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職業技術學院 盧子敏
鄉村治理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實現鄉村振興、共同富裕的內在要求。提升鄉村治理成效,既是鄉村發展的現實需求,又是對維護村民基本權益和共同富裕需求的回應。目前鄉村面臨著共富資源統籌整合、“習慣性治理”“流動性鄉村”所產生的治理困境。人工智能對治理領域的變革性作用已受到普遍關注和重視,推動人工智能與鄉村治理融合已成為共識,加快人工智能技術同鄉村的耦合治理已成為推進鄉村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抓手。但人工智能+鄉村治理耦合機制如何?人工智能耦合鄉村治理會出現哪些不適?如何改進?本文以F鎮“浙里興村共富”實踐為藍本,從公共性、規范性和效益性三個層面分析人工智能與鄉村治理耦合問題,并探討其可能面臨的挑戰與優化路徑,以明確人工智能在鄉村社會治理中的功能和作用。
F鎮位于浙江省諸暨市東部,區域面積166.64平方千米,常住人口77200人,是諸暨市第一人口地域大鎮、浙江省百個中心鎮之一。“浙里興村共富”設有理事明責、議事決策、干事創業、督事守紀、評事定績、以事識人等功能,有鎮、村級管理員和多個角色及縣、鄉、村三級應用大屏。F鎮是首批上線“浙里興村共富”應用場景的兩個村鎮之一,于2021年6月在全鎮村社上線運行實踐,已累計下派事項2848項,完成1505項,完成率53%,實踐成效初現。
鄉村治理造成效可從公共性、規范性和效益性三個層面集中體現:公共性體現為以村民利益為本,以公開、透明、公正方式處理村民利益事務;規范性關注程序合規性,強調鄉村資源分配及治理過程需合法化、制度化;效益性關注效率和獲益問題,能低成本達到鄉村治理效益最大化。“浙里興村共富”能從三個維度契合鄉村治理需求,提升鄉村治理成效。
“浙里興村共富”有利于增強鄉村治理透明度,擴大民眾參與度,提高縣、鄉政府的責任感。傳統鄉村治理中信息傳遞由鄉鎮政府主導,自上而下通過村干部資料下發、村委開會等方式,涉及范圍較小;且村干部從鎮政府領取工作津貼,難以或不能完整傳遞村民訴求。“浙里興村共富”應用可以提升鄉村治理的公共性。在參與性層面,“浙里興村共富”建立了縣、鄉、村三級政策信息傳遞通道,村民信息傳遞可通過“五議兩公開”的議事決策形式實現,也可對重大事項形成集聚性意見,擴大參與的影響。回應性層面,平臺既是上級政府了解下級政策執行動態的重要信息來源,也是村民監督地方政府行使權力的重要渠道。通過平臺數據,上級政府可實時掌握事情進展情況;通過民訴表達,村民能主動爭取權利。基于此,鄉村治理信息和數據逐漸透明化,公共服務質量也相應得到改善。
近年雖然農村“熟人社會”受到人口流動、個體主義和商品化等沖擊,但由于宗親鄰里、地緣血緣關系的壓力,仍存在人情往來、利益分化現象。鄉村治理涉及諸多方面,需要治理過程規范,消除人情往來、利益分化等影響治理成效的不利因素。
“浙里興村共富”有利于規范鄉村治理。從權責性來看,平臺對涉鎮涉村事項做了全面梳理,理清鎮村職責界限,從源頭上明確責任主體,從根源上明確鎮村權責事項。從規則性來看,平臺明確所有村重大事務決策和辦理執照“五議兩公開”、村務聯席會、直接派發三種類型來實施,要求上傳照片、文字記錄等規范性過程材料,推動議事決策程序規范執行,為惠農補貼、土地征收流轉、低保救濟等事宜處理提出規范化要求。從廉潔層面看,平臺通過重大事項報告、人員和事項預警功能,落實村干部底線管理,并協同“浙里訪”、“基層小微權力”監督管理系統等12個數據源、64個部門進行村干部督事守紀管理,大大壓縮了村委權力尋租空間,減少了腐敗現象的產生。通過鎮、村級評價、民主測評等環節,使村干部能夠按規則辦事,提升了公共治理質量。
由于鄉村的快速發展使得鄉村功能邊界不斷拓展,鄉村內部主體多元化和功能邊界拓展消解了治理資源配置效益和治理質量,催生了以制度、組織等為載體的治理技術應用。但鄉村事務煩瑣無序,無法使所有事務或環節精準納入計算范疇,產生了低效問題。“浙里興村共富”提升了鄉村治理效益。從效率層面看,平臺緊抓村鎮一體、基層黨組領導力、重大任務落實、規范議事規則等重點痛點問題,協同大數據局等64個部門,打通12個數據源,提高了數據整合能力和工作效率;同時建立鎮級主導、“鎮村一體”協同運行的扁平化組織,實現了進展情況一屏顯示,縣、鎮、村三級用戶同時掌握,工作部署在治理末端一貫到底。應用上線后即取得明顯成效。從預警層面看,平臺通過海量數據整合,增強了事務預判能力,有利于事前防控,提升了應對能力,維持了鄉村穩定。
總體而言,“浙里興村共富”在公共性、規范性、效益性方面契合了人工智能和鄉村治理耦合點,人工智能從回應訴求、確保方向、提升效益等方面提供了基礎的技術條件,并有效回應鄉村治理智能需求,鄉村治理為人工智能應用創設了實踐場景。
“浙里興村共富”應用場景實現了人工智能和鄉村治理多重耦合,初期應用也取得明顯成效。但線上、線下相融的治理模式,也面臨著挑戰:一方面村民公共意識覺醒,由于平臺功能設置方面的不足,導致村民參與廣度受限問題;另一方面,因智能治理所帶來的基層組織形態變革而產生的村干部績效考核標準、部門協同激勵和制度重塑的現實問題。
“浙里興村共富”通過規范村務議事程序拓展了村民參與村務決策渠道,但參與僅局限于部分村民線下在“黨員群眾建議、村務聯席會商議、黨員大會審議、村民(代表)會議決議”時有機會參與,且村民代表產生機制沒有明確要求,因此大部分村民難以通過平臺參與村務事項。加之農村因宗親關系、鄰里關系等因素的牽絆,顧忌面子、人情,難以表達真實訴求,而更傾向于通過網絡、非面對面的形式表達真實訴求。又加之“浙里興村共富”更側重于打造從上而下對基層村干部監督管理閉環的智能治理應用,村民參與村務的廣度和深度難以更好實現。隨著進一步深入應用,為更好地調動村民參與積極性,應動態調整平臺功能,增設村民參與和訴求上達渠道。
“浙里興村共富”縮短了治理鏈條,簡化了治理職能,提高了治理效率。但F鎮下轄28個村,各村重點事項差異,村組織基礎不一,干部良莠不齊:如有的村莊信訪頻發,有的村莊“一肩挑”支持度不高,有的村莊經濟發展遇瓶頸,有的村莊黨群服務中心急需改造,有的村委數字能力薄弱……通過平臺雖然能實時掌握事務進展,但派單-處理-考核流程和過程照片,難以完全反映部分鄉村事務的現實復雜性。且很多鄉村事務不是單一的管理主體與客體的關系,是多種利益主體,宗族、親屬、左鄰右舍等多種關系的交融。鄉村事務的繁復性決定了村干部投入成本和結果,進而影響到村干部的績效評定,而績效評定又和村干部薪酬直接關聯。鄉村事務的不確定性和繁復性為平臺考核村干部績效標準的設計提出了更高要求。
“浙里興村共富”以F鎮為試點,打造多部門一體聯動的基層智能治理體系。多部門協同聯動能帶來數據的可靠性、交互性、共享性,產生巨大共享效益。但數據可靠性的基本前提是在部門內部保證數據的真實性,不篡改、不修飾。但從條塊部門角度出發,由于部門本位主義與利益博弈,部門決策者兼具政治企業家和理性經濟人雙重身份,部分部門缺乏足夠的動力和決策能力推動多部門協同聯動不加修飾的原始數據共享;其次,從部門利益角度看,流程再造的成本巨大,后續甚至還會涉及崗位甚至處室的裁撤和新設。因此,“浙里興村共富”的快速推廣應用,依靠所涉各部門自覺或自決執行難度較大。
“浙里鄉村共富”圍繞干事主線,打造“扁平化”協同運行方式,推動建立“鎮村一體”的變革型基層組織,原有的系列制度面臨嚴重挑戰。且平臺應用涉及鎮副書記、分管領導、線辦干部、駐村干部、村“一肩挑”干部和其他兩委干部兩級人員,在鎮、村情各異情況下,如何實現數字化“一口歸集”村級事項,工作流程如何簡化高效,如何打通關聯部門數據,如何激發兩級人員工作動力,如何激勵駐村干部更好融入所駐村,需要制定全面科學的干部人事管理激勵制度;如何激發村委干事積極性,制定村干部多維考核制度,如何通過體制機制重塑、內生動能的激發,助力人工智能+鄉村治理最大效用的發揮,也是面臨的巨大現實問題。
“浙里興村共富”應用仍處于不斷摸索完善中,應堅持需求導向,動態完善平臺功能;制定多元多維考核標準;高位推動協同聯動;強化制度保障以不斷提升治理成效。
平臺應因鄉村實際,堅持以群眾為中心,緊密圍繞鄉村智能治理實際需求創設平臺功能,在打造村干部監管閉環的智能化治理模式的同時,根據村民參與村級事項決策的需求,增設村務反饋、訴求傳遞渠道,使平臺充分滿足鄉村治理中村民需求、保障權利、提供服務的功能;同時增設村民評價環節,以提升評價質量。目前村務處理評價,只有駐村干部和分管領導驗收考核后評價和村書記在鎮級評價基礎上按村干部工作態度和質量打分評價,缺少了服務對象評價環節。
科學的考核標準是客觀衡量事務效果的重要依據。“浙里興村致富”確立了干事賦分、榮譽表彰加分、民主測評得分、負面預警扣分的積分考核機制,根據積分實時排名,考核結果直接關聯津貼發放,激發了村干部做事創業的工作動力。但由于村情不一,村務難易有別,應從村務實際出發,建立數量+質量考核、日常+年終考核、工作紀律+業務考核、政府+服務對象考核的多維、多元分權重考核機制,并實行特色亮點工作獎勵機制,村干部工作實績突出,把其主要做法和工作經驗在全鎮村莊推廣;服務群眾等具有典型性的,可形成典型案例,給予一次性獎勵。相反,對于營私舞弊、違反規章制度和工作紀律的,因工作疏忽造成重大危害影響的,應嚴加懲處。基于此,建立崗責匹配、以績定酬、多維多元的考核機制,充分調動全鎮村干部工作積極性、創造性,為更好實現鄉村治理目標和共同富裕打造隊伍保障。
鎮政府在充分明確智能治理價值的基礎上,加強頂層設計,打通多部門協同聯動關節,解決聯動痛點問題。一是在《浙江省公共數據開放與安全管理暫行辦法》基礎上,制定本鎮《鄉村治理信息資源共享管理辦法》,明確規定各部門鄉村治理服務事項編碼統一管理規定,規范事項名稱、材料、流程、時限等,做到“同類事項、同一標準、同一編碼”,為實現信息共享和業務協同奠定基礎。二是強化數據資源規范,形成目錄資源編制規范,從技術上實現各部門的數據共享、比對和調用,減少村、鎮工作人員重復提交材料,降低辦事成本。三是積極開展數據檢查,提高數據質量,切實做到底數清晰、編目合理、更新及時。四是落實工作推進機制,實施高位推動。從鎮政府層面高位推動,自上而下推動智能化治理意識和應用地推開。通過制度和高位推進各部門數據資源共享,實現各部門、各層級數據信息互聯互通、按需共享。
制度保障是“浙里興村共富”應用順利高效運行的重要基石。一是按照有關要求和法定程序,清理不適應智能鄉村治理的地方性規章和有關規定,制定并完善《鄉村智能治理技術及運行維護管理規范》等管理制度和技術規范,依法推進“浙里興村共富”應用,為治理數據跨部門、跨區域、跨行業的互認共享提供制度保障。二是修訂完善績效考核制度。從全鎮層面將其列入政府年度重點工作和重點督查事項,并列入各部門負責領導績效考核之中,實時監督考核數據質量、共享開放程度等。三是完善激勵機制。對于數據治理高、推進效果好的,按照規定予以表彰獎勵,對不作為、慢作為,實施問責機制。四是建立分層分類培訓制度。加強村、鎮工作人員智能化治理業務培訓,提高人崗匹配度,打造專業化隊伍,夯實人才基礎。
人工智能和鄉村治理在“浙里興村共富”場景實現公共性、規范性、效益性三重耦合,但重心是鄉村治理,人工智能是工具、手段,共建多元合作共治的鄉村治理體系機制,實現鄉村振興和共同富裕是最終目標歸宿。
首先應當充分肯定人工智能在鄉村治理中的實踐成效,為智能鄉村治理提供了技術支持,提高了鄉村治理效率和服務質量,拓展了村民參與渠道,規范了鄉村治理程序。然而,人工智能也需要融合其他要素不斷進行匹配調適才能實現治理目標。人工智能+鄉村治理的理想狀態是公共性、規范性、效益性三層耦合互構、相輔相成的實現。但受技術、制度、規范等影響,在應用過程中難以同理想形態要求完全吻合。村情差異巨大,人工智能嵌入鄉村治理的力度、寬度和深度也各有不同,因此,理想成效的最終呈現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其次,人工智能+鄉村治理不能唯平臺數據論。平臺信息是人為編寫,照片也是人為拍照,呈現的是編寫者和拍照者想呈現的部分內容,不一定是鄉村事務處理的實際過程。人在績效考核壓力下,可能會迎合考核要求,進而出現村干部美化數據信息的可能。為此,多維考核機制成為智能化治理的必須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