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亮,靳敏
中國人民大學環境學院,北京 100872
在全球快速的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大氣污染成為難以避免的公共問題,給人類社會帶來諸多影響(Sun et al.,2021)。其中最直接的是對人體健康造成損害,如因大氣污染誘發呼吸系統、心血管系統等疾病,減少預期壽命并增加死亡率;同時為降低在大氣污染中的暴露程度、規避對健康的負面影響,居民一系列社會經濟行為也會發生改變,如防護行為、出行行為、消費行為、遷徙行為等,這些行為的變化會產生一定經濟成本和機會成本,成為除健康外大氣污染對居民影響的重要內容(秦耀辰等,2019;汪若宇等,2019)。
國際上關于大氣污染對居民健康和社會經濟行為的研究較為豐富,其影響效應已基本得到證實。而國內該領域的相關研究雖獲得一些學者關注,并取得一定研究成果,但整體來看仍處于起步階段,且已有文獻多探討大氣污染對健康的影響,人體健康損失是大氣污染損失評估的重要內容已成為共識(秦耀辰等,2019;汪若宇等,2019)。但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的影響不容忽視,因大氣污染帶來的社會經濟行為損失理應成為大氣污染損失評估的重要方面,因大氣環境質量改善帶來的社會經濟行為收益也應成為大氣環境治理經濟價值評估的重要部分。尤其“十二五”以來,我國中央和地方政府大幅提高對大氣污染的治理力度,2013年國務院發布《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2015年修訂《大氣污染防治法》,2018年《打贏藍天保衛戰三年行動計劃》印發實施。在此背景下,大氣污染持續惡化的趨勢成功遏制,全國范圍內空氣質量明顯改善,其造成的社會經濟損失有效降低(段存儒等,2022)。且已有文獻多以 PM2.5濃度、AQI值等客觀指標表征大氣污染情況(Zhang et al.,2021),缺少居民感知和評價等主觀指標的對比分析,而居民主觀感知和評價更為真實地反映了客觀環境對自身產生的實際影響,在分析大氣污染對社會經濟行為影響中更有意義。此外,已有研究較少涉及大氣污染對社會經濟行為影響的作用機制分析,對“大氣污染—健康—社會經濟行為變化”的內在聯系認識不足。因此,有必要從社會經濟行為視角分析大氣污染對居民的影響。
基于此,通過檢索 2015—2022年的相關中英文文獻,采取系統文獻綜述法分析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的影響,并利用我國湖南省長沙市、河北省石家莊市、江蘇省南京市及山東省濟南市的實地調研數據探究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的影響及作用路徑。該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通過現有文獻和實地調研數據揭示大氣污染與居民社會經濟行為變化的定性和定量表征關系,進而為大氣環境質量改善的經濟價值評估及我國大氣環境治理的精細化管理提供決策參考。
刺激—機體—反應框架模型(S-O-R)可被用來描述環境因素對人類行為的影響及作用機制(陳明紅等,2020)。大氣污染作為典型的外援性刺激會直接或間接影響人類身體和心理健康,增加呼吸系統、心血管系統、神經系統、生殖系統等發病率和死亡率,進而影響到居民的社會經濟行為,主要表現為防護行為、出行行為、消費行為及遷徙行為。在防護行為上,居民常常會采取購買并使用口罩、空氣凈化器等防護措施來降低對自身和家人的健康風險;在出行行為上,居民會降低出行頻率或改變出行方式來減少污染的危害;在消費行為上,大氣污染主要影響居民的消費方式選擇、消費心理變化等;在遷徙行為上,居民會因環境質量不同產生“環境移民”,即選擇從污染嚴重的地方搬遷至環境質量較好的地方。基于S-O-R模型及以上分析,提出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影響的概念框架(圖 1),進而在文獻綜述的基礎上進行數據分析,以進一步探究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變化的影響及作用機制。

圖1 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影響的分析框架Figure 1 Framework of the impacts of air pollution on residents’ social economic behaviors
1.2.1 文獻檢索策略與結果
文章在Web of Science數據庫、Elsevier Science Direct數據庫、Springer電子期刊數據庫和中國知網數據庫中檢索關于大氣污染與居民社會經濟行為關系的中英文文獻。中文和英文文獻的關鍵詞分別為:“大氣污染”、“空氣污染”、“霧霾”、“防護行為”、“出行行為/通勤行為”、“消費行為”、“遷移/遷徙/移民行為”和“air pollution”、“air pollutants”、“PM2.5”、“behaviors”等。文獻納入的標準有:(1)文章類型為公開發表的期刊(中文僅包含CSSCI和CSCD文獻,英文僅包含research articles);(2)研究對象為中國各個年齡段的居民;(3)文章發表時間為2015—2022年;(4)研究方法為橫截面研究、縱向追蹤研究、計量統計研究等。設置好關鍵詞和相應的納入標準后,根據主題相關度檢索,并根據文章題目進行初步篩選。初步篩選后的中文文獻共 102篇,英文文獻321篇,隨后根據摘要、關鍵詞、自變量和因變量特征等進一步剔除不符合納入標準的文獻,最終篩選出21篇文獻(中文11篇、英文10篇)作為分析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影響的基礎。
1.2.2 數據收集
為進一步探討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在充分考慮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和大氣污染現狀的基礎上,選擇北方石家莊市和濟南市、南方長沙市和南京市作為典型案例區開展實證研究。具體來說,課題組于2020年11—12月在石家莊市長安區、橋西區、藁城區和鹿泉區4個區和長沙市長沙縣、雨花區、芙蓉區和岳麓區4個區及2021年4—6月在濟南市槐蔭區、歷城區、歷下區、市中區、天橋區5個區和南京市鼓樓區、玄武區、建鄴區、秦淮區、雨花臺區、棲霞區、六合區、浦口區、江寧區9個區開展了居民問卷調查。石家莊市是河北省省會城市,也是京津冀地區重要的中心城市之一,2019年 PM2.5年均質量濃度為 64 μg·m-3,污染天數有180 d;濟南市是山東省省會城市,也是環渤海地區南翼的中心城市,2020年PM2.5年均質量濃度為47 μg·m-3,污染天數有139 d;長沙市是長江中游地區的重要城市,相比北方部分城市,其大氣質量相對較好,但污染天數仍較多,2019年PM2.5年均質量濃度為41 μg·m-3,污染天數有45 d;南京市是我國東部重要中心城市,近幾年大氣環境質量有所改善,但污染天數也較多,2020年PM2.5年均質量濃度為31.3 μg·m-3,污染天數有64 d。
盡管居民主觀評價和反饋更能真實反映其對大氣環境質量好壞的回應及對其產生的實際影響,但考慮到其他各種因素可能對問卷質量產生影響,課題組采取了一系列質控措施。首先,調查人員均為碩士及博士研究生,且在調查前進行了系統的培訓和經驗交流,保證了其對問卷內容的準確理解和對調查方法、程序的熟知程度;其次,采用隨機性面對面訪談的方式開展調查,盡可能提高受訪者對問卷內容的理解程度,提升響應率和真實性;最后,課題組對回收的問卷進行了仔細核對,刪除了數據嚴重缺失、前后矛盾及答案及其相似的問卷。問卷主要包含居民對大氣環境的認知、態度和評價,大氣污染暴露、影響及行為響應情況,大氣污染治理意愿及受訪者人口統計學特征4部分內容。4個案例城市共回收有效問卷4398份,其中長沙市1064份(發放問卷1300份,有效率81.85%),石家莊市1350份(發放問卷1600份,有效率84.38%),南京市1028份(發放問卷1200份,有效率85.67%),濟南市956份(發放問卷1200份,有效率79.67%),為分析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的影響及作用機制提供了數據支撐。
1.2.3 數據分析方法
第一,采用描述性統計方法分析不同城市大氣污染水平及同一城市不同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和評價的樣本群體中居民的社會經濟行為差異,以初步了解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不同維度的影響及其差異。
第二,構建二項Logistic回歸模型及中介效應模型進一步探究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變化的影響及作用機制。
首先,二項Logistic模型如下,主要考察居民是否改變社會經濟行為的影響因素:

其中:
P——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發生變化的概率;
x1——居民大氣環境質量感知變量;
Xj——控制變量;
β——每個解釋變量在某種行為發生時的回歸系數;
β0——常數項;
其次,基于分析框架,大氣污染除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變化具有直接影響外,還會通過影響健康狀況引起居民關注進而促進行為轉變。為分析其傳導機制,采用基于逐步回歸法檢驗的中介效應模型(杜家廷等,2022),由于涉及居民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兩個中介變量,因此構建以下多重中介模型:

其中,公式(2)檢驗了大氣環境質量感知的直接效應。
公式 (3)—(5) ——中介效應檢驗;
M1——居民身體健康狀況;
M2——心理健康狀況,第一步,檢驗大氣環境質量感知能否對中介變量產生影響,即系數β11和β21的顯著性;第二步,將大氣環境質量感知與中介變量同時放入回歸模型,得到系數 β1'、α1和α2的顯著性。若系數β11、β21、α1和α2顯著且系數 β1'不顯著,則存在完全中介效應;若系數 β1'顯著且小于β1,則為部分中介效應;否則,健康狀況不是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影響居民社會經濟行為變化的路徑變量。
2.1.1 文獻特征
由表1可知,最終納入的21篇文獻中(Sun et al.,2017;Qin et al.,2018;Zhang et al.,2018;Zhao et al.,2018;何婷等,2018;夏田等,2018;曹小曙等,2019;劉歡等,2019;孫偉增等,2019;王金營等,2019;Chen et al.,2020;Qiu et al.,2020;息晨等,2020;Chen et al.,2021;Xu et al.,2021;Yue et al.,2021;曹廣忠等,2021;李衛兵等,2021;王兆華等,2021;趙強等,2021;Guo et al.,2022),發表年份集中在 2018—2022年,多屬于以中國主要城市為基礎的大范圍研究,僅少部分以如北京市、西安市等單個城市為例。研究方法主要分為橫斷面研究和縱向追蹤研究,英文文獻中橫斷面研究有8篇,縱向追蹤研究有2篇,中文文獻中橫斷面研究和縱向追蹤研究分別為6篇和5篇,其中橫斷面研究多采用中介效應模型、固定效應模型及結構方程模型等進行數據分析,縱向追蹤研究則多采用雙重差分法和斷點回歸法等。大氣污染測量多以客觀指標(PM2.5、PM10、CO、NO2、SO2、O3、AQI)進行測度,僅2篇文獻采用居民認知與感知進行表征。對居民防護行為影響討論的中英文文獻各2篇;對居民出行行為影響討論的英文文獻有2篇,中文文獻有1篇;對居民消費行為影響討論的英文文獻有2篇,中文文獻有3篇;對居民遷徙行為影響討論的英文文獻有4篇,中文文獻有5篇。

表1 文獻特征Table 1 Literature characteristics
2.1.2 影響分析
納入的 21篇文獻對大氣污染與中國居民社會經濟行為關系進行的估算結果顯示(表2),大氣環境質量變化與居民社會經濟行為改變密切相關。首先,大氣污染與居民采取防護措施的頻率顯著正相關,面對大氣污染的負面影響,居民通常會通過購買并使用口罩、空氣凈化器等防護產品或減少戶外運動等防護行為來降低健康風險。其次,大氣污染會對居民出行行為產生重要影響,如減少步行、騎自行車而選擇公共交通,降低出行次數等規避大氣污染的負面影響。再次,大氣污染對居民消費行為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消費者決策前的心理變化和決策中的行為變化,如減少外出消費而增加網上購物的頻率,關注或購買醫療健康保險等。最后,環境質量變化可能會引起人口遷移,形成“環境移民”現象,即因環境惡化或改善產生的遷徙行為,證實了大氣污染是推動人口遷移的重要情境因素。此外,研究顯示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的作用還受到收入、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等其他因素的影響。

表2 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影響的估算結果Table 2 Estimated results for the effects of air pollution on residents’ social economic behaviors
2.2.1 描述性統計分析
(1)對防護行為的影響
圖 2—4分別展示了不同城市及認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樣本中居民采取防護行為的情況:購買和使用口罩是居民采取的主要防護措施,也有一定比例的居民家庭購買了空氣凈化器,其中石家莊市和濟南市居民采取防護行為的比例高于長沙市和南京市,尤其石家市約68%的受訪者表示因大氣污染購買和使用口罩,且一年中平均約167 d佩戴口罩,平均支出費用約 211元,占家庭總收入的0.226%;約35%的受訪者家庭購買了空氣凈化器,價格集中在500—3000元,平均支出費用約2278元,占家庭總收入的2.264%。濟南市約60%的受訪者表示購買和使用口罩,戴口罩的天數平均約 153 d,買口罩支出約占家庭總收入的0.219%;約36%的受訪者家庭購買了空氣凈化器,購買支出約占家庭總收入的1.665%。南京市分別約45%和30%的受訪者表示使用口罩和空氣凈化器,平均支出占家庭總收入的比例分別為0.191%和1.159%。長沙市分別約39%和18%的受訪者表示使用口罩和空氣凈化器,平均支出占家庭總收入的比例分別為0.137%和1.373%。而認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樣本中居民采取防護措施的比例更高,石家莊市居民購買口罩的比例高達78%(平均戴口罩天數約250 d),購買空氣凈化器的約46%,占家庭總收入的比例分別為0.241%和2.589%;濟南市分別為67%(平均戴口罩天數約198 d)和48%,占家庭總收入的比例分別為0.237%和1.874%;南京市分別為56%(平均戴口罩天數約130 d)和37%,占家庭總收入的比例分別為0.283%和1.389%;長沙市分別為46%(平均戴口罩天數約125 d)和23%,占家庭總收入的比例分別為0.143%和1.545%。調查結果表明大氣污染會促進居民采取防護措施,且帶來一定額外成本,大氣污染越嚴重或自我感覺大氣環境質量越差時,居民采取防護行為的比例越高,防護成本也會相應提高。

圖2 不同城市居民采取防護行為的情況Figure 2 Results of residents’ defensive behaviors in the four cities

圖3 認為空氣質量差的居民參與防護行為情況Figure 3 Results of defensive behaviors of residents’ considering air quality is poor

圖4 居民戴口罩的天數情況Figure 4 Days of residents wearing facemasks
(2)對出行行為的影響
大氣環境質量對居民出行行為產生影響主要取決于出行過程中的大氣污染暴露程度,使用摩托車、自行車/電動車和步行等出行方式比私家車、出租車和公共交通的暴露程度高,且在外通勤時間越長大氣污染暴露程度越高。圖5和圖6分別展示了居民出行方式和時間及因大氣污染導致的出行行為變化情況統計結果:南京市和長沙市居民主要采用“私家車、出租車和公共交通”的出行方式,且出行時間多數低于30 min,石家莊市和濟南市居民以“摩托車、自行車/電動車和步行”方式為主,出行時間也多在30 min以內;而認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群體中,使用“摩托車、自行車/電動車和步行”出行的比例較全樣本有所降低,而以“私家車、出租車和公共交通”出行的比例明顯上升,通勤時間低于30 min的比例也明顯上升。同時結果顯示,約一半的受訪者表示會因大氣污染改變出行方式,其中濟南和石家莊占比較高,分別為58.8%和57.7%,而認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群體中有出行行為變化的比例明顯更高,長沙市達73.68%,濟南市達68.42%,石家莊市達68.26%,南京市達65.79%。

圖5 居民出行方式和時間情況Figure 5 Residents’ commuting mode and time

圖6 居民出行行為變化情況Figure 6 Changes of residents’ commuting behavior
(3)對消費行為的影響
圖7展示了受訪居民消費行為的變化情況:石家莊市和濟南市居民會更大程度改變購物方式,如從實體店購買改為網上購買以降低污染的暴露程度,同時也有較大比例居民在購物時會關注和購買綠色產品,其中石家莊市受訪者占比約29.12%。而認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群體中,改變購物方式和關注綠色產品的占比明顯提升,長沙市占比分別提高 14.99%和 14.47%,石家莊市分別提高13.31%和8.80%,南京市分別提高2.07%和1.41%,濟南市分別提高16.87%和12.46%。

圖7 居民消費行為變化情況Figure 7 Changes of residents’ consumption behavior
(4)對遷徙行為的影響
圖8展示了受訪居民遷徙行為的變化情況:相比其他社會經濟行為,大氣污染對居民更換工作和居住地點的影響較小,相比長沙市和南京市,石家莊市和濟南市居民遷徙行為變化的比例較大,其中石家莊市約 10%的受訪者表示有因大氣污染而更換工作,約6%的受訪者表示有因大氣污染而搬家,而認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群體中占比分別上升為 13.76%和 11.80%;濟南市占比分別為9.10%和6.20%,認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群體中占比分別上升為9.46%和7.89%;而長沙市和南京市占比約4%—5%,認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群體中占比分別上升為 9.02%和 8.27%及8.55%和12.50%。

圖8 居民遷徙行為變化情況Figure 8 Changes of residents’ migration behavior
2.2.2 回歸分析
(1)變量選擇及定義
首先,被解釋變量為居民社會經濟行為是否發生變化,其中防護行為包括是否佩戴口罩及是否使用空氣凈化器兩個變量;出行行為包括是否選擇綠色出行及出行時間是否小于30 min兩個變量;消費行為包括是否轉變購物方式及是否關注綠色產品兩個變量;遷徙行為包括是否因大氣污染更換工作及是否因大氣污染搬家兩個變量。其次,解釋變量為大氣環境質量感知,認為當地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定義為1,否者為0。再次,中介變量為居民身體健康狀況和心理健康狀況,其中身體健康變量為自己是否患有呼吸系統或心腦血管系統等慢性疾病,心理健康為自己是否經常感到心煩或厭倦。最后,控制變量包括收入水平、家庭人口數及人口結構、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及城市變量。變量解釋及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3。

表3 變量解釋及描述性統計分析Table 3 Variable meanings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2)模型估計結果
表4是Logistic模型回歸結果,為方便模型解釋,將回歸系數轉化為幾率比(odds ratio),結果見表 5。模型顯示:在控制受訪者個人、家庭及居住區域特征后,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轉變具有正向影響,其中對佩戴口罩、使用空氣凈化器、選擇綠色出行、轉變購物方式及搬家的影響在 1%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對關注綠色產品的影響在10%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而對出行時間及更換工作的影響不顯著。具體來說,在控制其他自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認為大氣環境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選擇佩戴口罩、使用空氣凈化器、綠色出行、轉變購物方式、關注綠色產品及搬家的幾率要比認為大氣環境質量好或非常好的居民分別高出 29.4%、27.8%、42.5%、49.5%、18.4%和60.6%,表明居民對大氣環境質量的直觀感受對其社會經濟行為具有重要影響,污染感知程度越強,越可能采取防護行為來減少大氣污染的負面影響,越可能通過選擇綠色出行方式降低交通可能帶來的大氣污染,越可能因規避大氣污染而減少外出消費,并提高綠色購買的關注度和積極性,同時也越可能增加居民的搬家行為。而居民的出行時間和工作性質可能具有相對固定性,受大氣污染的影響有限,因而系數不顯著。

表4 Logistic模型回歸結果Table 4 Regression results of logistic model

表5 Logistic模型系數的幾率比Table 5 Odds Ratios of the model coefficients
控制變量中,受訪者個人、家庭和居住城市均對其社會經濟行為變化具有不同程度的影響。男性居民選擇佩戴口罩及踐行綠色出行的幾率要比女性分別低28%和28.1%,而選擇更換工作的幾率比女性高34.9%。居民年齡每增加1歲選擇佩戴口罩、使用空氣凈化器、踐行綠色出行、減少出行時間及關注綠色產品的幾率分別提高0.5%、1.2%、1.8%、2%和 1.7%,而改變購物方式及更換工作的幾率分別降低0.5%和和1.1%。受教育程度顯著正向影響居民的防護行為、出行行為和消費行為,受教育水平每提高1個單位,幾率比分別提高8.3%和14.3%,22.6%和 8.2,6%和 4.2%。家庭人口數量每增加 1人,使用空氣凈化器和關注綠色產品的幾率分別提高16.6%和7.7%。家中有兒童和老人的居民選擇使用空氣凈化器、改變購物方式和搬家的幾率比沒有兒童和老人的居民分別高 11.5%和 4%,9.4%和8.4%,18.3%和9.6%,而選擇綠色出行的幾率分別低11%和3.7%,原因可能是兒童和老人更容易受到大氣污染的影響,而當居民感知到空氣質量較差時,更傾向于減少在污染中的暴露時間,進而選擇封閉程度更高、運動量更小的出行方式。家庭收入水平每增加1萬元,居民選擇佩戴口罩、使用空氣凈化器、關注綠色產品及搬家的幾率分別提高0.3%、0.2%、1.2%和0.4%,而選擇綠色出行和改變購物方式的幾率分別減少0.1%和0.8%。最后,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的影響表現出顯著的城市差異特征,相比石家莊市,其他3個城市居民行為改變的幾率顯著偏低。
(3)中介效應檢驗
由基準回歸結果可知,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變化具有顯著影響,基于分析框架,檢驗居民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在其中的中介作用,以進一步分析作用機制。結果表明(表6):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對居民身體健康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即大氣環境質量感知越差的居民越可能患有呼吸系統或心腦血管系統等慢性疾病;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和身體健康同時對心理健康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即大氣環境質量感知越差、患有相關慢性疾病的居民越可能會經常感到心煩或厭倦,表明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對中介變量產生顯著影響。在對佩戴口罩、綠色出行及關注綠色產品的影響關系中,大氣環境質量感知、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均呈現顯著正向影響,且大氣環境質量感知的影響系數分別由0.258、0.354和0.169減小為0.212、0.271和0.108,表明居民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狀況均在其中存在部分中介效應。在對使用空氣凈化器及搬家的影響關系中,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和身體健康均呈現顯著正向影響,而心理健康的影響不顯著,且大氣環境質量感知的影響系數分別由0.245和0.474減小為0.217和0.415,表明居民身體健康在其中存在部分中介效應,而心理健康不存在中介效應。在對轉變購物方式的影響關系中,大氣環境質量感知和心理健康均呈現顯著正向影響,而身體健康的影響不顯著,且大氣環境質量感知的影響系數由0.402減小為 0.356,表明居民心理健康在其中存在部分中介效應,而身體健康不存在中介效應。

表6 中介效應檢驗結果Table 6 Regression results of mediating effect test
國內外學者已從不同學科視角對大氣污染與居民健康的關系進行了廣泛研究,也逐步認識到大氣污染下居民的社會經濟行為也會發生變化并產生額外成本,但對此研究依然偏少,較少涉及大氣污染對社會經濟行為影響的作用機制分析,對“大氣污染—健康—社會經濟行為變化”的內在聯系認識不足。為此,本研究采用系統文獻綜述法系統梳理大氣污染對中國居民社會經濟行為的影響,并基于4個城市4398份問卷調查定量表征不同城市大氣環境質量及居民不同環境質量感知和評價下的影響差異及作用機制,以期為全面反映大氣環境質量改善的經濟價值評估提供基礎。研究結果顯示,(1)從納入的21篇文獻來看,研究者們在大氣環境質量與居民社會經濟行為之間的關系中取得一定共識,大氣污染會促進人們購買和使用口罩、空氣凈化器來降低健康風險;使用公共交通及降低出行次數來減少大氣污染暴露;轉變消費心理和行為決策,如減少外出消費及增加購買健康保險等;促進人口遷移,引起“環境移民”。(2)從問卷調查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知,大氣污染越嚴重的城市,因大氣污染購買和使用口罩及空氣凈化器的比例及其支出占家庭總收入的比例較高;因大氣污染改變出行方式,如減少步行、騎車的占比較高;因大氣污染改變購物方式及關注和購買綠色產品的占比較高;因大氣污染更換工作和居住地點的占比較高。同時對自我感覺空氣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大氣污染對其社會經濟行為變化的影響程度更大。(3)從問卷調查的Logistic回歸結果可知,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認為大氣環境質量差或非常差的居民選擇佩戴口罩、使用空氣凈化器、綠色出行、轉變購物方式、關注綠色產品及搬家的概率要比認為大氣環境質量好或非常好的居民分別高 29.4%、27.8%、42.5%、49.5%、18.4%和60.6%。(4)從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可知,在對佩戴口罩、綠色出行及關注綠色產品的影響關系中,居民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狀況均在其中存在部分中介效應;在對使用空氣凈化器及搬家的影響關系中,居民身體健康在其中存在部分中介效應,而心理健康不存在中介效應;在對轉變購物方式的影響關系中,居民心理健康在其中存在部分中介效應,而身體健康不存在中介效應。
盡管本文在研究主題和內容方面有所創新,也為大氣污染相關領域研究提供了文獻與實證依據,但仍存在一些局限性。第一,納入的文獻多為橫斷面研究,難以進行因果推斷分析;且未發現多篇文獻同時對相同的大氣污染變量和居民社會經濟行為變量進行定量分析,因此難以引入 meta分析等定量化分析結果。第二,研究結果體現了大氣污染對居民社會經濟行為改變具有重要影響,但并未估算其經濟價值。因此,隨著我國大氣環境治理逐漸向精細化邁進,未來研究中應進一步加強大氣環境質量對居民影響的定性和定量化研究,亟需更多縱向跟蹤研究和實驗性研究,且應分區分市因地制宜,為構建大氣環境質量和居民行為之間的耦合關系、分析大氣環境質量變動對居民影響的作用機制以及全面反映大氣污染的經濟損失與改善的經濟價值提供科學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