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當老師

說到古代的課堂，大家腦海中大概會浮現(xiàn)出這樣的場景：一位白發(fā)蒼髯的老夫子坐在桌前念著書，一群年輕學子搖頭晃腦地跟著讀，其中可能有人開起了小差……

嘖嘖嘖，讀來讀去不就那幾本書嘛，哪像我們現(xiàn)代學生，要看的書、要寫的練習冊堆在一起，宛如連綿小山。就以我們現(xiàn)在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狀態(tài)去古代，想必當個小老師綽綽有余！

以上想法都來自穿越前的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只想仰天長嘆，真是無知者無畏啊，在古代當老師，實在是太可怕了！

時間：明朝

地點：私塾

天氣：晴

心情：我真傻，真的

對于現(xiàn)代的兒童來說，滿六周歲就要接受九年制義務教育，但在古代可不是這樣。

古代的兒童，沒有統(tǒng)一的入學年齡，也沒有“中學”的概念。古時，按對象、性質和內容等的不同，可以分為“大學”和“小學”兩種情況。由于古代農(nóng)耕的需要和交通的不便，私塾就成為民間小學教育的一種形式，通常開設于大戶人家、宗族或者鄉(xiāng)村中。

大學，則是朝廷設置的高等學府，比如一些影視劇中提到的“國子監(jiān)”，就相當于現(xiàn)在的清華、北大。

我之所以選擇到明朝當私塾老師，是反復衡量后作出的決定。

一方面，明朝鼓勵郡縣大建學校。明令規(guī)定，民間幼童年齡在15歲以下者，皆可入學讀書。私塾教育可謂是遍地開花，我找工作相對簡單一些。

另一方面，明朝大學士張居正對萬歷皇帝7天的課程做了詳細的規(guī)定——首先要學習儒家經(jīng)典，讀十遍《大學》和《尚書》;然后開始練字，接受老師的指點;還要學習歷史，了解《資治通鑒》，探求歷朝歷代興亡的規(guī)律。

而我，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鉆研，早已把這份課程表研究得透透的，讓我去給其他學生上課，那肯定是小菜一碟。

開學第一天，我抱著厚重的《大學》和《尚書》，順著小巷往里走。小巷的盡頭，是一座青磚砌造的建筑，也是我即將開始工作的地方。

但我真傻，真的。我只知道古人要學習“四書五經(jīng)”，卻忘記眼前這群學生，連字都不認識。在小學，啟蒙識字的課本有《急就章》《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jīng)》等。這些教材不僅內容豐

富，包含生物、飲食、地理、農(nóng)業(yè)等方面的知識，讀來還朗朗上口，可以提高學生學習興趣。

拿到課本時，我不禁心慌，臺下坐著一群身形、年齡參差不齊的學生，小的有六歲，大的有十五歲，他們仰頭望向我，求知的眼神“嗖嗖”地向我發(fā)射過來。就在這些熱情的目光中，我面帶微笑地連連后退。救命，《急就章》是什么？我今天第一次知道！

于是，在古代的第一個夜晚，徹夜不眠的不是那些新生，而是他們的老師——我這個習慣用拼音認字的現(xiàn)代人。

首先，我要制作教學工具。

古時學生識字，老師需要剪裁出四五厘米寬的紙片，在正面寫上一個字，背面再寫一個同音字，如“張”和“章”。這種紙片和現(xiàn)代的識字卡片差不多，在一張紙的正反兩面寫上同音字，方便學生辨認和識記。

識字的同時，老師也要學著讓學生們寫字。我從《訓蒙法》中找到了辦法。這本書，在宋代可是有著“蒙學教育大綱”之稱呢！

·寫字，不得惜紙，須令大寫，長后寫得大字……先寫“上大”，二三日，不得過兩字，兩字端正，方可換字。

這段話大概的意思是，古代學生習字要寫得大大的，以保證字體端正。學生可以從筆畫簡單的字組成的短篇小文開始練習，內容是“上大人，丘乙己，化三千，七十士，爾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禮也”。每天學寫不能超過兩個字，寫好了再換。

頂著碩大黑眼圈的我，正式開啟了教學生涯。昨夜，我從教材中精心挑選出十個常用字，寫在紙片上。正當我拿起毛筆，準備帶領學生臨摹時，孩童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這些字寫得真丑！

大意了，忘記他們雖然不識字，但審美觀已經(jīng)形成。我羞得面紅耳赤，但在古代，沒有涂改液和修正帶，如果不是公文，寫錯字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劃掉重寫。比如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中，就有多處涂抹的痕跡。

于是，這幾張紙片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傳閱，到我手中已經(jīng)破爛不堪，涂改嚴重。

為了防止再被學生說字丑，每天放學后，我都會臨摹一個時辰的字帖。此刻，夜已三更，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我不禁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錯，讓我比學生還要努力？

時間：明朝

地點：私塾

天氣：陰

心情：我想回家，真的

在明朝教書的第一年很快就過去了，每天都是相同的體驗：七點，學子們踏著晨露，穿著統(tǒng)一的服裝上課。而我，四點就要起床備課;下午三點放學后，我還要學習古漢語;臨睡前，再臨摹五百字的書法。經(jīng)過一番努力后，我的寫字水平，終于和班上八歲的孩童差不多了！可喜可賀！

學會識字后，學生們也開始新的學習——讀書。我的日記，終于能更新啦！

首先是分科目，精讀書籍。

·如常識類《名物蒙求》，“教之以天高地下，萬物散殊，人物之大原，人倫之大本，次及其飲食、衣服，切已日用處，使之先識其名，次通其義”。

作為古代教育中最常用的常識教材，《名物蒙求》可謂包羅萬象，既有天文、地理等自然知識，又涵蓋社會、家庭等人倫常識。在明代，幾乎每位老師都有一本。

·如百科類《小學紺珠》。

這本書的內容分天道、律歷、器用等十七類。每類以數(shù)詞細分，以便初學者記誦。例如天文類有八弦、八極等;律歷類有二氣、四時、八正、十二月等;器用類有三蒸、八尊等。

其次，學習儒家經(jīng)典。

·四書是《大學》《孟子》《中庸》《論語》，五經(jīng)是《詩書》《尚書》《禮記》《周易》《春秋》。另外，儒家十三經(jīng)之一——《孝經(jīng)》也是這一時期的必讀科目。

明朝的私塾教育，注重識字和背誦。讀書時，通常是老師領讀，學生跟讀。老師必須將教材內容爛熟于心，方便學生隨時提問。古人講究“溫故而知新”，因此古代老師授課，每天都要先溫習舊書，待自己能背誦、講解這本書后，才能開啟下一本書。

要背一整本書這件事，我認了。但是沒人告訴我，讀四書不能只讀原文，還要讀歷代儒學大師的注解。如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就是四書的重要注本，其地位大概相當于現(xiàn)在的《5年高考3年模擬》。在每個讀書人的案桌上，都有這么一本經(jīng)典著作。

而五經(jīng)比四書還要復雜。《明史》記載，“生員專治一經(jīng)，以禮、樂、射、御、書、數(shù)設科分教，務求實才，頑不率者黜之”。古時候的生員學習，先是從五經(jīng)中選取一經(jīng)學習，學通一經(jīng)后，才能學其他的書本。資質魯鈍之輩，有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學通一經(jīng)。

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放在我面前：一，繼續(xù)做一知半解的老師，被學生們嘲笑;二，頭懸梁錐刺股，背掉一萬多字的《論語》、三萬多字的《孟子》，再加上《大學》和《中庸》，還有朱熹做的注解……

我多想選一啊，可是不行……明朝有規(guī)定，學校每個月都要考試。如果學生三個月沒有進步，老師就要被扣工資;如果期末考試中，超過一定數(shù)量的學生沒有進步，老師不僅會被取消教師資格，還要被打板子。想讓學生在考試中取得好成績，我這個當老師的必須比他們更努力才行。

我只好安慰自己，還好不是在國子監(jiān)任教，那里更可怕。根據(jù)《明史》記載，朱棣皇帝曾警告一位國子監(jiān)的老師，如果學生再考得一塌糊涂，老師就要被充軍流放！

現(xiàn)在，只有寒暑假才能給我一絲快樂。可是，我的同事們卻告訴我：在古代，沒有寒暑假！他們的假期少得可憐，一年算下來，也只有一個月的休息時間。

唉，這樣一看，還是唐朝和宋朝的假期制度好啊。唐朝，如果天有異象，比如出現(xiàn)“天狗食月”現(xiàn)象，整個國家都會放假。而宋朝是中國歷史上假期最多的朝代，元日、寒食、冬至能放七天假;立春、春分、立夏、立秋等重要的節(jié)氣也會放一天假。

現(xiàn)在，我只想抱著語文老師大哭：“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