感狀態會主導他們的意識。正如《互動儀式鏈》中所提及“歡呼的人變得更加狂熱，正像宗教儀式的參與者變得更加恭敬與莊重，或者在葬禮上變得更加悲傷一樣，都比開始之前的氣氛要濃厚”。轉發“錦鯉”營造出情感能量的同時，不斷輸出情感能量使參與個體對儀式活動產生了正面表達的自覺，愿意積極參與并沉浸于網絡互動儀式的景觀中。參與者游走于際遇鏈中，際遇構成了他們情感能量波動的日常生活。“錦鯉祈福”會產生高度的熱情、信心、主動性以及自豪感，參與者愿意主動接近這個情境，自然地融入到互動流中，說明控制權力情境或地位情境互動且協調。當然個人的感受也會受到群體主導，群體團結也會增加情感能量。

五、結語

被互聯網這一高維媒介放大的轉發“錦鯉”現象，憑借社交媒體平臺的傳播擴散，繼而形成一種網絡文化儀式，甚至是被商家作為一種營銷方式，在互聯網上掀起一片狂歡。而社交媒體平臺則是互動的基本情境，通過個人所形成的社會關聯或網絡則是互聯儀式鏈理論的出發點之一。本文通過研究轉發“錦鯉”這一帶有符號和情感的迷信儀式，發現互動儀式鏈中的身體在場轉化為身體共在，并不存在于轉發“錦鯉”這一行為中，局外人的界限會因社交媒體的強連接而被打破，參與者并不全部知道誰參加了這場轉發“錦鯉”，而誰被排除在外，這些都是與原理論中有所區別的地方。在轉發“錦鯉”的過程中，情感能量和“錦鯉”符號是互動儀式鏈的根本動力，情境是互動發生的基本前提，儀式形成的核心機制是彼此關注與情感連帶。“錦鯉”本身作為特殊的群體符號，對于傳播符號者和被接收者之間存在怎樣的交換以及儀式如何創造文化符號還需要進一步探討。

參考文獻：

[1] 陳力丹.傳播是信息的傳遞，還是一種儀式：關于傳播“傳遞觀”與“儀式觀”的討論[J].國際新聞界，2008（8）：44-49.

[2] [美]蘭德爾·柯林斯.互動儀式鏈[M].林聚任，王鵬，寧麗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