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客

● 田延敏

收秋打夏，確保糧食顆粒歸倉，歷來是農民的要緊事、撓頭事。不知何時起，走鄉入戶、幫人收麥這一季節性職業——麥客，應運而生，而在機械化普及的今天，又悄然退出田間地頭。

小時候，我家住在鄂西山區，耕地多為小塊山坡地，機械作業困難，夏收時還極易下“跑暴雨”，即使麥子種植面積不大，麥收時同樣面臨時間急、人手緊的難題。于是，鄉親們便想出了一個類似于麥客收麥的辦法——互助收麥，老家叫“轉工”，幾戶人家相互邀約，誰家的麥子先熟就先幫誰收，哪天的雨情急就找更多的勞力“大會戰”。看著大人們忙忙碌碌的身影，我時常忍不住拿起鐮刀加入搶收的隊伍，算是幫點小忙、湊個熱鬧。收割完畢，扛著麥子送到東家，鄉親們樂呵呵地聊著家長里短，我也“理直氣壯”地享受主人的美食和豐收的喜悅。

高中畢業后，我參軍入伍去了北方，沒想到軍旅中也成了“麥客”。那是上世紀90年代初，連隊每年組織專業分隊赴機場駐訓，都分散住在附近老鄉家。我們班的房東崔叔有兩個兒子，都在外打工。駐地石家莊位于冀中平原腹地，一馬平川，麥接千里，是國家重要的優質小麥主產區，家家戶戶都種有很多小麥。當時聯合收割機還不常見，多數農戶靠手工作業，收麥任務十分繁重。為解民之所急，麥收時節，部隊專門放幾天農忙假，幫助駐村農戶收麥。才到五月，連隊就開始做思想發動工作，從擁軍模范戎冠秀的英雄事跡，到擁政愛民的光榮傳統，再到秋毫無犯的群眾紀律，講得大家恨不得馬上提著鐮刀沖向麥地。到六月中旬麥熟時，駐訓官兵就以班為單位，從緊張的訓練場轉入火熱的麥收場。

古時“麥穗人許長，谷苗牛可沒”，但現在推廣抗倒伏的低矮品種，收麥時只能“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了。我們天沒亮就悄悄下地，比著割，搶著干，生怕比別人落后。等房東大叔下地時，我們已經收割了一大片。再接下來就一邊割，一邊捆，收攏成堆，最后用農用車拉到脫粒機上打成麥子，裝袋拉到曬麥場，晾曬好了再一一歸倉。每天中午，房東大娘都會做槐花小餅子、豬肉大包子、家常大熬菜給我們吃，還送上井水泡過的大西瓜。我們圍坐在槐花樹下，邊吃邊聊，親如一家，其樂融融。

后來隨著工作調動，我逐漸遠離了麥收一線，但愉快的麥客經歷時時在腦海中浮現。我時常打聽房東的莊稼長勢，了解國家的麥收消息。隨著國家“三農”政策的逐漸發力和農業科技水平的逐年提升，人力麥客早已被機器麥客所取代。農機稱霸麥田，實行跨區收麥、集團作戰，全國日機收面積超過2000萬畝，何等壯觀。各地政府還專門成立“麥收服務隊”，解糧農之憂，化麥客之難，農民再也不用擔心豐產不豐收了，麥客也不用再怕“拖修保供”等跨區難題了。據媒體報道，河南、河北、山東的麥收大會戰中，裝備了北斗衛星導航系統的智慧農機成為三夏生產的新力量，技術人員只要提前規劃好進場路線，然后一鍵啟動，收割機就會自主進入麥田自動收割作業，一人可以同時控制多臺收割機，中國農業正在向智能化的方向高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