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變狠活，這事有人管不

梅姍姍

一勺三花淡奶，能讓看上去寡淡的牛骨湯直接變成奶白的羊湯，熬了幾十年牛骨湯的大爺看得直喊騙人。這就是最近流行的“科技與狠活”和“海克斯科技”。“海克斯科技”一詞出自游戲《英雄聯(lián)盟》，是一種融合了魔法與科技的技術，在某平臺被用作指食物制作過程中加入添加劑后，口感和外觀有質(zhì)的提升。

其實，過去兩百年里，只要一個國家經(jīng)歷過食品的大規(guī)模工業(yè)化生產(chǎn)，就必然有“海克斯科技”戴著王冠親臨指導生產(chǎn)。

食品里加科技？最初也是一片好心

甲醛，一個從上古時期就存在于大氣中的氣體。每當山火爆發(fā)，或太陽與氧氣接觸，甲醛就可能產(chǎn)生。但直到19世紀中葉以前，它并沒有被人類清晰認知。

德國化學家威廉·馮·霍夫曼于1866年首次寫出了甲醛的分子式，讓這個如今如雷貫耳的氣體擁有了獨屬于自己的身份證編碼。初“誕生”的甲醛年輕稚嫩，沒展現(xiàn)出特性，不能量產(chǎn)，更談不上應用。

時空轉換到“干飯人”的世界：同一時期，牛奶摻假成了熱議的話題。

那是個沒有冰箱無法保鮮的時代，新鮮牛奶如果不及時賣掉，就會變成酸臭的廢水。為了最大化利潤，商人找到了保存鮮奶的方法——在脫脂的鮮奶里摻水、加熟石灰或粉筆灰以保持白色，再加上屠宰場不要的小牛腦漿，讓奶看起來仿佛脂肪醇厚的樣子。

19世紀末，工業(yè)革命帶來了化工業(yè)的飛速發(fā)展。世界在短短十幾年內(nèi)，突然多了大量類似甲醛的合成化合物分子。科學家們夜以繼日地研究著如何運用這些新物質(zhì)，甲醛在這時被挖掘出具有防腐的能力。

一杯純水，灌入35%～40%的甲醛氣體，涂抹在生物尸體上，就可以保持不腐敗，這杯液體也叫福爾馬林。而后，工廠也在對焦油的加熱反應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工業(yè)化生產(chǎn)甲醛的方法，甲醛也在醫(yī)學和工業(yè)領域找到了更多的適用場景。

新科技誕生之初，攜帶的本是人類對改善生活的美好愿景。

科技一步步走向狠活

既防腐，還保鮮？美國的牛奶商們從尸體防腐技術里產(chǎn)生了某種新靈感。在沒有任何化學或醫(yī)學的認知下，美國牛奶商人率先將“新科技”引進食物，并且見證了奇效：滴了甲醛的牛奶，在室溫超過36℃的環(huán)境里即便放上兩天都完全不會變質(zhì)，甚至還增加了一股奇怪的甜味，并且這種甜味可以掩蓋略微腐壞的牛奶的酸味。

有了科技的加持，牛奶商瞬間來到“利潤烏托邦”。那是個還沒有健全的法律法規(guī)約束、沒有產(chǎn)品質(zhì)檢環(huán)節(jié)存在，更沒有食品安全概念，只有賺不完鈔票的世界。

很快，美國就開始有每年超過40萬嬰兒無故死亡，他們大多來自貧窮家庭，只能買得起加了甲醛防腐的牛奶。

甲醛并不是個案。新舊世紀交接的20多年里，你能在廉價葡萄酒里發(fā)現(xiàn)合成水楊酸做防腐劑——小劑量可以止痛，大劑量可以導致胃出血；能在廉價的黃油、培根、火腿里發(fā)現(xiàn)硼砂——一種天然廉價礦物鹽，多用于清潔劑。

還有提煉自煤炭的新型合成染料，工業(yè)酒精加了可以充當威士忌。而且由于沒有法規(guī)約束，這種科技狠活可以完全以威士忌原名賣出，不需要任何標注。

試毒小隊，食品界的英雄聯(lián)盟

1901年，一則別樣的招募信息出現(xiàn)在美國主流報紙：“只有勇敢者才敢吃的盛宴。”

美國農(nóng)業(yè)局將在化學家哈維·威利教授的指導下，首次開設一家科學食堂。參與實驗的人將會要求一日三餐食用目前市面上最常見的食物添加劑，來測試其對人體會產(chǎn)生的影響。

“每一次新的用餐，我們都會增加添加劑的劑量，我們會極其嚴謹?shù)乇O(jiān)測您全方位的健康。當您健康開始出現(xiàn)問題時，實驗將終止。”

這是人類史上第一個關于食品添加劑的活體實驗。為了找到食品添加劑的安全值，哈維·威利教授四處宣講，成了政府的眼中釘、商人集體的肉中刺，他收到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恐嚇信、各種死亡威脅，但“試毒小組”還是有驚無險地成立了，因為老百姓需要。

老百姓不是不知道食物有問題。但由于缺乏專業(yè)知識，他們說不明白食物的問題，也無法輕易撼動已形成利益鏈條的上游企業(yè)。招募信息仿佛曙光，老百姓紛紛自愿參與“試毒小組”。最終，試毒小組由12人組成。這個為期3年的實驗，確證了當時肉類和奶油類食品制造商添加的硼砂量可以導致“食欲、消化和健康紊亂”；添加水楊酸會導致惡心和頭暈。雖說實驗精準性有待提升，但人體實驗至少表明，這些添加劑的用量需要被法律法規(guī)嚴格控制。

1906年，美國《純凈食品和藥品法》通過并生效，它間接影響了其他國家的食品安全法。

雖說是食品安全法背后的絕對功臣，但化學家哈維·威利教授從來沒有說過食品添加劑有害、不能被允許使用。事實上，他在所有場合也都在表達：之所以敦促食品添加劑法規(guī)的制定，就是為了讓添加劑在安全的劑量里被合理使用，幫助食品商人擁有更長久的收益。

食品添加劑的誕生，極大地延長了食物的壽命，也增加了人類食物的可能性。但一切都要在合理劑量的前提下，而且要保證消費者擁有知情權。

小貍//摘自風味星球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大冰咂/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