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讀到1985年11月18日英文星報東姑專欄涉及華校教總那一段文章,東姑指責我們制造問題來反聯(lián)盟,這完全與事實相反。我今年已八十五歲了,在我一息尚存的時候,不容歪曲,特加以反駁……”
這篇《答東姑》出自林連玉,一位已被褫奪公民權二十余年的耄耋老人。而“東姑”,是馬來西亞第一任首相,被尊稱為“獨立之父”“馬來西亞國父”的阿都拉曼。
文章最后,林連玉忠告東姑:“爭取民族的權益是神圣的任務,我們永遠不會屈服的。即使不幸遇到濫用權力者辣手摧殘,仍然昂起頭來,頂天立地,威武不屈地奮斗到底!”
他心急如焚,期待這篇“檄文”早日見報。然而,時光一天天流逝,他的失望也與日俱增。沒有一家媒體肯為他發(fā)聲。1985年12月18日,他帶著遺憾與不甘,溘然病逝。走時,他雙眼大睜,死不瞑目。
三天后,在吉隆坡福建義山,林連玉入土為安。逾萬華人組成長隊,為他送行。花圈上,“民族的好兒子”“華教的先鋒者”等挽詞格外醒目。
1986年12月5日,林連玉墓園落成。墓碑上,“族魂”二字遒勁有力,熠熠生輝。是怎樣的靈魂,堪當“族魂”?
“教書比養(yǎng)豬更加辛苦”
時人評價林連玉身上有著中國傳統(tǒng)士大夫的精神。
經歷大起大落,八十歲那年依然壯心不已的林連玉曾為自己畫像:“我是炎黃的子孫,我受過五千年優(yōu)秀文化的熏陶。我不變節(jié),不逃避。現(xiàn)在我不怕自吹自擂,我做到了!我,貧賤不能移!我,威武不能屈!”他帶著圣賢遺風,從歷史深處走來。為他牽手引路,給予他心智啟蒙的,是祖父和父親。
林連玉1901年出生于福建永春。祖父林以仁是前清歲貢生,父親林奉若是前清廩生,均以教書為生。這對父子塾師在當?shù)睾蘸沼忻R淮危话裥悴哦拿忠匀实膶W生便有六名,一時傳為佳話。子承父業(yè)的林奉若,精通數(shù)學和天文學,是中國最早一批天文學會會員,他興趣廣泛,多才多藝。林連玉七歲便跟著祖父讀書,祖父去世后,又跟著父親讀了兩年。浸潤在詩書典籍里的他漸漸長成了儒雅少年。
美中不足的是,兩代寒儒一直清貧度日。于是,窮怕了的林奉若為兒子規(guī)劃了更有“錢途”的職業(yè):經商。
林連玉十六歲時,被送到廈門中街永豐參行當學徒。當年的他是否樂意不得而知。但可以確信的是,三年后,天資聰穎的林連玉自信可以在商界安身立命了。如果不是一次“好奇”,或許這世間便多了一名精明的富商,而少了一位卓越的師者。
1920年,廈門集美學校擴充師范部。校主是鼎鼎大名的陳嘉庚先生。師資雄厚、費用全免,僅這兩條,便足令學子向往。林連玉起了好奇心,于是報名投考。結果一百四十多名考生,他名列第六。林父微微有些失落,可隨即就化作支持。
開學時,林連玉發(fā)現(xiàn)文史地系師資最好,便放棄了學數(shù)理化的打算。五年后,他以每科九十分以上的畢業(yè)成績,成為集美校史上第一個“九十生”,而校方也“破天荒”地將他留校任教。與他同屆畢業(yè)的同學,當時每周授課二十多節(jié),月薪二十四元,而他每周授課七節(jié),月薪五十元。相形之下,他很知足,并說“我真是太幸運了”。
然而好景不長。1927年,時局動蕩,波及學校。學生罷課、示威游行幾乎成了家常便飯,甚至把斗爭的矛頭指向陳嘉庚。陳嘉庚一怒之下決定關閉學校。教職員工憂心忡忡,幾番商議后,林連玉帶著校長的親筆信趕赴新加坡,求見陳嘉庚。林連玉不辱使命,集美終于復校了。但他卻再沒回集美。
之后幾年,林連玉背井離鄉(xiāng),輾轉于馬來亞(馬來西亞前身)與印尼之間,以教書為生。母親病故后,他回國奔喪。此時,他已厭倦漂泊,不想再浪跡天涯,在永春太平小學任教一年后,轉到廈門大同小學。1935年秋天,經不住吉隆坡尊孔中學新任校長、老友黃光鐃的再三電邀,他再度下南洋,來到尊孔。自此,他與尊孔結下不解之緣。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日軍南侵,馬來亞淪陷,尊孔不得不停辦。為把學生安全送走,林連玉隨即參加了雪蘭莪醫(yī)藥輔助隊,然而不幸的是,他幾度受傷,徘徊在生死邊緣。后來,他隱居巴生而欖,以養(yǎng)豬為業(yè)。這一養(yǎng),就是將近兩年時間。他每天喂豬,為豬沖涼,洗豬糞,精疲力盡,頭一挨枕,便一覺到天明。
1945年,日軍投降,華校開始復課。尊孔復課卻一波三折,舉步維艱。僑領黃重吉審時度勢后提出了一個折中建議:由林連玉這個無黨無派的中間人物出掌校務。起初林連玉婉拒了,他說自己“已厭倦粉筆的生活,想要轉入商界”。可當他看到曾經傾注心血的尊孔滿目瘡痍,連一桌一椅都沒有,甚至大量學童流落街頭時,他動搖了。最后,他以校務委員會主席的名義全權負責復校。
林連玉借了劇社一間房作為臨時辦事處,又借來教室,暫時開課。可最棘手的問題是資金缺乏。無奈之下,他將辛苦養(yǎng)大的豬以低價出手。修葺教室、購置教學設施、向社會籌款……兩年后,尊孔終于煥然一新。
林連玉的能力令校董事和教育局贊賞有加。此時,他想激流勇退,已無可能。董事部再度聘他當校長,他依然推辭,但最后還是留了下來,并擔任副校長。說到底,他與尊孔、與教育,已無法割舍。盡管,教書是勞心的事業(yè),“比養(yǎng)豬更加辛苦”。
學生眼里的林老師,臉龐消瘦,貌不驚人,衣著極為簡樸,甚至不修邊幅,卻是“最受歡迎的先生”。林老師的課堂有多精彩,從學生的回憶中,可知一二:
林連玉先生精于中國歷史,尤擅掌故,因此他上歷史課的時候,簡直不必攜帶課本,話題一開就若懸河般,滔滔不絕地講得口沫橫飛,令學生們聽得如醉如癡,往往時間到了,猶自不肯讓他離去。他教我們中文,講解非常詳細。一篇唐代或宋代的古文,只消解釋一遍,同學們已經非常明白了。
每天早晨,林連玉騎著那輛咿呀作響的破腳踏車,神采奕奕地來上課。后座上,滿載作業(yè)簿。他的語文課妙趣橫生,引人入勝,但他的要求也嚴格:學生每隔兩周必須交一篇作文。作文題目總是別出心裁,如“論性善與性惡說”“青年應盡什么樣的責任”等,想得高分并非易事。他鼓勵學生多讀課外書,背誦詩詞,親近國學經典。在他的熏陶下,學生愛上了中文,更有甚者,上大學后選擇了中文系。
當然,林連玉的窘迫,學生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學生黃東文記得,一天早晨,當林老師踏入教室時,滿面愁容,神情疲憊。這次,林連玉沒有閃爍其詞。他坦率地告訴學生,他的太太病了。昨天回學校時,口袋里只有五毛錢,吃了一碗面,再買一包香煙,便不剩下一個銅板了……
課后,學生中間發(fā)起了一場秘密捐資行動。當校長出面,把一沓零錢交給林連玉時,他落淚了,哽咽道:“吃教育飯是死路,我老早就打算退出教育界了。可是,我始終沒有這樣做,這是因為良心不許……”
1946年,林父辭世,林連玉歸國奔喪,之后他再沒回過中國。而終其一生,他也沒能如父親所愿,過上衣食無憂的富裕生活。洪波涌動的時代里,他守一顆師者初心,為華人教育鞠躬盡瘁,傾盡心血,縱然窮困潦倒,九死而不悔。
帶領“華教”走進新時代
在馬來亞,華人把華文教育稱作“華教”。19世紀初,隨著大量華人移居馬來亞,華人尊師重教的傳統(tǒng)也在異國他鄉(xiāng)落地生根。1819年,第一座華文學校——五福書院花落檳城,此后,華校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xiàn)。時至今日,馬來西亞是除中國以外,唯一擁有小學、中學、大學完整華文教育體系的國家。
而這一切并非水到渠成。林連玉的戰(zhàn)友,被稱為“族英”的沈慕羽先生說過:“林連玉為華教赴湯蹈火,應居第一功。”林連玉自己則說:“為了華文教育,上刀山,赴火海,都是情愿的。”
林連玉第一次挺身而出,振臂高呼,是因一位華人教師的死。
當時,華人教師地位低下,收入微薄。一名教師因貧病交加,走投無路,選擇了自殺。死前,他留下遺囑,要他的子子孫孫將來無論如何不可當教師……消息傳來,林連玉被深深刺痛了。
令人心痛的事層出不窮。一次,當尊孔的教師聯(lián)名致函校董事部,要求凡是連續(xù)五年在校服務的教師每年增加五塊錢時,有位董事竟傲慢答復:“如果教師強硬要求,可以答應,不過留校滿五年的教師,就應該開除。”
憤懣之余,林連玉決定把教師組織起來以爭取權利。1946年,他發(fā)起成立了吉隆坡華校教師福利基金會,為爭取教師權益而奔走呼號。
1949年,吉隆坡華校教師公會成立,林連玉被選為秘書,第二屆改選時,被選為主席。直至1960年,他連任十年。這十年,馬來亞人民經過頑強斗爭,終于擺脫殖民統(tǒng)治,走向獨立;對林連玉來說,這十年是他為華文教育櫛風沐雨、逆勢而行的十年。
二戰(zhàn)結束后,馬來亞再度淪入英殖民者手中。為壓制華教,各種政令緊鑼密鼓地出臺,令華教四面楚歌,岌岌可危。1951年頒布的《巴恩報告書》便是其中之一。
《巴恩報告書》建議以“國民學校”取代“方言學校”,即以英、巫文教育消滅華、印文教育。這在華人社團中引起軒然大波。在林連玉等人的組織下,召開了全馬華校教師會代表大會,以公議反對《巴恩報告書》,并決定成立馬來亞聯(lián)合邦華校教師會總會,即“教總”。當年12月25日,教總應運而生。從此,華教運動進入有組織、有計劃、有領導的新時代。
1952年11月,全馬華校董教代表大會召開。林連玉執(zhí)筆起草大會宣言,首先喊出“民族文化是民族靈魂”的口號。這份宣言被稱為戰(zhàn)后馬來亞華教運動的第一篇重要文獻。
會議前夕,聯(lián)合邦副欽差大臣麥基里萊召見教總代表。其間,林連玉問:“華文有沒有資格教育馬來亞的國民?”麥基里萊說:“依照聯(lián)合邦協(xié)定看來,你們華文是沒有資格的。”林連玉問為什么。麥基里萊回答:“因為你們的華文不是官方語文。”這句話牢牢刻在林連玉心里。兩年后,在教總第三屆大會上,林連玉出任教總主席,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把華文列為官方語文之一。這一運動曠日持久,持續(xù)了十多年。
在針鋒相對的斗爭中,華教沒有被摧毀,反而頑強生長,而華人也更加團結,更加斗志昂揚。當局大為震驚,又接連拋出了《1952年教育法令》和《1954年教育白皮書》。《1952年教育法令》要求凡是在設有國民學校的地區(qū),所有兒童均須進入國民學校;《1954年教育白皮書》則主張在方言學校開設英文班級。顯然,當局消滅方言學校的立場和企圖并沒有改變。教總和林連玉不負眾望,頂住了這些沖擊。麥基里萊氣急敗壞地對林連玉說:“政府的教育政策行不通,都是教總反對的結果。”
與此同時,馬來亞人民爭取民族獨立的運動也風起云涌。林連玉是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社會出生和成長的,因此他真心支持馬來亞自治。何況,1951年9月25日,他已通過申請正式成為馬來亞聯(lián)合邦公民。
本著純粹而美好的愿望,1955年1月12日,林連玉率領董教總代表團,與聯(lián)盟主席東姑阿都拉曼等人會談,雙方達成協(xié)議:為便利聯(lián)盟競選宣傳,大選前,教總暫時不談將華文列為官方語文問題。聯(lián)盟應允,如果執(zhí)政成功,將取消《1952年教育法令》,并重新厘定對各民族公平合理的教育政策。東姑還答應,將增加華校津貼兩百萬元。這次會談被稱為“馬六甲會談”。
只是當局的決策并沒有對華教“松綁”。一年后,《1956年拉薩報告書》出爐。該報告書第十二條明確提出,要以國語(馬來語)為所有學校之主要教學媒介,被稱為“最后目標”。林連玉聞知,立即率領董教總代表團與教育部長會談,爭取不把“最后目標”列入教育法令中。他還動員華人家長把子女送進華校接受華文教育,號召華人社團捐獻教總基金支持華教運動,等等。
1958年,教總大廈落成,成為華教運動的“司令部”。當年9月,林連玉出席檳城籌募教總基金慰勞大會,剛步入會場,掌聲雷動,歡呼聲不絕于耳……這情景令他感慨萬千。他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期待和責任,但他更愿意看到的是各民族在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上同舟共濟,共存共榮。
現(xiàn)實卻不容樂觀。1957年8月31日,馬來亞聯(lián)合邦人民在經歷了堅持不懈的斗爭后,終于宣告獨立,東姑成為首任首相。1963年,馬來西亞國家成立,東姑仍為第一任首相。然而林連玉很快失望地發(fā)現(xiàn),新政權的建立并沒有為華教帶來欣欣向榮的春天,華教列為官方語文的目標依然遙遙無期,形勢變得更加微妙復雜。
1960年,立法議會通過的《拉曼達立報告書》規(guī)定,中學的所有公共考試只能以國語或英文為媒介語,否則取消津貼。林連玉坐不住了,他再次拍案而起,反對改制。他說:“華文中學是華人文化的堡壘,津貼可以被剝奪,獨立中學不能不辦!”
這年11月,在馬來西亞全國華文中學董教代表會議上,他重申:“我們爭取的雖然是華文教育的地位,但是我們主張各民族平等卻關系到國家的前途。”
他的大聲疾呼令當局者憤怒和不安,一項秘密計劃開始醞釀。而林連玉沉浸在不懈的斗爭里,竟渾然不覺。
為理想爭取到生命最后一刻
林連玉有詩云:“橫揮鐵腕批龍甲,怒奮空拳搏虎頭。”這句詩是他一生的寫照。他不僅為華教而戰(zhàn),像珍愛生命一樣,守護中華文化根基,也為馬來西亞華僑的生存權而戰(zhàn),像對待兄弟姐妹一樣,呵護華人同胞。
1955年萬隆會議召開后,中國不再承認雙重國籍,鼓勵華僑自愿加入所在國國籍。起初這一政策讓很多華僑不理解。林連玉便騎著腳踏車走街串巷,苦口婆心地做工作。
1956年4月27日,林連玉促成了全馬華團爭取公民權大會。會上,他熱情洋溢地發(fā)表宣言,那些飽含深情的句子,一字一句鐫刻在華人腦海里:“我們的子子孫孫,將要世世代代在這可愛的土地上,同工作,同游戲;在遙遠的將來,更可因文化的交流,習尚的相染,把界限完全泯滅,而成為一家人。我們當前的責任,就是要為我們的子子孫孫打好友愛與合作的基礎,培養(yǎng)起共存共榮的觀念。”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四年之后,他的公民權卻被剝奪了。
那是1961年,林連玉六十歲了。這個飽經風霜的瘦弱老人依然精神抖擻,意氣風發(fā),為華教而奔走。8月12日,他獲知內政部將要褫奪他的公民權;22日,他被取消教師注冊證。
林連玉異常平靜。他向尊孔師生依依告別。在講話中,他勸慰學生務以學業(yè)為重,安心學習,不可因為他的遭遇而憂憾。
兩個月后,《1961年教育法令》通過。12月7日,視“母語教育與生命同比重”的林連玉告別教總同人,辭去主席一職。他說:“我已經把公眾付托我的,做到不能再做為止。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是非自有公論,功過交予歷史評判。”自此,爭取華文為官方語文的運動一度沉寂。
之后兩三年里,為保存公民權,林連玉訴諸法律。他的學生、工友等,慰問他、支持他,為他籌募生活及訴訟費用。可最終他還是輸了。1964年10月23日,他的公民權被正式取消。接受記者采訪時,他說:“我個人的利益早置之度外,為華文教育而犧牲永不后悔!”
事實上,要保住公民權,“辦法”是有的。有人暗示林連玉:“只要你不出聲,公民權不會有問題的。”但他直截了當?shù)鼗亟^道:“不能說話的公民權要來做什么?”
有人軟硬兼施,向他允諾:“你要什么盡管開口。”林連玉義正詞嚴地回答:“我個人沒有需求,我所要的是為民族的利!”
自從被褫奪公民權后,林連玉即以“非公民”身份蟄居雪蘭莪。這個不講究吃穿,對住和行也不挑剔的老人,一生顛沛流離,數(shù)次搬家。他生前的最后居所于1966年建成。這是一所半磚半木的房子,所需費用來自親朋故舊的資助,他為此心懷感激。他為這所房子取名“隆情小筑”,專門撰寫了《隆情小筑簡志》,字里行間洋溢著喜悅。
“隆情小筑”里的生活悠然、寧靜、緩慢,也非常簡樸、清苦。朋友想伸出援助之手,都被他一一婉謝了。
他是孤獨的,也是倔強的。他把大把時間用來整理舊作。因受到監(jiān)視,他盡量避免與朋友碰面。金馬路的逸園公館是他常光顧的地方。他和朋友們在此聊天,下棋、打牌,看報紙,其樂融融。但是,即便在這里,他也被嚴密監(jiān)視著,甚至“連電話也被安裝上竊聽器”。
1979年底,他患上眼病,屢治無效,從此幾乎足不出戶,偶爾被請去出席一些活動。但他的心始終與華教運動息息相通。
1980年12月25日,教總迎來了二十九歲生日,而他也進入八十歲門檻。在教總為他舉辦的聯(lián)歡宴會上,他發(fā)表演說,慷慨陳詞,坦言自己已經經得起時間考驗,真正做到“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了。
孟子有言:“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林連玉做到了。他用長長的坎坷一生,實踐了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抱負。
與林連玉相識相知的人說,他內心里有一團火,這團火一直在他體內燃燒,從未熄滅。
1985年11月18日,因東姑在報上撰文,指責教總制造問題來反聯(lián)盟,林連玉義憤填膺,內心那團不滅的火再次點燃。他抱病執(zhí)筆,寫下著名的《答東姑》,闡述了爭取華文列為本邦官方語文的來龍去脈,并鄭重聲明:教總爭取華文為官方語文,并沒有向聯(lián)盟挑戰(zhàn),是協(xié)助聯(lián)盟,而非反聯(lián)盟。他要求東姑把“屈服”“愧疚”之類的字眼收回,并且承認失言與失實以表歉意。
不久,因哮喘病重,林連玉被送進醫(yī)院。在病床上,他還關心那篇《答東姑》何時能發(fā)表。然而他沒等到這一天。12月18日,他大睜著雙眼永遠地走了。他的呼喊、憤怒、遺憾、悲愴,最終消失在時光長河里。
21日下午,林連玉的葬禮在雪蘭莪中華大會堂舉行。在萬人陪送下,他的靈柩繞吉隆坡市區(qū)游行五公里后,安葬于舊飛機場路福建義山。
1987年12月,馬來西亞華人將林連玉忌日定為“華教節(jié)”。12月18日這天,華人聚集在林連玉墓園,舉辦公祭等紀念活動。
1988年12月18日起,林連玉精神獎開始頒發(fā),并一直延續(xù)至今。獲獎者中有校長、教師、學者、官員,也有小販、農民等,他們秉承“多彩多姿、共存共榮”理念,并付諸實踐。
“族魂”二字,鐫刻在林連玉的墓碑上。林連玉,就是一座為維護民族的靈魂奮斗一生的精神豐碑。時至今日,林連玉的語錄依然在馬來西亞華人社會流傳:
我們的文化,便是我們民族的靈魂。我們文化的傳遞與發(fā)揚,必然寄托在華文教育的繼續(xù)存在與發(fā)展上面。
(責任編輯/王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