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襲全球的水草

納洛娃·阿夸

入侵水草人厭槐葉萍正在摧毀喀麥隆奧薩湖的生態環境和周邊經濟，小小的象鼻蟲能扭轉該地區的命運嗎？

| 陷入死寂的奧薩湖 |

奧薩湖是喀麥隆最大的湖泊之一。茂密的水草覆蓋了大半個湖面，一群水鳥踩在上面找蟲子吃。水草密密麻麻地連成一片，看起來像寬闊平坦的綠色草場，步伐穩健的水鳥在“草場”上自由穿梭，仿佛行走于陸地之上。

五年前的奧薩湖盛產淡水龜、鱷魚，還有超過18科的魚類。對于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紅色名錄中的易危物種非洲海牛來說，奧薩湖也曾是它們的生存堡壘。然而時至今日，奧薩湖寂靜得可怕，湖里幾乎萬物不生。

湖面上厚厚的一層植被是人厭槐葉萍，當地人稱之為卡里巴水草，或者簡稱槐葉萍。這種水草就是湖中動植物寥寥無幾的罪魁禍首。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已將槐葉萍入侵認定為“自然保護緊急事件”。

槐葉萍是棕綠色的淡水蕨類植物。喀麥隆非政府環保團體“非洲海洋哺乳動物保護組織”的數據顯示，這種自由漂浮的水草已侵占奧薩湖4000公頃湖面的40%。

槐葉萍蔓延之迅猛，似有銳不可當之勢——湖中的野生動植物大量死亡，當地人的主要收入來源也受到影響。奧薩湖只是槐葉萍吞沒的淡水水體之一。從巴西到阿根廷，再到澳大利亞，隨著槐葉萍侵襲全球，人們為遏制它所作的努力已經很難跟上它旺盛生長的速度。

所幸奧薩湖還有一絲希望，而承載這希望的是一種看著其貌不揚，實則本領高強的小型水生甲蟲。就在離湖岸不遠的地方，人們正在大規模飼養象鼻蟲，用于組建一支防御槐葉萍的“軍隊”。

如今，奧薩湖里到處漂著纏滿水草的漁網，全是灰心喪氣的當地漁民隨意丟棄的。湖邊可見拖上岸的木制漁船，有幾艘因閑置太久都已經開始腐爛了。當然，仍有漁民積極地在湖里捕魚，還有婦女將捕來的魚拿去賣，但他們表示收入大約減少了80%。

臨近中午，我在炎炎烈日下遇見了從一艘木制漁船上走下來的迪娜·瑪麗–路易絲。她是住在奧薩湖邊小鎮迪贊蓋的魚販子，在當地做了22年生意，經常到湖邊收購漁民捕來的魚。此時此刻，看著籃子里屈指可數的魚，瑪麗–路易絲眉頭緊皺。“槐葉萍快要了我們的命。”她說，“我有12個孩子，其中7個已經輟學了，因為槐葉萍害我們經濟困難。”

在奧薩湖捕魚12年的羅蘭·朗戈勒也描述了類似的情況。他說：“這湖里快沒有捕魚空間了。如果不采取措施，槐葉萍將吞沒整個奧薩湖。過去光是一個上午就有100多個漁民來這湖里捕魚，但今天只來了不到5個。大家都泄氣了。”

除了魚類，奧薩湖也曾是許多非洲海牛的家園。非洲海牛是人們研究最少的海牛種類之一，如今奧薩湖中的非洲海牛數量越來越少。“非洲海洋哺乳動物保護組織”創始人阿里斯蒂德·卡姆拉表示，很多非洲海牛從奧薩湖游向了周邊的河流，以求能更好地覓食。

| 難以清除的槐葉萍 |

槐葉萍雖然原產于巴西南部和阿根廷北部，但可以隨著風、水流、動物和人類散至各種水體。卡姆拉說：“喀麥隆的湖里出現了入侵植物，部分要歸咎于人為因素。”

除了人類有意或無意地將槐葉萍從一處帶到另一處，比如讓它搭上了“順風船”，人類的活動也對槐葉萍在奧薩湖中旺盛生長負有重大責任。

“我們注意到，2016年奧薩湖里氮和磷等營養物質的含量極高，是1985年歷史數據的兩倍。”卡姆拉說，“這意味著奧薩湖出現了富營養化現象，也就是湖中營養物質顯著積累。”

這給槐葉萍的大量繁殖創造了完美條件。“槐葉萍給湖面鋪上了一條厚厚的‘毯子，阻礙光線射入水體，進而削弱了浮游生物的光合作用。然而，大多數魚類都是以浮游生物為食的。”卡姆拉說，“如此一來，魚類產量急劇下降。”

槐葉萍的生長速度驚人，每十天就能長大一倍，所以幾乎無法遏制其蔓延勢頭。在喀麥隆工作的獨立植物學家盧姆·豐泰說：“新環境里沒有槐葉萍的天敵，這有利于它快速生長。”

在迪贊蓋鎮每條崎嶇不平的土路上，每個重要的拐角都立著廣告牌，提醒村民和游客關注槐葉萍入侵問題。鎮上無數個指示牌上也寫著“年輕人，讓我們拯救奧薩湖”“讓我們將奧薩湖從槐葉萍入侵中解救出來”等標語。這大概算是喀麥隆第一次遭遇槐葉萍入侵，但引起的反響已十分強烈。

清除槐葉萍主要有三種方法。第一種即人工清除，這種方法最耗體力。“人工清除包括徒手拔和使用專業設備，前者主要針對低度入侵水域，后者則針對高度入侵水域。”豐泰介紹道，“這種方法勞動強度大、耗費時間長，可以說是單調又乏味。”

自2019年起，“非洲海洋哺乳動物保護組織”動員當地人清除槐葉萍以縮小其侵害面積，然而進展并不順利。卡姆拉說：“人工清除太費力了，因為這種入侵植物繁殖得非常快。2019年和2020年，我們從奧薩湖清除了200多噸槐葉萍，但感覺沒起到任何作用。”

豐泰表示，這是因為光靠人工清除不足以遏制槐葉萍蔓延。殘留在湖中的槐葉萍迅速生長，很快就會填補空缺。

第二種方法是化學防治法，用除草劑消滅槐葉萍。然而，這種方法本身就存在危害生態的弊端，因為除草劑也會對其他植物構成威脅，還可能傷害湖中的其他微生物。到目前為止，人們還沒嘗試過在奧薩湖采用化學防治法，包括豐泰在內的科學家們也告誡人們不要嘗試。

| 承擔重任的象鼻蟲 |

好在還能選擇最后一種方法——派出一種原產于巴西的棕黑色小型水生甲蟲。這種小甲蟲幾乎只以槐葉萍為食，人稱“槐葉萍象鼻蟲”。它們或許可以讓奧薩湖擺脫槐葉萍，重建自身生態系統。槐葉萍象鼻蟲的成蟲僅有2到3.5毫米長，雖然身體短小，但鼻子又長又結實。不過，能給槐葉萍帶來毀滅性打擊的是象鼻蟲的幼蟲。它們會鉆進槐葉萍的根莖，對其造成致命性傷害。

1978年至1982年，澳大利亞聯邦科學與工業研究組織的科學家溫迪·福爾諾在南美洲考察。在此期間，她發現了槐葉萍象鼻蟲。1980年，人們首次將這種象鼻蟲用作消滅槐葉萍的生物防治工具，并引入澳大利亞芒特艾薩的蒙達拉湖，最終效果顯著。

“今天的蒙達拉湖基本沒有槐葉萍了。當初有400公頃的湖面受到侵害，象鼻蟲消滅了湖上5萬噸的槐葉萍。”澳大利亞生物防治實驗室主任馬修·珀塞爾說道。該實驗室由美國農業部和澳大利亞聯邦科學與工業研究組織共同運營。

“無論是成蟲還是幼蟲，槐葉萍象鼻蟲不吃其他水生植物，只以這種水草為食。”珀塞爾說，“隨著槐葉萍的季節性生長，象鼻蟲的數量也會增長。一年四季，兩者不斷地增多或減少，總體保持平衡。”珀塞爾還表示，象鼻蟲從未徹底消滅槐葉萍，但有助于恢復生態系統的平衡。

阿諾爾德·彼得斯曾是荷蘭皇家熱帶學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現已退休。他說，塞內加爾河在本世紀初也引入過槐葉萍象鼻蟲，效果同樣顯著。他還強調，正是因為在飲食上對槐葉萍表現出了強烈偏好，象鼻蟲成為槐葉萍防治領域的熱門選擇。“經證實，這種小甲蟲不會對環境或莊稼造成任何傷害。”彼得斯說。

南非也成功地控制住了人厭槐葉萍，因為南非自1985年起將槐葉萍象鼻蟲引入了淡水生態系統。南非羅德斯大學“水生雜草生物防治計劃”項目副主任兼經理朱莉·庫切說：“槐葉萍在南非境內的許多水體中滋長蔓延，主要集中在小型水庫和河流。”這部分水體需要一至三年才能恢復清澈，具體要視水中營養物質和氣候的情況而定。“現在仍有受侵害的水域。”庫切說，“但只要引入象鼻蟲，通常我們一季度就能清理完。”

雖然槐葉萍對象鼻蟲束手無策，但象鼻蟲也有弱點。“一開始沒察覺到缺陷，但最近我們發現，有的水域還有槐葉萍入侵的現象，尤其是有遮擋的水域。”庫切說，“一種寄生水藻將病菌傳染給了象鼻蟲。”這種名叫旋孢子蟲的水藻削弱了象鼻蟲的繁殖能力。

盡管如此，庫切仍然樂觀地認為象鼻蟲能清除喀麥隆奧薩湖里的槐葉萍。“在喀麥隆，就遏制槐葉萍而言，開展生物防治是最有益于環境，并且最具經濟可持續性的選擇。”庫切說，“考慮到奧薩湖受侵害的面積不小，承擔防治任務的象鼻蟲可能要花點時間壯大隊伍才能摧毀槐葉萍，削弱它們的勢力。這個過程快不了，耐心是關鍵。”

珀塞爾也希望槐葉萍象鼻蟲能讓奧薩湖重新煥發生機。“象鼻蟲在喀麥隆應該能起作用。大部分清除工作會在三年內完成。”珀塞爾說，“防治工作可以無限期地持續下去，這比噴藥好多了。如果選擇噴藥，每年、每季度都要重新噴，還會對水生環境有負面影響。”

或許用不了多久，擠滿槐葉萍的奧薩湖就會成為又一個迎來象鼻蟲的水體。一個涉及喀麥隆多個政府部門的特別小組已經成立，該小組將對引入象鼻蟲清除奧薩湖槐葉萍的工作進行監督。

然而，奧薩湖當地人卻對清除速度感到失望。漁民讓·皮埃爾說：“捕魚是我們唯一的收入來源。我們快沒有耐心了。”販魚25年的多拉·西赫贊同道：“一切毫無進展。”

在迪贊蓋鎮“非洲海洋哺乳動物保護組織”及其合作伙伴的專用場所里，象鼻蟲的數量正在穩步增長。“一旦獲得政府的授權許可，我們立刻就會將象鼻蟲投放到湖里。”卡姆拉說，“希望兩三年后，我們能擺脫這種入侵植物。”

[編譯自英國廣播公司網站]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