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舞弊三角理論的商業倫理與道德風險治理探究
——以瑞幸咖啡為例

韓盼盼 楊思瑞

（陜西理工大學，陜西 漢中 723000）

2020年1月31日，渾水公司發布報告稱瑞幸咖啡存在財務造假行為，致使瑞幸咖啡股價跳水大跌。瑞幸咖啡作為最快創造世界IPO記錄的企業，其財務舞弊背后所隱藏的商業倫理道德問題值得探討。

一、舞弊三角理論概述

舞弊三角理論作為應用最廣泛的財務舞弊動因理論，最早由史蒂文 阿伯雷齊特（W.Steve Albrecht）提出，他將財務舞弊的動因歸納為壓力、機會、自我合理化三個方面。壓力要素一般是企業管理者遇到的經營難題或者行業困境，主要指經營業績與資本方面的壓力；機會要素通常是由于內外部環境監管不力所導致，表現形式可能是企業內部控制缺乏及審計制度不健全、懲罰機制缺位、信息不對稱等；自我合理化要素指舞弊者尋求符合自身性格特點、工作方法、價值觀的理由，從而將其舞弊行為合理化。另外，經過相關文獻梳理發現，不同時期、不同地區對于財務舞弊的定義不盡相同。本文將財務舞弊定義為：企業為實現自身目標而對財務報表數據、事項、附注等重要信息進行錯報或篡改，以期誘導財務報表使用者，進而獲取不正當利益的行為。

二、瑞幸咖啡財務舞弊案例概況

（一）案例事件過程回顧

2020年1月31日，知名做空機構渾水公司公開了一位匿名人士對瑞幸咖啡存在財務數據造假的做空報告。隨后，瑞幸咖啡否認渾水所有指控。2020年4月2日，瑞幸咖啡稱其在2019年二、三、四季度進行虛假交易，折合人民幣共計22.46億元，虛增收入21.19億元，虛增成本費用12.11億元，虛增利潤9.08億元。其中，前首席執行官錢治亞等人與若干下屬聯合參與了這一造假行為。2020年 6月29日，瑞幸咖啡在納斯達克停牌并進行退市備案。2020年9月18日，市場監管總局等部門對瑞幸咖啡案的相關公司給予處罰，罰款金額共計6 100萬元。

（二）財務造假手段分析

1.虛增營業收入。瑞幸咖啡主要通過銷售量和單價兩方面造假。一是通過人為操縱使取餐碼跳號以虛增門店日均銷售量。瑞幸咖啡曾在2019年第三季度財報中聲稱，預計其2019年第四季度門店日均銷量將處在483~506份之間。但渾水報告稱其在2019年第四季度線下跟蹤981家門店，數據顯示，每家店每天平均只賣出了263份，銷售數據虛增了88%。二是通過夸大單價虛增銷售額。瑞幸咖啡2019年第三季度每件商品的凈售價為11.2元人民幣，但渾水報告中的數據顯示凈售價只有9.97元人民幣，每件商品的凈售價至少提高了1.23元人民幣。

2.虛增成本費用。瑞幸咖啡通過虛增廣告支出而增加成本費用。2019年第三季度財報中瑞幸咖啡廣告費用為3.82億元人民幣，但CTR市場研究顯示實為4 600萬元人民幣，僅占廣告費用的12%，夸大了3.36億元。

三、基于舞弊三角理論的財務造假動機分析

（一）壓力要素

1.面臨融資壓力。一方面，瑞幸咖啡自2017年10月31日成立起就采取快速擴張模式。截至2019年底，瑞幸咖啡全國線下門店數量達到4 000多家。高額的門店租金、裝修費用、薪酬等迫使企業不得不投入大量資本，一直虧損的瑞幸咖啡只能依靠外部融資彌補資金缺口。另一方面，瑞幸咖啡采取持續補貼獲取客戶的商業模式需要大量資金支持，僅依靠補貼和燒錢的模式雖然能在早期擴大市場份額，但并不能長久建立客戶粘性。門店擴張和高額補貼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流支持，瑞幸咖啡只能通過多輪融資彌補巨額支出，一旦融資中斷，企業將難以持續發展。因此，企業表現與期望不符致使財務舞弊行為的發生。

2.行業競爭激烈。企業的發展與其所處行業的發展狀況息息相關。目前在咖啡行業，現磨咖啡具有代表性品牌的有星巴克、瑞幸咖啡、太平洋咖啡、Costa等；即飲咖啡市場的代表品牌有雀巢、UCC、農夫山泉炭仌等；而在速溶咖啡市場中，則呈現出現磨咖啡、即飲咖啡和新勢力品牌共同競爭的局面。近年來，眾多軟飲料品牌和飲用水品牌也都紛紛跨界到咖啡行業，面臨數量眾多且具有強大品牌效應的咖啡品牌，瑞幸咖啡在口味和品牌上并不占據足夠的競爭優勢。因此，面對激烈的行業競爭，加之原本不堪的經營狀況，瑞幸咖啡走上了舞弊的道路。

（二）機會要素

1.海外上市信息高度不對稱。首先，瑞幸咖啡注冊地與經營地不同，雖受美國證監的監管，但因地域差異導致的信息不對稱，使得海外投資者難以了解瑞幸咖啡在中國的實際經營情況。因此，海外利益相關者對其監督效果受到空間距離與監管成本的影響而大打折扣。其次，各國文化背景存在差異。美國作為全球咖啡消耗量最大的國家，超半數的美國人每天至少喝一杯咖啡。在美國投資者眼里，咖啡是提神醒腦的飲食必需品，加之受瑞幸咖啡粉飾過的財務報表的影響，信息不對稱導致其誤以為瑞幸咖啡的中國市場前景樂觀。

2.股權結構失衡致使內控失效。陸正耀與瑞幸咖啡創始人錢治亞共同持有50%左右的股份和超過50%的投票權，企業內部股權高度集中，且大股東存在關聯關系，股權的制約監督功能失去作用，致使董事會對管理層的監督效果大打折扣，內部控制制度失效。此外，面對渾水的做空報告，瑞幸咖啡否認其所披露的問題，該反應表明企業高層可能不知情，也可能知曉舞弊行為，一起串通對外否認。無論真實情況如何，在此過程中，內控監督體系嚴重缺陷為其進行財務造假提供機會。

3.審計機構監管不力。審計機構在渾水發布做空報告前并沒有完全揭開瑞幸咖啡財務舞弊的重重迷霧。當前，大數據正在成為信息時代的核心戰略資源，對經濟運行機制產生著深刻的影響。四大會計師事務所都設有大數據風控審計部門，員工大多有計算機相關背景，但安永沒有通過ERP系統抓取交易大數據分析瑞幸咖啡跳單行為，其未從專業角度履行該有的義務，為瑞幸咖啡進行財務造假提供了機會。

（三）自我合理化

1.企業財務管理目標不合理。瑞幸咖啡自成立起就大規模擴張線下門店，錢治亞稱瑞幸咖啡2019年的目標是新建2 500家門店，年底總數超4 500家。而星巴克在中國20年，門店數量僅為3 600家。面對如此激進的擴張想法，以及持續燒錢的補貼政策，使得高層為了追求短期利益，維持企業經營，將財務造假行為合法化。

2.管理層和會計師的一貫作風。瑞幸咖啡高管與職員均參與此次財務舞弊行為，企業高管作為團隊的領路人，其誠信意識和法律觀念淡薄，將其舞弊行為合理化是進行財務造假的原因之一。此外，前獨立董事Sean Shao曾任職的18家公司中有9家虧損超50%，8家瀕臨破產。因此，瑞幸集團股東構成與高管團隊配備不合理，其一貫作風表明自律和道德約束力脆弱，成為其進行財務造假的誘因。

四、上市公司商業倫理與道德風險視角的責任問題

（一）企業人員失德

上市公司高管常常在利益的誘惑下，利用職權優勢和信息優勢，做出違背商業倫理和規范損害廣大經營者、投資者、債權人等利益方的決策。企業治理層在財務舞弊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據中國證監會網站公布的有關財務舞弊案受罰高管數可知，公司高管的失信失德行為是造成上市公司財務舞弊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外，上市公司福利待遇一般較好，在管理層夸大業績指標的要求下，許多員工對經濟利益與政治利益充滿渴望，這些心理需求會促使其幫助企業高管進行財務舞弊行為，從而忽視舞弊行為會帶來的危害。

（二）內部治理失當

目前我國大部分上市公司的經營管理理念不科學、不合理。一些企業制定的財務管理目標與整體目標不相符。僅依靠外部融資等舉措進行盲目擴張經營，過分追求短期利潤，不注重創新能力的提高與品牌效應的建立，這不僅使企業面臨著財務風險，也會降低企業財務核心能力。瑞幸咖啡在內部治理失當，集中表現為股權集中。股權集中化設計導致董事會等機構未能正常履行監督職能，最終導致企業成為實際控制人的盈利工具。

（三）外部監管不足

一是國際跨境監管體系不完善。一般而言，國外公司的上市申請比較容易通過，而中國對于上市公司的控制力度更大，這對資本運作不在我國市場的海外監管管轄范圍內的企業而言，存在監管漏洞。由于國內外融資方式和稅收信息不對稱，我國相關部門不能完全掌握其真實收入，對其公司的財務信息了解不全面，因此無法有效監管。二是中介機構責任疏忽。公司在申請上市過程中大多需要一些中介機構的幫助，如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等專業機構，中介機構和申請上市公司屬于雇傭關系，無論是從中介機構的最終目標還是上市公司的目的來看，二者的最終目標是一致的，出于對利益的追逐，中介機構很有可能幫助上市公司進行財務舞弊。

（四）企業財務風險預警機制不完善

當前，多數企業對財務風險預警意識不足，忽視大數據技術與風險預警的整合，導致大數據技術在企業財務預警工作中未發揮出優勢。此外，財務風險預警工作的有效展開離不開專業的工作人員。然而，多數企業缺乏熟悉財務風險預警工作流程與方法的人才，或者財務風險預警工作人員的業務水平能力不足，直接影響企業財務預警工作質量。瑞幸咖啡自成立以來，經營活動的“造血”功能尚未成熟，企業風險管理技術人員風險防范意識薄弱，未能及時幫助企業止損，成為其財務舞弊的又一個關鍵因素。

五、上市公司商業倫理與道德風險的治理對策

（一）加強企業及會計師事務所人員商業倫理與職業道德建設

1.加強企業財務會計人員職業道德建設。財務會計人員職業操守與道德素養的建設是一個持久的過程。一是企業可通過開展理論知識學習與舞弊案例研究兩部分內容加強會計人員道德修養，提高其判斷分析的專業能力。二是制定富含倫理型企業文化的治理機制、組織安排及公司制度，給予會計人員行為規范提醒。三是建立獎懲激勵機制。將恪守倫理與職業道德規范的人員樹立為企業模范人物，并給予物質與精神獎勵。處罰組織中非倫理行為的會計人員，以警示其他人員。

2.加強企業治理層的商業倫理道德建設。一是企業應積極開展有關商業倫理道德的教學課程，引導高管明白商業倫理道德對企業發展的重要性。二是治理層應積極建設良好有序的企業經營環境。通過了解國家相關政策及市場動態，適時調整企業經營方針、提升業務水平、促進經濟效益的提升。經濟有序穩定發展為治理層建立正確的商業倫理道德提供良好的外部環境。

3.加強會計師事務所人員的商業倫理道德建設。首先，要以仁正其心。“仁”不僅是處理各方倫理關系的精神基礎，也是審計人員必備的精神動力。通過為仁，審計人員可以修其心，堅定維護真實、合法、公允的審計理念，秉持獨立、客觀、公正的審計態度，從而以應有的專業態度切實履行該有的義務。其次，要以智促其行。“智”即明辨是非，是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合理保證。因此，會計師事務所人員在審計過程應堅持學習理論知識、積累經驗，從而形成正確的審計結論。

（二）完善企業內部治理機制

1.制定合理的財務管理目標。企業治理的目標應以公眾利益為導向，只有將企業、社會、國家等各方利益都納入到目標管理體系中，且用合理手段使各方取得既定利益，企業才能在商業生態圈中得以長久穩定的發展。此外，企業制定財務管理目標時應考慮內外部環境與企業自身資金狀況，始終以企業整體可持續發展為主，根據企業不同發展階段的財務狀況制定或調整財務管理方案。

2.建立企業內部權力平衡機制。平衡有效的內部權力機制不僅能夠促進企業可持續發展，也能約束管理層的財務舞弊行為。瑞幸咖啡作為一家在海外上市的民營企業，其管理層股權過于集中，小股東的權利很難得到保障。因此，企業應該優化股權結構，并設立獨立董事與職工代表董事以完善董事會決策機制，進而對管理層的經營執行權力進行約束。此外，企業也可設立監事會、職工代表大會、內部審計部門等，以對企業定期進行內部監督審查的方式，防范企業的財務舞弊行為。

（三）提高外部監管能力

1.建立誠信檔案庫。將存在違法違規行為的上市公司、管理層、會計師等計入誠信檔案，不僅可以為外部投資者提供上市公司誠信價值等級，也能為其提供有效的投資價值信息。一是建立全國統一的誠信檔案庫，歸集所有證監會和交易所的處罰決定及人員的失信行為，實現信息的共享、互換和互通。二是實行“一票否決”制度，對有誠信污點的高管人員與會計師設定合理的資本市場進入期限，嚴格執行資本市場準入制度。被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的會計人員，不得再從事會計工作。三是建立誠信等級管理制度，規范企業及成員信用評價、信用信息采集、激勵懲戒措施等，定期公布上市公司誠信評分結果。

2.建立跨境監管體系。一是加強國內監管部門之間的協調合作。目前，我國會計監管部門之間的協調還不夠，建議完善相關立法規定，明確責任界限，加大對上市公司違法經營行為的處罰力度，避免重復監管或監管缺位。此外，會計監管不僅僅是會計監管部門的事情，除了加強國內監管部門之間的協調外，還應加強與司法部門的溝通，維護資本市場秩序和社會公共利益，提前化解風險，提高監管效率。二是建立具有強制性和約束性的國際會計監管合作機制。促進各國政府和監管機構之間的協調與合作，解決上市公司的跨境會計監管問題。國際會計財務合作監管體系是一套專門針對財務規則和制度的體系。各國在跨境會計監管過程中，應以相互認可的監管標準為基礎，相互協調、合作，以實現共同的監管目標。

（四）提高上市公司應對財務風險的能力

一是應提高財務人員的素質與能力。財務人員作為編制財務報表的主要負責人，應憑借優秀的專業能力與素質對企業償債、營運、獲利、發展能力進行分析評價，發現企業資本結構存在的問題以警示高管合理配置企業資源，從而在事前防范資金風險。二是建立有效的財務風險預警機制。企業應對內外部環境及時檢測，并聘請專業的財務風險工作人員，結合大數據相關方法，分析宏觀經濟政策與市場環境變化對財務數據的影響，采用多變量線性模型或者多元回歸模型分析企業的風險情況，及時制定戰略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