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理物品時,翻出一些日記本,我隨手翻看一段文字:“我后來的朋友總是一茬一茬的,階段性的或地域性的。想要長久,卻充滿障礙。可能是城市太大的緣故,也可能是遷徙太過頻繁,人與人之間很容易走散。一旦離開那個地方,或過了那段時間,我們便會失去聯系。”
記不清是哪一年,隔壁的鄰居總是來了又走。人來人往,不到半年時間換了三撥人,有剛畢業的大學生,有年輕的小情侶,有衣著光鮮的白領。雖互為鄰居,但彼此并不熟悉。他們日升而出,日落而歸,和我幾乎打不上照面。即便是偶遇過幾次,有過些許印象,但我還是記不清他們的面孔,只是隱約記得他們被生活透支的疲憊模樣。
很快,北京的冬天到了。隔壁住進一個年輕女孩,和我年齡相仿。我不知道她為什么一個人來北京,但她看起來對這座城市充滿向往。也許這就是北京的魔力,即便它粗獷、擁擠,但還是會有人為之前赴后繼。
她時常一個人吃飯,偶爾會來我家聊上幾句,有時順便一起吃飯。時間久了,我們便逐漸熟絡起來。在北京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沒有朋友,沒有社交,生活圈里只有她。我一度以為只有自己是這樣,后來發現其他人也如此。也許,這就是大城市,可以輕而易舉遇見很多人,但若想與一個人有長久的交集、產生深厚的感情,并不容易。
夏天的時候,我們一起逛了“798”藝術中心。她說這是她最喜歡的地方。那時的“798”還很清靜,從胡同的一頭到另一頭,沒多少人。我們買上些吉事果,拿著拍照,像大學生那樣。
秋天時,她失戀了。她說她在這座城市感到孤單,希望我能陪她說說話。我坐在床邊,聽她聊起從前,聊那個從未看望過她的男朋友。我問她,他喜歡你嗎?她說,喜歡。她說“喜歡”二字時,看起來十分肯定。可我不信。一個人如果喜歡一個人,怎么會連看望的時間都沒有。但我不忍心戳破她心中殘存的美好,所以,我選擇三緘其口,并予以適當的安慰。
半個月后,她告訴我她又戀愛了,和公司的一位同事。她看起來恢復得不錯,至少看不出太多前一陣失戀的痕跡。我問她是認真的嗎,她說是的。
那時的我,不能理解她為什么可以輕易從一段感情里抽身出來。在我看來,所有的感情都需要深思熟慮,不可以隨便開始。但她不,她對待感情總是灑脫很多。多年后,我只身一人來到上海,終于明白了那時的她。這是大城市贈予每個年輕人的孤獨。這孤獨容易使人對感情產生一種依戀,也容易使人對一個人產生好感。
又一個冬天,她搬去了別處。我們一起吃了頓飯,便分開了。之后,很少見面,也很少聯系,起初,我們會在網絡上聊幾句,后來便沒了音信。我們像兩條平行線,消失在各自的世界,像不曾遇見過。
這便是大城市的感情,不容易建立,卻容易走散。起初使人傷感,漸漸便習以為常,人對情感的免疫力也因此得到鍛煉。再后來,年紀漸長,對五彩紛呈的交際不再沸騰。也可能是愈發挑剔,對不能帶來精神愉悅的關系失去耐心。很多人,其實還不錯,但總是過目即忘。
花開了一茬又一茬。陽光明媚,映著桃紅柳綠。一些事,昨天還歷歷在目,今日就遙遠得像發生在上個世紀。這微不足道的想念,像成片的綠,蔓延在心里,伸出窗外,成就了春天。牛奶配著面包的早晨,帶一點兒黃油的軟糯,是心安的味道。
(孫毅然薦自《時代青年·悅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