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間雕刻“國家名片”

□田甜

最冷門的職業是什么？如果在全國范圍內僅有9 名在職同行，會是什么體驗？董琪的答案是“幸運和責任”。

董琪是一名郵票雕刻師，名副其實的“稀有人才”。目前，全世界的郵票雕刻師不足百人，董琪很自豪自己是其中之一。

熱愛的事情變成終身事業

在天山腳下出生的董琪是土生土長的新疆人。當年她的父母響應國家召喚，從大都市奔赴大西北，把青春和心血揮灑在“第二故鄉”的熱土上，女兒則在大美新疆的廣袤天地長大成人。

奶茶和馕，開啟屬于董琪的一天。媽媽工作的郵政局，成了她每天放學后最向往的樂園，集郵柜臺里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紙片，帶她領略了穿越時空的大千世界，令她心馳神往。

大概是自小受到太多自然的教化和滋潤，董琪不但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還擁有沉靜的心性和靈巧的雙手。讀大學時，她選擇了工藝美術專業，畢業后被分配到新疆郵政局從事集郵工作。6 年后，她作為“優秀青年骨干”被派往“郵票國家隊”——中國郵政集團公司郵票印制局郵票設計室學習一年。

《己亥年》生肖豬郵票

后來，董琪無數次回想起那段決定她未來人生走向的時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指導我雕刻學習的是呼振源老師；教導我學水墨畫的是李德福老師；設計室的每一位藝術家都有問必答……”

能夠得遇名家，董琪如獲至寶，東西方雕刻藝術的交融，更讓她打開了新的大門。學習期滿，表現優秀的董琪被留在了“郵票國家隊”。

高強度的輸入，加上大量的實踐機會，讓她迅速成長起來，而雕刻凹版如同來自“方寸世界”的一束光，照亮了她的前路。

方寸之間自有文脈流轉

大眾眼中的郵票看似是一張張漂亮的小紙片，但實際上，見微知著，方寸之間自有大千世界。郵票雕刻凹版是防偽印業獨有的一種藝術形式和制版技術，在略大于郵票、約掌心大小的鋼板上手工雕刻出原稿的畫面和文字，再用過板機將原鋼板的圖案壓到鋼軸上，形成凸起的點和線，再把凸起的點和線過壓到印刷滾筒上，形成凹下的點和線，印刷于紙上才能形成最終的郵票雕刻圖案。最終，郵票呈現出凹凸起伏的觸覺效果，不僅具有一種獨特的藝術魅力，也大大提高了郵票的防偽性。

手工雕刻對專注力和準確性有極高的要求，雕刻師甚至需要用特制的雕刻刀在放大鏡下進行雕刻，雕刻深度以微米為單位，層次變化豐富。每一步都極盡復雜，也需要極致完美，容不得半點差錯。董琪說，想要在這么小的空間，講好中國故事、展示中華文化，需要許多工序的密切配合，郵票是集體的共同創作。設計師要深入研究每個選題，而雕刻師需要充分理解作品，在點線之間尋找最佳表現力，用雕刻版獨有的魅力，為精美的設計錦上添花。

董琪

“做這一行，強迫癥必不可少。”力爭完美早已融入董琪的血液。從1980 年我國發行第一輪生肖郵票開始，生肖郵票就承載了“方寸編年史”的重任，是郵票上的“年輪”，意義重大。當年為了《己亥年》那套生肖豬郵票，82 歲高齡的韓美林老師畫了上千稿，才最終確定了成品圖稿。董琪和同事徐喆希望通過雕刻凹版的精工細作，表現出小豬圓滾滾、肥嘟嘟的質感和歡快向前奔跑的動感，為此，兩個人請來鈔票雕刻家孔維云老師，在技藝上做了詳盡指導。通宵達旦，逐點商量研究，力求極致，他們還向制版和凹印車間的專家、同事耐心討教，把所有可能發生的問題都考慮在前……

當印樣終于通過時，董琪才長舒了一口氣，只有她自己知道，經歷了多少不眠不休的苦累、廢寢忘食琢磨細節的傷神和帶狀皰疹發作的痛楚……2019 年，這套《己亥年》郵票一經推出便備受贊譽。如今，當她打開郵冊重新端詳這套郵票時，她的心依然被回憶的甜蜜填滿：“可能身體上會很疲憊，但精神上卻很富足。”

用刻刀為國士立傳

2020年初，全國人民都積極投身于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戰疫”中，郵票作為特殊的歷史見證，自然不能缺席。董琪創作的《萬眾一心》郵資紀念封、明信片成功中選。她將中國傳統的“同心結”演化成匯聚力量的紅心，共同撐起一“眾”字形山峰，展現出強大的中國力量。而在創作過程中，董琪將自己在這段特殊時期的情緒熔鑄其中，產生了一個念頭：用雕刻版藝術為國士立傳！

帶著滿腔崇敬，董琪創作了袁隆平、屠呦呦和鐘南山3位“共和國勛章”獲得者的一組雕刻版肖像，用雕刻版郵票講述了中國科學家的故事。

董琪說：“世界上的第一枚郵票‘黑便士’就是雕刻版，多數珍郵也是雕刻版，因為它細膩立體，特別適合人物肖像。”她多方聯系尋找3 位科學家的照片，只有將不同角度、不同場景、不同神態的他們結合起來，才能呈現出立體鮮活的人物形象。

經過反反復復的思量，3 位科學家在董琪心中逐漸具象化——鐘南山院士白衣執甲，有他在的地方大家就能安心，董琪著重刻畫了他堅定如山的眼神；屠呦呦先生執著認真，卻又有著中國女性獨特的堅韌，董琪用鏤花毛衣體現了她的柔美；袁隆平院士質樸親和，他的包容總能給人大地一般的溫暖，董琪把創作的重心放在了他標志性的微笑上。“這次創作袁院士肖像，留給我巨大的遺憾。”原來，董琪本已約好要去袁隆平先生家中采訪，卻突然得知他逝世的消息……

這件事讓一直以來秉承“慢就是快”的精工細作精神的董琪深受震撼，當我們一次次為堪稱“大國重器”的科技新成果擊節叫好時，那些隱沒在背后的科學家們也在老去。他們值得被銘記，董琪的心里涌出強烈的責任感和時不我待的使命感。

由此，董琪選擇了12位科學家作為創作對象，用雕刻凹版展現他們身上的科學家精神。而她此前創作的3 位院士的肖像作品，被命名為《天空中最亮的星》，搭載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船飛上太空，真正成了天空中最亮的“中國之星”！

日拱一卒，功不唐捐。郵票雕刻極盡精巧，想要表現出畫面的張力，專注坐上大半天，可能只能向前推進幾毫米，而當郵票面世，付出巨大心血的雕刻師們，往往隱沒于熱鬧背后，無人得知。但董琪不以為意，她說：“我很享受專注的心流時光。”每一刀細膩的雕琢，都讓她更豐盈、更充實。當一個人習慣了在方寸間起舞，便擁有了無窮的乾坤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