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字（外一章）

陳貴根/廣西

我一生都在練字。

我揮毫一撇，見一女子秀發飄飄，粲然一笑；

我狂草彎鉤時，那女子步步蓮花，曼妙而來；

當我寫下剩余筆畫，便見霓裳羽衣，猩紅的嘴，彈性的肚臍和豐乳翹臀。

一字寫畢，竟活色生香，意馳神往！

這時父親總會出現。說，看看頭上懸著什么？

一把飛刀飽吸濃墨，赫然正滴著褐色的血。我膨脹的荷爾蒙，頓時消于無形。

寫財字時，我瞥見無數人的目光，扎進一堆珠光寶氣中；看見一撥撥盜墓者；看見一個人從少年到中年，踽踽獨行在江河湖岸，偏安在中國南方的小城，過著拮據的日子，唯獨鞋子始終干爽，腳步穩健踏實。

猶如我寫就的“才”之刀：一橫如梁；豎鉤，頂天抓地；一撇斜拉，如關公之大刀，凜凜生威！

中國漢字中最難書寫。我習練一次，糾結一次；

三尺宣紙，猶如擂臺搏擊，常常大汗淋漓。

酒 歌

木筷子頭的一滴酒，晶瑩飽滿，落入嬰兒的嘴。

他沒有哭。他啊啊笑。

父親也哈哈大笑。

這一滴酒，注入了父親的心念：能把酒喝下去的人，沒有吃不了的苦，沒有走不了的路。

父親一輩子喝家釀的米酒，哪里知道酒其實是不好喝的！白酒烈，啤酒苦澀，紅酒酸澀。請人的酒如線，人請的酒如套，人情酒是債，分別的酒是刀……

但我確實愛上了酒。江湖路遠，我攜酒而行，鴻門宴險，我以酒壯膽。雖然多數時候分不清究竟是路難走還是酒難喝，但酒無疑是一路最可靠的友。行路難時，我想想難咽的酒，咬牙堅持；酒難喝時，我想想難走的路，就一飲而盡。

飲是喜歡，是愛！

不飲也是愛。不想飲，飲不動時，便不再糟蹋酒！但酒仍是最好的友！閑暇時分，最大的樂趣，莫過于徜徉酒柜前，賞酒。

東西南北的酒，千姿百態的酒，排列于酒柜。端坐者如忠厚長者，彌勒菩薩；挺立者有如赤黑大漢，有如白面書生；粗獷的如塞北的雪，小巧的如江南溫婉佳人……每一瓶酒，都有時代的特質，地理的印記，每一瓶都裝滿故事和情懷。

感謝父親，讓我與酒結緣。有酒的人生，多么愜意！

感謝酒，鍛養了我的人品。讓我明白人品如酒品，摻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