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張新泉
泳池邊
一座茅屋
茅檐低,泳男泳女們
嬉笑著出入
剛讀了“……秋風所破歌”
放下書本的
兩個小男生說:
“看出來了嗎
誰是杜甫?”
“喏,那個收發(fā)浴巾的老者
——瘦得像排骨!”
小時候,我?guī)湍憧坌?/p>
你幫我擦鼻涕
上午,在半山涼亭里
我及時送去手絹,堵住你
一個有頭無尾的噴嚏
一眨眼就老了,就老向耄耋
我不喜歡這兩個字的筆畫
估計發(fā)明這個詞的人
不認識我,也沒見過你
夢中,見他在街頭
守書攤和坐禪禮佛
便渡海,將自己的書
與他的“夢境國”“還魂草”
擺在同一個小攤上
我負責念詩,他負責
頷首,擊節(jié)和鼓掌
拍手時點到為止
生途悲苦,務必珍惜能量
雨夾雪,就不用去介紹
儒、釋、道、哲
翔飛之姿了。臺北與河南的
莊周,都別來無恙
夜至,我說兄長請回吧
書攤我來守,臺北路上
你的身影,無一不寒涼……
賣輪椅和拐杖的商店
有時整天都無人光顧
店主照樣讀經,下棋
紅塵中,誰會跛?誰會瘸?
宿命知道;宿命會安排時間
叫他們來,領走各自的柺和椅
幾枚松果,突然
從天而降
樹丫間,三只松鼠
捂著嘴,竊笑
三片毛茸茸的
大尾巴
像風中蘆葦
小規(guī)模
茫茫
今夜,我和童年
都住在樹上……
兩根十米桅桿在門前提醒
沒有五品以上官職,不得入內
所幸來訪者都有高級職稱
跨此門檻,應該是戶對其門
進吧,一步邁至乾隆年間
看十二個院落里的幢幢人面
聽大小天井平平仄仄的雨聲
聲嘶力竭叫苦的是園中灰蟬
噼里啪啦撥算珠的是管賬先生
切勿將小姐丫鬟喊成美女
入繡樓,請把手機調至靜音
門檻普遍都高,抬腿時
小心長衫繞腳絆腿
門內神龕寂寂,欄桿沁涼
門外的樓市正在升溫……
她嗲嗲地答我:這么說吧
腕表其實……其實就是
一個符號,一個概念
不需要刻度和指針
因為每一個早晨
都是同一個早晨
每一個明天,都是今天
……說完,她禮貌地掩住嘴
在鼠年的星巴克,打了一個
貓樣的哈欠
它銜來探路棍,送到
他的手上
它對他嗚嗚:
屁股都長苔了
走,出去逛逛
看見大片金黃的油菜花
它禁不住汪了又汪
他聞見了花的香氣
笑得像孩子一樣
它領他到田里
和稻草人握手
他們經過水塘時
幾只鯉魚蹦出水面
他說他真真正正看見了
魚尾巴閃著紅光
走錯路時,它會糾正他的
棍子,或拖他的褲管,
像廣播里說的:保駕護航……
百年后,它守他的墳
變成樹子的探路棍
用根須在他耳邊說
眼不見為凈。外面的世界
依然很臟……
世間油水多
銹已稀少
鈍,是所有刀具
普遍的硬傷……
有人送匕首來磨:
“這種鐵器喜血
我只有清水
見諒,見諒”
臨別,他捏我肩膀
“先生骨頭還硬
頭發(fā)白得透徹
不怕歲月飛霜”
一定是得罪了
某些肥臀和細腰
才落得凄然面壁,
活在世上,人艱難
椅子也不容易
所幸只是待崗
那么,粗茶淡飯會有的
屁股和二郎腿會有的
聽,麥克風開始試音了:
喂——喂呃——
后排加十把椅子
列席
花才開,樹上已結出一群
活力爆棚的大媽
搖樹枝,撒花瓣
揮臂,尖叫,相機咔嚓
一位大嬸在激情領唱:
啊哈拉——嗬尼拉
啊哈拉——嗬尼拉……
廣場舞因她們的攀爬
又一次
升高了
海拔……
躺在阿爾卑斯山腳
綠綢般的草地上
一覺醒來,竟長出牛尾
和牛角。看來獲得牛籍
并不復雜,只需
當著幾位德高望重的牛爺
放一排禮炮般的響屁
一泡瀑布似的大尿
就算合格。最后用
次中音的哞鳴吟誦:
日月安詳,水長天高
我的最后一句人話
是對著導游說的——
請轉告家人
保管好我多年前買的
那頂牛仔硬帽…
一些手適宜用來撫摸
一些適合行俠仗義
一些已經勝券在握……
蒙娜麗莎說
沒有一只胳膊
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