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長征的隊伍中有著這樣傳奇的一員:他是一個地主,卻潛心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加入紅軍時他已年近六十歲……
一位長須飄逸、身著長衫、年近花甲的老人第一時間參加了紅軍,并隨紅二方面軍長征到達陜北——他就是前清貢生,被譽為“秀才紅軍”的周素園。毛澤東曾盛贊他“是我們的一個十分親切而又可敬的朋友與革命的同志”。
一
周素園,貴州畢節人,原名培藝,別字樹元、澍元,清光緒五年(1879年)3月7日生于貴州畢節縣城內錢局坡(今海子街鎮)。從小勤奮學習,聰敏過人。他幼時在母親的教導下,背誦很多唐詩及《禮記·曲禮》,少年時又從父親學《昭明文選》《唐宋八大家文鈔》等。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周素園考取秀才,并被選為貢生。
何為貢生?就是明清兩代科舉制度中,由府、州、縣推薦到京師國子監(國家最高學府)學習或備錄用的秀才。
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周素園到貴陽讀書,開始接觸新學。他目睹清廷腐敗,立志尋求救國之策。1907年8月17日,周素園在貴陽創辦貴州第一家報紙《黔報》,其文筆典雅,才思敏銳,宣傳愛國主義思想,反對列強瓜分中國,主張政治改革。同年11月,他與張百麟等人發起建立貴州自治學社,從事革命活動。1910年底,周素園經中國同盟會貴州分會支部長平剛介紹,加入中國同盟會,追隨孫中山先生從事革命;1911年11月3日,參與領導辛亥革命貴州起義,成為貴州革命黨人的文膽智囊,曾被清廷貴州巡撫列為秘密誅殺的對象。
貴州起義推翻了清朝在貴州的反動統治,建立大漢貴州軍政府,周素園出任行政總理。1912年3月,貴州軍政府被軍閥唐繼堯顛覆,周素園不得不取道畢節入川避難。從1912年起,周素園流亡北京、漢口等地。為了養家糊口,他曾擔任過北洋軍閥徐樹錚的秘書。1921年10月,周素園回到貴陽,任黔軍總司令部參議;1922年5月,任黔軍總司令部秘書長,8月,任貴州省政務廳廳長兼省府秘書長;1924年,任川黔邊防督辦公署秘書長。
1925年后,周素園對軍閥混戰、國無寧日、生靈涂炭、民不聊生的社會現實極端不滿,對國家前途非常失望,一氣之下辭官歸隱,于1925年9月回到畢節老家。此后十年,周素園閉門讀書,不但熟讀歷史和中外著名思想家的名著,而且還閱讀了《資本論》《國家與革命》等馬列著作,書中的理論深深地吸引著他。
二
1936年2月初,長征中的紅二、紅六軍團攻占了黔西北重鎮畢節。進城之初,由于對當地的社會情況不甚了解,一個連隊指導員看到一座古舊宅園,以為是地主的“土圍子”,便帶幾個戰士進去“打土豪”,將宅園主人周素園當作土豪劣紳給抓了起來。在抄家時,讓指導員十分驚奇的是,書架上竟有許多本馬克思、列寧的著作。翻開一看,圈圈點點,這說明書的主人讀得很認真,而且還有讀書筆記。指導員很不解,覺得奇怪:“反動地主還讀共產黨老祖宗的書?”指導員把這些書和筆記本帶了回去,向上級作了匯報。
當政治部的同志把周素園的事報告給紅六軍團政治委員王震時,王震甚為詫異。與此同時,王震還聽到政治部群眾工作部的同志反映,在斗爭大會上群眾都說周素園為人正直,從不欺壓平民百姓,是個難得的好人。王震立即下令釋放周素園,并發還其被抄的家產。當時,王震正忙得不可開交。不過,盡管十分忙碌,他還是抽出時間與軍團政治部主任夏曦一道,前往周素園的家里拜訪。當時王震是這樣對軍團其他領導同志說的:“這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我看有必要登門拜訪。”
周素園見王震等紅軍長官來到家中,端茶倒水,噓寒問暖,好不熱情,說道:“你們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寒舍簡陋,沒有什么可招待的,你們就將就一下吧。”
“周老先生您太客氣了”,王震擺了擺手說道,“我們是來看望您的!”
王震接下來說:“周老先生,您曾是貴州的大官啊,又是地主,我們紅軍來了,都說紅軍兇神惡煞,是洪水猛獸,您不怕嗎?為什么不跑呢?”
周素園卻搖了搖頭,“蔣介石那套政治宣傳手段,我可不信。我雖做過官,一沒傷天害理,二沒為禍百姓,行得正,坐得直,我問心無愧,為什么要跑呢?”
王震看著屋內,到處都放著馬列主義著作,便問道:“周老先生,您為什么讀馬克思、列寧的書?”
周素園坦誠地告訴王震:“欲從中尋求一條救國、救民之路。我研讀馬克思、列寧的著作已十年了,我覺得馬克思講得對。我相信馬克思主義。你們共產黨是講馬克思主義的,你們來了我用不著走。”
“您研究馬克思主義,而我們共產黨就是信奉馬克思主義的,現在我們要反對蔣介石,您贊成嗎?”
周素園斬釘截鐵地答道:“當然贊成!”
當王震與賀龍談起此事時,賀龍聽得很認真。賀龍認為,在貴州提到周素園的大名如雷貫耳!周素園在貴州頗有名望,如果能夠把他爭取過來,對團結貴州軍政界的人物,對紅軍建立革命根據地來說,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此后,戎馬倥傯的王震,經常抽空到周素園家與他交談,向他宣傳和解釋中國共產黨的方針政策和紅軍北上抗日的主張,很快便增進了彼此的了解和信任,拉近了彼此之間的感情。王震跟周素園開玩笑地說:“周老先生,您老可不能老是關在家里‘鬧革命’(即閉門學馬列)啊!”
開明的周素園,自結識王震之后,確信有一條光明之途就在眼前,便一笑答之:“你們來了,我要走出家門鬧革命!”
三
為發展壯大黔西北革命根據地,紅二、紅六軍團領導決定,以中共貴州地下黨領導的中國工農紅軍川滇黔邊區游擊縱隊、反蔣地方武裝席大明部和周質夫部,組建貴州抗日救國軍,擬請周素園任該部隊司令。當王震登門拜訪周素園,請他出山,擔任貴州抗日救國軍司令時,已五十七歲的周素園,在中共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的感召下,二話不說,欣然應允。他說:“我一把老骨頭了,還能為紅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的榮幸!”
1936年2月14日,貴州抗日救國軍成立大會在畢節城關小學操場上隆重召開,周素園正式就任貴州抗日救國軍司令,中共貴州省工委的軍運委員鄧止戈任政治委員;席大明部、周質夫部、阮俊臣部被分別改編為貴州抗日救國軍第一支隊、第二支隊、第三支隊,紅二、紅六軍團派出紅軍政工干部三人,分別擔任這三個支隊的政治委員。周素園毅然出山,擔任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貴州抗日救國軍司令,在社會上引起很大的震動,大大推進了紅二、紅六軍團轉戰黔西北的革命進程。周素園利用自己的聲望,團結了大批畢節地區的開明民主人士,促使他們支持紅軍,這就使得紅軍在畢節地區發動群眾、組織群眾、建立農會和吸收新兵的工作開展得很順利。在短短的10多天時間里,就建立了鄉農會30多個,有5000多名青年報名參加了紅軍。
紅軍在畢節休整了一個月左右。這期間,周素園還利用舊日的關系,分別給云南軍閥龍云、孫渡、魯道元等人寫信,曉以利害,勸說他們不要進攻紅軍而應保持中立,以免中蔣介石“一石三鳥”之計。周素園的信確實起了作用,龍云、孫渡暫緩用兵,為紅二、紅六軍團贏得了休整的時間。
時任紅六軍團團長的蕭克將軍后來說,周素園給堵追紅軍的云南“剿匪”第二路軍第三縱隊司令孫渡的信“打中了他的要害。所以孫渡就在威寧、昭通按兵不動……就利于我們集中主力對付東面來的敵人,能在畢節停留近二十天,休整補充”。(見《近代史研究》1980年第1期)
四
1936年3月初,紅二、紅六軍團離開畢節開始長征。任弼時、賀龍、蕭克、王震等領導人考慮到周素園的年紀和身體狀況,都不適合隨軍行動,但紅軍離開畢節后周素園的人身安全又肯定會受到威脅,表示愿意幫助他去外地暫避。周素園卻堅決地表示,他要追尋光明,跟隨紅軍長征,為中國革命貢獻綿薄之力。紅二、紅六軍團領導為之動容,決定帶著老先生一起長征。周素園從此便穿著長衫,行進在漫漫的長征途中。
周素園隨紅六軍團政治部一起行動,王震和他經常同桌而食、同室而眠,朝夕相處,苦樂與共,不但進一步增加了相互間的了解,也增進了彼此間的革命友誼。
由于體弱多病,在紅軍轉戰烏蒙山區時,周素園只得乘坐滑竿。黔西北、滇東北一帶氣候惡劣、山高林密、人煙稀少,部隊經常在雨雪紛飛中行軍。3月11日,周素園隨紅軍到達云南鎮雄縣境之牛場時,身體更顯衰弱。任弼時、賀龍、王震等領導人擔心他不能經受長途跋涉的艱苦,在給養十分困難的情況下,準備撥出一筆黃金,派專人送他到香港,一方面治病,一方面做統戰工作,便派鄧止戈去做他的思想工作。周素園聽后,激動地說:“我今年快六十歲了,以前都沒有找到光明。參加了紅軍,是我一生中最光榮的時刻,我死也要死在紅軍里,絕不離開紅軍。”
1936年 7月下旬,紅二、紅六軍團抵達西康的下甘孜,周素園在電臺廣播,揭發蔣介石“圍剿”共產黨之罪行,呼吁各省起義抗日。10月,紅二、紅六軍團進抵甘肅,成立甘肅省人民革命委員會,周素園任省革命委員會教育部長。
盡管周素園年事已高,屢屢生病,但他還是堅持與紅軍指戰員一起,咬牙挺過了9個月,行程近萬里,于1936年10月9日在會寧與紅一方面軍會師。會師當時的情形令周素園十分感動。后來,他在《中國共產黨30周年紀念—— 我所認識的一個環節》中回憶當年紅二方面軍與紅一方面軍會師時的情景:“我們從饑寒絕境中走出,一方面軍的部隊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有房子讓我們駐扎,有敵人給我們掩護。一種階級友愛,令人感到十二分的興奮。”
在參加長征年長的人中,周素園僅比徐特立小兩歲,比謝覺哉大五歲,比董必武大七歲,而他并非共產黨員,僅是一位民主人士。像這樣年近花甲參加長征的愛國民主人士,全國大概僅有他一個。
周素園為了實現自己追求光明的理想,為了抗日救國,“行其心之所安”,以極大的勇氣和毅力,終于由貴州到達陜北,在完成長征的同時,也實現了自己人生道路的轉折。正是由于在歷史和人生的重要節點上,選擇了正確的信仰,樹立了遠大的理想,周素園才得以走出一條非凡的人生道路。周素園在長征中的表現以及他一直作為中國共產黨人忠誠朋友的事跡,恰恰反映了愛國救國、奮斗犧牲、堅韌不拔、一往無前的長征精神,他身上所表現的長征精神,也是我們今天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所不可缺少的精神。
五
1936年12月2日,周素園到達中共中央機關所在地——陜北保安(今志丹縣),受到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中央和軍委領導人的接見和慰問。毛澤東多次與他親切交談。十天后,爆發了震驚世界的西安事變。周素園當年在黔軍供職時,何應欽是黔軍旅長。他與何及其內兄王伯群、王文華有過一段合作,尚有私人情誼。毛澤東請周素園給有關人士寫信,宣傳中共“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政治主張,爭取和平解決西安事變。周素園在數日之內,給何應欽、王伯群、張學良、吳忠信、朱紹良、鄧漢祥、張彭年等人寫了信。并代朱德起草了給四川軍閥劉湘、鄧錫侯等人的信。這些信都受到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的贊賞,對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1937年1月13日,周素園隨中共中央機關進駐古城延安。
在延安,周素園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當時在延安的物質生活十分艱苦,但周素園受到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的特殊優待。他住在交際處招待所,有專職廚師給他做飯菜,每月給他十元津貼,而當時八路軍的正副師長每月津貼也才五元。黨組織和同志們也給予他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賀龍夫人和蕭克夫人也經常去看望他,幫助他縫補洗涮。
在毛澤東的鼓勵下,1937年上半年,周素園為《紅色中華》寫了《紀念一·二八的感想》一稿;為紅軍大學寫了名為《洪憲叛國始末記》的近代史教材,講述了袁世凱發跡和復辟帝制失敗的經過;給美國紐約《新歷史社》寫了題為《世界人類如何才能完成普遍裁軍》的論文,提出只有實現人類權利平等,放棄人壓迫人的制度,只有取消資產階級的財產所有權,放棄人剝削人的制度,才是消滅戰爭的基本方法。
在第二次國共合作談判期間,周素園按照毛澤東的談話精神,給馮玉祥、張繼、吳忠信、張道藩、馮自由等國民黨要員寫信,以大量事實駁斥了國民黨中反共頑固派竭力反對國共合作的各種濫調,冀望國內實現團結,達到共同抗日的目的。
六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周素園被任命為八路軍高級參議,準備隨時跟八路軍一道東渡黃河,奔赴抗日前線,盡自己報國之力。為此,周素園給遠在貴州的家人寫下愿為抗日而獻身的遺書似的贈言,但由于他足疾復發,體質很弱,生活不能自理而未能成行。從1937年8月起,周素園兩足紅腫,流血流膿。雖然醫護人員悉心護理治療,但卻久不見好。周素園感到自己不但不能工作,反而“坐享優待”,成了組織上的累贅,心里十分不安,于是便產生了回貴州繼續為黨工作的念頭。他把自己的想法寫信告訴了毛澤東。
1937年10月6日 ,毛澤東親筆回信,同意周素園的請求,并對其予以高度稱贊。
素園老先生:
示敬悉。我們覺得你是我們的一個十分親切而又可敬的朋友與革命的同志,并不覺得你是“坐享優待”。先生的行止與工作,完全依照先生的健康、興趣來決定,因為先生是老年人了,不比年輕人。這一點,不但我們應顧到,先生自己也應顧到。只有在更適當的條件與環境之中,康健更有保證些,工作才會更好些。
先生所提回黔并工作的計劃,如果已下了決心并認為這樣更好些的話,我是全部同意的。路費擬贈300元,不知夠不夠,請你自己計算一下告我。將來我們經費較充裕的時候,可以每月幫助先生一點生活費,大體上等于在延安生活一樣。這完全因為先生是一個奮斗的人,絲毫也不是為了別的。臨走時請留下通訊處,并告我。何時走,我來看你。
敬禮!
毛澤東
十月六日
毛澤東的這封信,體現了中國共產黨的統一戰線政策,對愛國民主人士到延安來去自由,體現了對周素園的尊重和無微不至的關懷、愛護。
臨離開延安之前,毛澤東、朱德等領導人設宴為周素園餞行。毛澤東說:“周先生,你雖然沒有入黨,總算紅軍的一員,交情如此,不可以不知道歷史,行前你可否簡單地寫一點留給我。”次日,周素園將自己的自傳送給毛澤東。周素園還應毛澤東之請,寫下臨別贈言:“政權一定是你們的。共產黨是吃苦耐勞,國民黨是貪污享樂,醉生夢死。共產黨是命令貫徹;國民黨是議而不決,決而不行。就拿這兩點作一個比較,稍有常識的人,都能判斷最終勝利屬于誰。但我希望取得政權之后,共產黨不要變質。”
毛澤東看后欣喜而感慨地說:“先生參加紅軍前的歷史已經很光榮了。以后的歷史應該由我們來給你寫。”
七
1937年10月23日,周素園攜帶著毛澤東、朱德致國民政府西南各省軍政要員的親筆信函離開了延安,以八路軍高級參議的身份走訪西南各省當局,開始了他的抗日統戰工作。在重慶、成都、昆明、貴陽等地,周素園向國民政府慨然陳詞,要求他們切實履行第二次國共合作條款,釋放政治犯,團結抗日。他還廣泛接觸社會各界人士,宣傳了共產黨的抗戰主張和八路軍英勇殺敵的事跡。在成都,與四川省代理省主席鄧漢祥洽談頗為圓滿(周素園語),鄧允諾匯法幣四萬元到陜北,以幫助陜北公學緩解經費困難。
在一次宴會上,經鄧漢祥介紹,周素園認識了被譽為川北圣人的張瀾。張瀾聽說周素園剛從延安來,便有意和他約談,一談就是幾個小時。張對周參加紅軍的經過詳細地逐節盤問,對中共的政策心存懷疑,“共產黨的主義是正確的,但可惜殺戮過當一些” 。周聽后對他解釋道:“對敵人沒有寬容,這是古今中外的一個真理。怎能效法宋襄公呢?”張說:“我指的不是拿武器的敵人,而是那些意識方面的異己者。不是嗎?”周回答道:“這只請看我好了。我是一個紳士,也是地主,也是官僚,也是知識分子,應該是死有余辜的了。但我還是健在,而且受到優待和尊重,豈不是活生生的證據嗎?官方有意造謠,民間又以訛傳訛。事實上,初期的共產黨曾有個別過激的。今則統一中央政策之下,執行得非常圓滿。”張還向周談到他本人也看過一些社會主義著作,而且還寫過這類文章,登在《成大校刊》上。周請張將這些文章找給他看,說如果你愿意,可由我負責寄給陜北同人看,他們一定會歡迎你的。張瀾后來成了中國民主同盟的創建者和領導者,與中國共產黨合作反蔣,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
周素園把在成都的活動情況報告到延安,毛澤東得訊很高興。
1938年1月12日,周素園從成都乘飛機到了昆明,在那里受到“云南王”龍云和其他一些云南上層人士的歡迎。他除了對龍云等宣傳中共的方針政策,還廣泛地和廣大群眾接觸,向他們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政治主張,贊揚八路軍英勇抗戰的戰績,并介紹朱家璧等一批知識青年奔赴延安,還動員實業家鄭一齋捐資購買兩萬盒云南白藥郵寄到西安八路軍辦事處,支援抗日前線。
周素園在昆明的活動,惹怒了國民黨頑固分子。云南省政府委員兼省黨部負責人胡瑛出面,對他提出警告:再不識相,他們就不客氣了!這樣,周素園只得返回貴陽。貴陽反動當局,根據成、昆兩地特務機關的密報,對他布置了周密的防范和監視。這樣,他在貴陽也站不住腳,只得回老家畢節。途經大定(今名大方),他特意停留了一段時間,因為臨離延安時毛澤東請他尋找長征途中出生的女兒。當時軍情緊急,毛澤東夫人賀子珍將剛出生的女嬰委托給當地一對窮苦的農民夫婦收養。周素園通過親友,在打鼓新場(今名金沙)一帶查找了數天,可惜沒有發現下落,他請親友繼續尋找,自己則于1938年5月14日回到畢節。
回到畢節后,國民黨貴州當局表面上對周素園優禮有加,讓他擔任貴州省政府參議。中國國民黨黨史編纂委員會又聘請他擔任編輯,但暗中卻對他嚴密監視。由于周素園早有警覺,設法隱蔽,才躲過了一場場劫難。
在畢節老家,周素園閉門謝客,潛心著述和讀書,平生大半著作均在此期間完成,除1948年完稿的《西行追記錄》散失外,余皆存世。他雖然身子離開了延安,但他的心還是同中國共產黨、同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緊緊連在一起的。1941年前,周素園還同貴州中共地下組織有所往來,后因國民黨當局掀起的一次次反共高潮,貴州中共地下組織遭到嚴重破壞,他與黨也失去了聯系。但黨和毛澤東沒有忘記周素園。毛澤東曾在1943年,請貴州著名教育家、王若飛的舅父黃齊生老先生,帶了一條延安大生產運動生產的毛毯贈送給周素園。由于種種原因,周素園未曾收到毛毯。解放后,周素園到北京開會,當年延安交際處處長、時為中央統戰部干部的金城跟他說起這件事時,他心情頗為激動。他在日記上寫道:“可見毛主席在極忙碌極艱苦時,還記得有我這一個人。”
八
周素園在茫茫黑暗中艱難地度過了十二年貧病交困的生活。1949年11月27日下午,在人民群眾的歡呼聲中,在鞭炮的雷鳴聲中,迎來了畢節的解放。
畢節解放的第三天,周素園給毛澤東致電:“北京毛主席,別來十二年,衰朽的余生,猶及見解放成功,不勝欣忭,謹賀勝利。周素園叩艷。”
周素園不顧年邁多病,擔任了畢節縣和畢節地區支前委員會主任,抱病組織群眾支援解放軍進軍四川和肅清敵特土匪,建立人民政權。他寫信爭取了劉鶴鳴、羅湘培起義,專員廖興序、縣長吳庭芳亦經其勸說投誠。 1950年1月,他在自己命名的《光明日記》的扉頁上題詞:“期待著光明,等候著光明,光明到來了!”不久,周素園應邀來到貴陽,參與人民政權的建設工作,出任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貴州省人民政府副主席。他去重慶開會,見到了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一書記鄧小平、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劉伯承、西南軍區司令員賀龍等黨政軍領導人。他與闊別十二年的賀龍敘舊,賀龍風趣地說:“你是死不得的。我們都希望你再活二十年,享受享受,以清償長征的辛苦。”
周素園對毛澤東非常熱愛和崇敬。他計劃寫一篇文章,題名《世界勞苦民眾的三大救星》。在文章的提綱中,除了馬克思、列寧之外,他說:“毛澤東是精熟馬列主義,抓緊無產階級領導權,結合了被壓迫的廣大勞苦群眾,從落后的半殖民地國家里,趕走了根深蒂固強大無比的帝國主義,給予了東方民族以事實上斗爭勝利的模范,證明了國際革命不唯可能,而且必須的第一人。”(周素園《光明日記》卷四,1951年3月5日)他還結合長征的經歷寫道:“毛主席是天才的政治家,天才的軍事家,尤其是天才的組織家。任何團體、任何部隊經他一番調整,面目就為之一新。”(周素園《光明日記》卷五,1951年6月17日)
1951年10月,作為全國政協委員,周素園到北京參加全國政協第二次全委會。11月3日下午2時,毛澤東在中南海菊香書屋接見了他,與他談了40分鐘的話。毛澤東對周素園講了國內和抗美援朝的形勢,并把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兵力詳細地告訴了這位老朋友。周素園提出貴州礦產資源豐富,為了支援國防建設,希望能早日大規模開發。毛澤東說:“沒有鐵路,你們那礦能運得出來嗎?”周素園提出自己年老體弱,擔任省人民政府副主席有困難。毛澤東說:“精力自然差點,腦筋還是很好的,你只要坐在那里起帶頭作用,什么都好了。以后政協開會,你能來就來,不能來不要勉強,總之,以身體為第一。”周素園在自己日記中寫道:“告辭后,主席親自送至大門外院,看著上車,又給了一匣燕窩,是海南島的特產,市面上買不到的。”第二天,周素園又給毛澤東寫了信,送去《開發及擴充貴州礦業建設》等建議。回到貴陽,周素園將毛澤東和他談話的內容向省黨政負責同志作了匯報,并向省政協全體委員作了傳達,大家均受到很大鼓舞。
九
遵照毛澤東要他“起帶頭作用”的指示,周素園除了積極參加省政府領導工作之外,每天手不釋卷地讀書看報,努力提高自身的理論政策水平。他還經常給報紙、電臺寫文章,宣傳黨的中心工作。在土地改革運動中,他讓親屬率先把所有的土地契約和管業證呈交農民協會聽候處理;他寫了《為實施土地改革警告地主階級》一文公開發表,并說:“固然沒人催促我,但我想在貴州寫這篇文章是沒有第二個人比我合適的。”(《光明日記》卷四,1951年2月27日)在鎮壓反革命運動中,他為一些罪大惡極的反革命分子受到了應得的懲辦而高興。他寫了《鎮壓危害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一文公開發表;在抗美援朝戰斗中,他寫了《譴責美帝暴行》等六篇文章,揭露美帝國主義的侵略行為,歌頌中國人民志愿軍英勇作戰的事跡,號召全省人民堅持抗美援朝直至勝利……
1953年籌建貴州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周素園以貴州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兼館長的身份,于4月29日與副館長桂百鑄召集首次聘請的館員二十余人,在貴州省政府禮堂召開第一次會議,宣布貴州省文史研究館正式成立,以他原住的貴陽市和平路虎門五號住宅作為館址。
在周素園擔任貴州省文史研究館首任館長期間,他對館員尊重、愛護和關心,組織館員學習政治和業務,并周到地安排和照顧館員的生活;他團結、幫助和鼓勵老年知識分子認清前途,加強自我教育和自我改造;他擁護共產黨的領導,走社會主義道路;他率先垂范,積極撰寫文章和整理舊作,帶領館員為社會主義修纂史志,寫回憶錄,搞書畫創作,鼓勵館員發揮自己的社會影響,聯系群眾,團結在共產黨周圍……他為建設新中國,為社會主義獻策出力做了大量的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績。
后來,周素園任貴州省人民委員會副省長,當選為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
為了提高自己的政治理論素養,從1950年到1958年,他認真研讀過的馬列主義、毛澤東著作多達30余種。閱讀時,每有心得體會,就記錄下來,并結合自身經歷撰文在報刊上發表。他一生中留下的著作達300多萬字,部分代表性著述輯錄在1994年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周素園文集》中。
周素園著作甚豐,主要有《貴州民黨痛史》《貴州護國護法兩役戰史》《貴州陸軍史述要》等,這些著作收集在《周素園文存》 (五卷)中。此外他還撰有《素園書牘》 14卷、《光明日記》23卷。
1958年2月1日,一生經歷了清朝、民國和新中國三個時代的周素園老先生因病逝世,享年八十歲。中共中央統戰部、全國人大常委會、全國政協以及周恩來總理等發來唁電。省委贈挽聯:“萬里共長征,人民事業資匡助;一心服真理,馬列宏謨有會通。”概括了周素園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