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臥底”

文/芽芽 圖/貓小四

三個“臭皮匠”擠在一起，頭頂著頭，臉對著臉。可惜既沒碰撞出什么有用的火花，也沒激發出一個諸葛亮。

“事到如今，只能去臥底了！”姜大牙把兩顆大兔牙咬得咯吱響。

“臥……臥底？”另外兩雙眼睛迷茫地對視，卻沒從對方臉上找到答案。

放學前，班主任“唐三藏”用念緊箍咒的語氣，通知了一件平平無奇的大事：期末考試前，班里將舉行一場辯論會，辯論的主題是：暑假該不該留作業？大家自行組隊，獲勝隊伍所選的辯題，將決定這次暑假作業的去留。

換作平時，“唐三藏”的話就是催眠曲，眼皮半耷的姜大牙早就進入夢鄉了。可今天，這消息猶如一道驚雷，劈醒了姜大牙和“同伙”—艾迪森和孔小明。

要說班里誰最不想寫作業，四（1）班人人心知肚明。作為德智體美勞樣樣都是F級的5F聯盟，姜大牙他們仨豈止是不喜歡寫作業，簡直是對寫作業過敏，聽到作業兩個字都呼吸困難，頭皮發麻。

要說班里誰最想寫作業，在姜大牙看來當屬“眼中釘”—5A小隊。這群樣樣都優秀的尖子生沒事就愛在書山中攀登，有空就去學海里游泳，一天不寫作業，他們肯定寢食難安，渾身難受。

放學后，姜大牙立刻召集艾迪森、孔小明商議對策。

“5A小隊一定會選‘暑假該留作業’，咱們只要打入敵人內部，竊取他們的機密材料，提前做準備，比賽時一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姜大牙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艾迪森和孔小明贊同地點點頭。

“當臥底，首先就是要搞清敵人的活動軌跡。”姜大牙煞有介事地拿薯條蘸著番茄醬，在衛生紙上畫起地圖，“這是圖書館，這是自習室，這是實驗室，5A小隊的‘老巢’必在其中之一！”

艾迪森自告奮勇：“我去偵察！”

很快，艾迪森就傳來了新鮮熱乎的壞消息：“這三個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

“別慌，還有個好消息。”艾迪森歪嘴一笑，“通過運動服上的汗臭，我發動‘狗鼻子’技能一路追蹤，果然在籃球場上發現了他們。”

姜大牙欣喜若狂：“快說說，你得到什么有用的情報了？”

“這個情報還真挺有用的，老大，你知道籃球和排球砸到腦袋上哪個更痛嗎？”

姜大牙陷入沉思，“從材質和個頭上來看兩個應該差不多吧。”

艾迪森淡定地揉了揉腦袋說：“我覺得還是頭比較痛。”

看著一本正經的艾迪森，姜大牙的白眼簡直要翻上天。出師不利，但姜大牙并不泄氣，他立刻將殷切的目光轉向孔小明。

“當臥底，就要讓敵人覺得你們‘臭味相投’，對你放下警惕。”姜大牙將一張皺皺巴巴的宣傳單塞到了孔小明手里，“這是學校發的‘小學生必讀經典書目’，也是5A小隊的精神食糧。下周三有個讀書會，你抓緊預習預習，萬一和這群尖子生共鳴上了，核心機密還不是手到擒來。”

然而好運依舊沒有眷顧5F聯盟，讀書會結束后，孔小明愁眉苦臉地回來匯報。

“我熬夜背了幾篇名著的讀后感，想著怎么也能押對一道題，可你們知道5A小隊平時都看什么書嗎？”

姜大牙和艾迪森的頭搖得像兩個撥浪鼓。

孔小明掰著手指，“‘唐三藏’上周沒收你的那本《恐龍百科》，我媽認定的‘閑書’《UFO探索》，還有艾迪森一直想買的那套《熱血籃球》漫畫！”

姜大牙和艾迪森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下巴差點都要脫臼。

“他們侃侃而談的時候我只能假笑，輪到我發言，我才剛說到桃園結義，他們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件出土文物一樣，簡直丟死人了！”孔小明捶胸又跺腳。

短時間痛失兩名大將，姜大牙怒火中燒。正所謂擒賊先擒王，他決定親自出馬去會會5A小隊的隊長安凱。

放學后，姜大牙埋伏在安凱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準備制造一場“偶遇”。

“‘你好’是不是太生疏了，‘hello’好像又太俏皮……”當姜大牙還在糾結開場白的時候，安凱出現了。

姜大牙立刻表演“川劇變臉”，擺出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反派經典微笑，“嗨……”

安凱倒沒有多驚訝，只是熱情回應道：“嗨！”

姜大牙內心狂喜，果然是“嗨”，接頭暗號這不就對上了！他乘勝追擊，拋出醞釀了一天的蹩腳臺詞：“好巧啊，你也走這條路啊！”

安凱點點頭，“你也是嗎？那以后咱們可以一起走啊！”

誰能想到安凱還“自投羅網”了，姜大牙簡直要笑掉大牙：“好啊，好啊！”

開局的順利讓姜大牙自信心爆棚，為了能盡快滲透進安凱的生活，姜大牙開始向安凱發動猛烈“進攻”—安凱打球他在場邊當啦啦隊，安凱做實驗他在一旁當助手，安凱吃螺螄粉他就吃臭豆腐助興，反正有安凱的地方，就少不了他姜大牙。

在姜大牙的“窮追猛打”下，他倆的關系突飛猛進。別說外人會誤會他們是深交十年以上的好友，連姜大牙自己有時也會因“入戲太深”產生“錯覺”：其實和安凱當朋友也蠻不錯的嘛。但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不對不對，我可是來臥底的，打探情報才是第一位。

這天，姜大牙假借數學考試成績不好的名義，請安凱講題，其實是想趁機打探打探辯論賽的消息。安凱依舊沒有一絲懷疑，立刻答應下來。

“小紅有五本復習資料……”安凱讀著應用題的題目。

姜大牙見縫插針：“對了，你們的辯論賽資料準備得怎么樣了？”

安凱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好準備的，我張口就能說出一百個論據。”

呵，好大的口氣啊，姜大牙撇撇嘴。

安凱繼續：“小剛有六本作業……”

姜大牙立刻搭茬：“是啊，暑假確實應該留作業的。”

安凱盯著姜大牙，摸了摸他的額頭：“你想寫作業？你沒發燒吧？”

姜大牙小聲嘀咕：“別裝了，說得好像你不想寫作業似的。”

安凱眉頭一皺，“我當然不想寫了！我們還準備選‘不留作業’那個論點呢。”

安凱的回答把姜大牙搞迷糊了，但很快一個可怕的想法冒了出來：難不成安凱已經發現了他是臥底，想編個幌子讓自己放松警惕，好在比賽時反將一軍？

姜大牙的腦門和手心突然開始冒汗，可安凱卻面不改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騙人。

“把你的數學卷子拿出來我看看。”胡思亂想的時候，姜大牙聽到安凱在催促自己。他手忙腳亂地翻出書包中唯一一張卷子，可上面明晃晃地寫著“I'm fine,thank you”。

看著安凱寫滿問號的臉，姜大牙趕緊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其實……其實我英語也不好。”

“正好，給你推薦一個英文動畫片，你多看兩遍，保證英語水平噌噌提高！”

為了不打草驚蛇，姜大牙只能苦笑著答應下來。然而從看動畫片開始，打探情報的事算是徹底擱置了，為了能看懂動畫中的人物對話，姜大牙每天抱著英漢詞典邊記邊查，活活把看動畫片變成了做翻譯題，就連夢里也被單詞追著跑。

臥底行動沒有進展，但姜大牙的英語成績卻有了質的飛躍。月考成績出來后，英語老師也不敢置信地把嗓門提高一個八度：“姜大牙，96分！”

炙熱的目光像一支支火箭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姜大牙覺得臉上簡直要著火了，上次五門考鴨蛋的時候，他都沒覺得這么不好意思。

嘈雜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螞蟻般爬進了姜大牙的耳朵：“肯定是抄的。”“對啊，他怎么可能考這么高？”

姜大牙想說點什么，可喉嚨卻干得發不出一點聲音。余光中，姜大牙發現有人在看他，是安凱。

“都別說話了，咱們上課。”老師一聲令下，“螞蟻”四散離去，可姜大牙心里卻酸溜溜的。

這堂課上，老師示范了一段很難的英語對話，所有人都埋下頭，生怕被老師點名。突然，安凱舉起了手：“老師，我想和姜大牙試試。”

老師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同意并用眼神示意姜大牙起立。姜大牙心里一百個不情愿，也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

安凱自信地發問，姜大牙磕磕絆絆應答，但最終還是完成了對話。老師開始鼓掌，艾迪森和孔小明也開始鼓掌，掌聲越來越大，姜大牙豎起耳朵，這次的掌聲很純粹，沒有一絲雜音。

可姜大牙的心卻沉沉地墜著，沒有一點輕松的感覺。這些天他想方設法接近安凱，是為了打探出情報，打敗5A小隊。可此刻，最初的想法被很多復雜的感情沖得越來越淡。

放學的路上，姜大牙單刀直入，“安凱，我知道英語課上你是在幫我，你干嗎對我這么好？”

“幫助朋友有什么問題嗎？”

“朋友？你難道沒聽說過‘好生’和‘差生’之間隔著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哪有5A和5F成為朋友的？”

“沒想到你地理學得還不錯嘛，”安凱忍不住大笑，“不過你要真是差生，那咱倆這段時間每天都在一起，怎么沒見你把我‘傳染’成差生呢？這只能說明你本來就是好學生，只不過好得不夠明顯罷了。”

聽了這話的姜大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就像夜市上的鐵板烤魷魚，滋啦啦地發燙。當晚，他把安凱的話也告訴了艾迪森和孔小明，一向咋咋呼呼的三人竟然都沉默了。

暑假過去了，然后好多好多個暑假都過去了。

20年后，國內頂級翻譯姜大牙在接受采訪時笑著說道，他至今仍記得四年級那個特別的暑假，這也是他最快樂的一個暑假。因為這個暑假沒有作業，他能從天亮玩到天黑；也因為這個暑假，他重新認識了自己：這個世上從沒有什么差生，他們只是好得不明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