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的項目，最難被看到的突破

零下20度！

新華社攝影記者姜克紅看了一眼賽道旁的溫度顯示牌，吸溜了一下鼻子。6點半北歐兩項越野滑雪10公里發槍時，山上就已經全黑了。夜晚的山道上一輪圓月高掛，趙嘉文跑最后一圈的時候，姜克紅趕緊摁下了快門。

這是正月十五的晚上，元宵晚會快開始了，冰墩墩模樣的元宵表情包跳躍在各個微信群里。谷愛凌和蘇翊鳴在這天中午又為中國代表團貢獻了一銀一金，中國代表團的金牌數增至6枚，超過了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創造的歷史最好成績。轉播時解說員喊得最多的是“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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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7點06分左右，趙嘉文滑到了終點，他是第47名，排在他后面的只有一個沒有完成比賽的拉脫維亞共和國代表團運動員。下午的跳臺滑雪比賽，趙嘉文在48名選手中排名第46。“那個大跳臺有一百多米，我恐高，第一次爬上去，向運動員出發點看了看，頓時就頭暈腿軟，”姜克紅后來發了條朋友圈說，“能參加這個項目，不管成績如何，都是勇士。”

姜克紅到駐地煮了一碗泡面，算是吃過了元宵節的晚飯。趙嘉文沒有在賽后發微博的習慣，盡管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天，盡管他在這個團圓之夜也創造了中國冬奧會的歷史——他是第一位站在冬奧會北歐兩項賽場上的中國選手，但這個晚上，除了姜克紅的鏡頭，沒有其他鏡頭對著他。

趙嘉文上次被看到，是開幕式之夜，他和越野滑雪女子運動員迪妮格爾·衣拉木江一起將最后一棒火炬嵌入大雪花形狀的主火炬臺中，兩名中國“00后”冬奧選手都是第一次參加冬奧會。

元宵節這天下午，趙嘉文從“雪如意”大跳臺上飛身躍起的時候，張春雨用盡力氣，跑到了冬季兩項男子4×7.5公里接力的終點。

張春雨是第四棒，到終點后他累得坐在地上——冬季兩項運動員在終點再累也不能躺倒，因為背上還背著一把步槍。中國隊（程方明/閆星元/朱朕宇/張春雨）在21支參賽隊伍中排名第16，這是中國隊時隔30年后再次參加該項目比賽。

2月8日，張春雨參加了自己在北京冬奧會上的第一個比賽項目，冬季兩項男子20公里個人賽。那天姜克紅恰好被調去支援，在出發點附近，他拍下了號碼布上印著“64”號的張春雨，“其實我們在拍的時候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能跑到什么名次，只是每個中國參賽運動員都盡量拍到。后期編輯會根據號碼布對上名字和名次。”

張春雨在終點沖線時，守在那個點位的攝影師摁下了快門，他位列92名，是當天參賽的最后一名。

2022年北京冬奧會，中國代表團首次實現了全項目參賽，其中31個小項是首次參賽。在谷愛凌所向披靡、蘇翊鳴一飛沖天、徐夢桃逐夢成真的同時，中國代表團的越野滑雪、冬季兩項和北歐兩項的運動員們也在拼搏，他們在艱苦大項里完成了不可思議的比賽，創造了項目參賽的歷史，在茫茫雪原間為后來者留下了可參照的印記，卻沒有進入大眾視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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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到底，不會錯的;堅持到底，就是成功！”2月11日，冬季兩項20公里比賽結束后第三天晚上，張春雨發了一條微博。第二天，他在男子10公里的比賽中獲得了第76名。這天中國女子越野滑雪運動員在4×5公里接力決賽中獲得第10名，超越了中國隊在1984年薩拉熱窩冬奧會創造的最好名次第12名。

“冬奧會什么項目最難？”搜索會告訴你是越野滑雪。越野滑雪項目起源于北歐，賽道路線長、比賽時間長，是典型的耐力項目，也被稱為“雪上馬拉松”。

與夏季奧運會最后的馬拉松大戰相似，冬奧會也將男子50公里越野滑雪和女子30公里越野滑雪設為整個賽會的競技高潮，這兩個項目堪比馬拉松的天花板“山地越野”，為彰顯其硬核地位，頒獎儀式設在了閉幕式上。

在“最難”的越野滑雪上又發展出了冬季兩項和北歐兩項兩個“最卷”的項目，它們共同構成北京冬奧會的超級金池——其中越野滑雪共產生12枚金牌，冬季兩項11枚，北歐兩項3枚。要想在冬奧會上稱雄，必須有一幫能在雪原高山上奪金的硬漢和鐵娘子。

冬季兩項起源于挪威，是從當地冬季狩獵演化而來的超級競賽，由越野滑雪和射擊相結合，要求運動員既要有由動轉靜的能力，又要有由靜轉動的能力。

中國冬季兩項隊聘請了挪威國寶級名將比約達倫執教，他參加過1994年以來的6屆冬奧會，共獲得8枚金牌。2019年，他接受了中國隊的邀請，以中國冬季兩項隊總教練兼男隊教練的身份，開始了自己的第七次冬奧會之旅。他的夫人也是一名優秀的冬季兩項選手，曾獲得3枚冬奧會金牌，是中國女隊的教練。

中國冬季兩項隊還配有兩名射擊教練、一名錄像分析師、一名器械專家。在兩位名師的率領下，張春雨和隊友們進步顯著，實現了北京冬奧在冬季兩項滿額參賽的目標。

盡管尚在陪跑，但他們每一點進步都在推動中國雪軍在這個最難的項目上向前。寶貴的冬奧會參賽經歷也在加深他們對項目的認識，訓練中隊員們的射擊命中率相對較好，但在大賽中，想要控制沸騰的情緒、屏氣凝神，并非易事。比約達倫教練在鹽湖城和長野曾分別奪得過4枚金牌和1枚金牌，都靈冬奧會上他原本可以輕松獲得冬季兩項20公里的金牌，但他在射擊中的一次失分，便讓金牌旁落。

張春雨2月8日也是因為射擊被扣分，第二個射擊點他五發一中，第三個射擊點他五發零中，個人賽每射失一次，就直接扣掉一分鐘，這個致命的失誤讓原本選拔成績不錯的他，嘗到奧運第一戰墊底的苦澀。但年輕人善于學習，等到2月15日他第三次參賽時，擔任接力第四棒的他每一槍都很穩，最終和隊友一起獲得了第16名的好成績。

趙嘉文所從事的北歐兩項由越野滑雪和跳臺滑雪組成，在挪威和瑞典流傳很長時間，成為北歐傳統項目，又稱“北歐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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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奧會歷史上，挪威人的成就無與倫比。挪威運動員在此前的23屆冬奧會上總共贏得了368枚獎牌，其中包括132枚金牌，是冬奧歷史上獎牌數和金牌數最多的國家，這個五百多萬人口的北歐國家是當之無愧的“冬季運動之王”。

本屆冬奧會，挪威代表團最終以16枚金牌稱雄金牌榜。北京冬奧會首金和最后一枚金牌都是由34歲的挪威女將特蕾絲·約海于格獲得的。她在2月5日進行的越野滑雪女子雙追逐（7.5公里傳統技術+7.5公里自由技術）中奪得首金，這也是一個很卷的項目，“雙追逐”是指參賽選手在15公里的比賽中，先后采取兩種姿勢展開追逐。此后，她奪得女子10公里（傳統技術）個人項目金牌，最后一個比賽日，她又斬獲女子30公里集體出發（自由技術）的金牌。

挪威冰雪軍團的強大在于他們不止擁有這一個多金悍將，早在2月13日，冬季兩項女子10公里追逐比賽結束后，挪威軍團就誕生了本屆冬奧會首個“三金王”——名將馬特·奧爾斯布·蕾塞蘭以34分46秒9的成績奪得金牌。這也是她在本屆冬奧會上的第三枚金牌，之前兩項冠軍分別是冬季兩項女子7.5公里短距離、混合接力4×6公里。

說到這里，您也許理解了為什么開幕式的最后一棒會選擇越野滑雪運動員和北歐兩項運動員了，兩個首次參加冬奧會的年輕人，是中國冰雪軍團開始進軍基礎大項、角逐主戰場的代表，更是中國成為冰雪運動強國的明日力量。

北京冬奧會在2月20日落下帷幕，在最后兩個比賽日里，中國越野運動員也參加了男子50公里集體出發（2月19日，因天氣原因改為30公里）和女子30公里集體出發（2月20日）賽事，19日在惡劣天氣中出戰的四名男子運動員全部完成了比賽——陳德根、哈得斯·巴德里汗、王強、劉榮勝分別排名41、45、46和48位。第二天的女子比賽中，池春雪獲得第38名，李馨獲得第46名，巴亞尼.加林獲得第47名，開幕式主火炬手之一迪妮格爾.衣拉木江獲得第60名。

也許很長時間內，他們的成績都不會名列前茅，但值得我們把目光投向他們，如同投向冠軍。記住在最難的項目里努力突破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