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 江河湖海，去看朗月繁星

何安

1

課間活動片刻后，我匆忙回到座位上略帶急切地翻動著桌上標注著“三十二”的公共用書。

不出所料，我在書里發現了一張便簽。

便簽上是整齊雋秀的字跡，內容都是些瑣碎事情。但我很認真地看完，珍重地把它放進鉛筆盒里。

我拿出一張印著向日葵圖案的便簽，正準備提筆寫回信時上課鈴響起。

每周五的閱讀課是高三少有的能稍微放松神經的時機。

為了方便管理和節約資源，所有閱讀課的圖書都被學校編了號。幾個班級共用一批課外書，上閱讀課前老師就會派人去辦公室搬書，然后按照學號發給同學們。所以我和高三年級所有班級里學號是“三十二”的同學們共用著這本書。

我看著便簽紙上的花朵發呆，思緒飄到高三第一次上閱讀課那天。

彼時我剛經歷了高三摸底考試，中等偏后的名次讓我看不見前路和希望。我焦慮不安又無處發泄。

那周的閱讀課上，我看著桌上的“三十二”號書忽感一陣煩躁。我皺著眉頭隨手將它塞進桌兜。

或許是我動作太大的原因，或許是冥冥之中注定，一張小小的便簽紙從書里飄了出來。

一張邊緣畫著幾節竹子的綠色便簽紙，上面是幾行小字：“已經沒有人相信我可以了，難道我也要不相信自己嗎？

不！我要做自己最忠實的鼓勵者和最誠懇的擁護者。”

因為太過用力，我的手微微顫抖著，便簽紙被我捏得變了形。我長久地盯著那幾行字跡，直到眼角濕潤。

我小心翼翼地把便簽紙放進鉛筆盒里，又反復斟酌，將另一張便簽夾進公共用書里。

我想給這位不知名姓的同學一點力量，也給我自己一點力量。于是我絞盡腦汁，最后在便簽紙上寫下——“堅其志，苦其心，勤其力，事無大小，必有所成。——曾國藩”

似乎還不夠，我又寫了大大的“加油”。

把便簽紙夾進書里之前，我還在它下面畫了幾節小小的竹子。

從那天起，我和另一個學號是“三十二”的同學之間有了隱秘的交流。于是對我來說每周五的閱讀課，除了是高三少有的放松時刻，也是我和TA借助閱讀課和公共用書進行思想交流的媒介。TA喜歡分享一些學習生活里的小事，我偏愛摘抄些喜歡的文字。

我不知道TA是哪個班的哪位同學，也不知道其他共用這本書的同學們有沒有看到我們留在書里的便簽。

我只知道我從那位素未謀面的朋友身上獲得了無限的能量。

從看到TA的那張便簽開始，我就很努力地調整自己，邁出了在高三這條跑道上堅定的第一步。

2

高三這場馬拉松無疑是對我們素質的綜合考驗。第一輪復習時我感到自己基礎不牢，于是我對照課本從每一科最基礎的知識點開始學起。

沒多久我就嘗到了寸步難行的苦澀。很多明明是課本上最基礎的知識點，可對我來說卻還很陌生。我把心底的酸澀咽下，把T A夾進書里的第一張便簽拿出來自我激勵，然后咬牙堅持。

從高三開學到飄雪的十一月，我把“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背了無數遍，數學函數解析式解了無數個，英語優秀范文背了無數篇，物理受力分析運動軌跡畫了無數次，生物遺傳規律患病概率題算了無數道，化學反應方程式記了無數條……

終于在第一場雪落下那天，我告別了課本復習階段。

那天正好周五，閱讀課上我開心地將一張早已經寫好的便簽夾進書里。上面是我想要和T A分享的一段話——“真正鞭策我們的從來都不是他人的優秀或成功，往往只是我們到底有多么想要成為那樣一個自己。正是那份渴望促使我們變得堅強和勇敢，朝著理想的彼岸出發，堅持直到抵達。——苑子文”

想象著TA握著這張便簽紙的場景，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我忽然發現原來分享是一件這么快樂的事，僅僅是往書里夾便簽這樣的小事，就讓我開心了好久。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不久后到來的又一次模考。

我本以為自己把基礎知識掌握牢固后，成績會有不小的提升。可真正坐在考場上看著模擬題的那一刻，我才發現了一個讓我絕望的事實——我還是不會做題。

我陷入一種尷尬難言的境地，好像課本上所有知識點都學會了，可是面對題目又無處下手。我又一次開始自我懷疑，我花費了那么久進行的第一輪復習，真的不是在做無用功嗎？

這段時間里，我很想求助他人，可我看著埋頭苦干的同學們最終還是沒有開口。我想過把苦悶的心情訴說給TA聽，可是提起筆來的那一刻，我還是照舊在便簽上摘抄了勵志的文字。

我想，我不能把消極負面的情緒帶給同樣處于水深火熱的高三的TA，我要和TA一樣帶給別人積極的力量。

有些難挨的苦悶我注定只能獨自消化。

可是在高三這條跑道上，再自我懷疑、再迷茫，我都不敢停下腳步。

我真的在很努力地自救。

可我沒有發現任何通途或者捷徑，所以我選擇了最笨的一種方法——不斷做題。

量變終究會引起質變吧？雖然不確定，但我別無選擇。我買了厚厚的習題冊，逼迫自己靜下心來不斷對抗煩躁和焦慮。

星光不負趕路人。在我又一次重整旗鼓、調整步伐沖刺在高三這條路上之后不久，我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星光。

十二月底的模考，我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優異成績。我第一次通過分數看到了自己的進步，這是我收到的第一次正面反饋。我把所有喜悅寫進便簽紙里，然后在時隔一周的又一個周五，收到TA的回信。

3

我讓自己從進步的喜悅中盡快抽離，一刻不敢放松。但很快我發現了又一個橫亙在我前進路上的巨石——過重的得失心。

我害怕自己退步，害怕不能更進一步。

在疲累不堪的高三，我第一次嘗到了失眠的滋味。在漆黑靜寂的深夜，眼睛困到酸痛的我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可是沒有人能幫我，所有情緒都要自我消化。我應該是自己最忠實的鼓勵者和誠懇的擁護者。

整個高三的馬拉松長途上，支撐我無數次摔倒又站起來的力量，都來自TA的第一張便簽。

TA讓我明白要義無反顧地做自己的支持者。

其實很多次，我都猶豫著想要問出關于TA是誰的問題。

可是不知為什么我不想把一切點透。我想讓TA永遠是我閱讀課上想象的那個模樣，而不想揭開TA的面紗，變成對我來說有些陌生的面孔。我不問，TA就一直是我高三路上緣慳一面的伙伴。

五月底倒數第二節閱讀課上，我終于在便簽上留下了一直以來想要向TA表達的謝意。

整個高三我不斷對抗自己的惰性，考驗自己的耐力，挑戰自己的沖勁，終于堅持到了最后。說來也巧，高中生活最后一天剛好是周五。我照例先翻書找見了TA留下的便簽，上面是熟悉的字跡：

“去看江河湖海，去看朗月繁星。”

這是TA給我的最后一張便簽上僅有的一句話，也是我收到過的最美好的祝愿。

古月//摘自《中學生博覽·作文幫》2022年第20期，河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