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開的花氈

雪峰像筆尖一般插入蔚藍的天空，山腳下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在碧波中嬉戲，潔白的氈房好像草原上還未融化的積雪。這是位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那拉提草原，也是哈薩克族最重要的夏季牧場。

每年六月前后，哈薩克族牧民便會趕著成群的牛羊，來到這片水草豐茂的世外桃源。他們暫時安頓下來，享受一年中最為悠閑的時光。在藍天碧草間，在歡歌笑語中，牧民們聚集在一起，開始一項新的工作——制作花氈。

花氈，在哈薩克語中被稱作“斯爾瑪克”，是哈薩克族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在氈房中，花氈隨處可鋪，既可以防潮，又可以用作裝飾。走進每一座氈房，都仿佛走進一座與眾不同的藝術館，它凝聚著哈薩克族的文化傳統，也彰顯著主人的獨特藝術品味。

早在兩千多年前，哈薩克族人便在草原上制作花氈了。公元前105年，漢武帝為抗擊匈奴，欽命劉細君為公主，前往西域與烏孫國和親。劉細君抵達西域后，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環境中，面對年邁且語言不通的烏孫王，不由得悲從中來，更加思念家鄉，便創作了一首《悲秋歌》，其中一句“穹廬為室兮旃為墻”，描述的就是用花氈裝飾的氈房。這首詩能成為千古名篇，不僅因為它所包含的濃重鄉愁，還因為它描繪了烏孫國與內地迥然不同的生活環境與習俗，這在當時的詩詞中是較為少見的。

雖然古老的烏孫國如今已湮滅在歷史長河中，但花氈作為瑰麗的遺產傳承至今，其制作方法依然沿用著兩千多年前的工藝。

牧民們先將采集到的羊毛洗凈曬干，敲打松散，均勻地平鋪在草席上;然后在羊毛上灑熱水，趁熱用打底的毛氈把羊毛卷起來、展開、整理，再灑熱水、卷起、展開……如此反復后，羊毛氈子就有了雛形;最后還要“搟氈”，這一步十分耗費體力，往往由家族中體力較好的人合作完成。經過漫長的時間，一塊漂亮的羊毛氈終于被制作出來了。

但要想在羊毛氈上描繪精美豐富的花紋，讓其成為美麗的花氈，還需要家族中女性的那一雙雙巧手。她們先把羊毛或駝毛紡成線，然后將顏色豐富的彩氈裁剪、拼接成各種圖案，再縫制到白色羊毛氈上。一塊做工精美、圖案豐富的花氈，往往需要哈薩克族女性傾注幾個月的心血，才能被賦予靈魂。

花氈的圖案并沒有嚴格的限制。從簡單的幾何圖形到復雜的動物、植物或自然景觀，都可以成為圖案主題。這些主題反映著哈薩克族人對生活的熱愛、對自然的敬畏。可以說，花氈上凝聚著作為游牧民族的哈薩克族人的歷史和生活。

也許是因為生活環境的影響，哈薩克族人制作花氈時，特別喜歡使用黑、紅、綠、藍等顏色。隨意走進一座氈房，都會迎來一場色彩的盛宴——雪山上的寒風、溫暖的陽光、奔跑的牛羊、寧靜的天空……所有的風景交織在一起，仿佛不斷轉動的萬花筒，令人目眩神迷。

隨著工業文明的不斷發展，脫胎于自然的傳統花氈工藝受到了不小的沖擊。機器制作的地毯因價格便宜，大量涌入哈薩克族人的生活，愿意學習傳統花氈制作技藝的哈薩克族年輕人越來越少。好在，哈薩克族的花氈制作技藝已經被列入自治區級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一批“新鮮血液”已經投身到花氈的守護和傳承中。總有一天，在經歷過秋冬之后，哈薩克族的花氈會再次“盛開”在草原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