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學畫

○張雨民(上海)

本期阿拉，男，單身，白天經營文具店，晚上在社區學校學畫畫，認識他的人都非常好奇，阿拉這是要附庸風雅？

阿拉是一家文具店的小老板，最近他在朋友圈里連發了一條怪異的信息，說為了娶妻他要去藝校學畫。熟悉阿拉的人都知道，阿拉是從鄉下來城里打工的，開始做些零工，后來腿有傷就把所有積蓄拿出來開了這家小店。可以這樣說，阿拉身上沒有一點藝術細胞，他去藝校學的哪門子畫啊？還想要憑著學畫去娶老婆，那不是天方夜譚？知道阿拉近況的人又說，原來阿拉和一個姓肖的老師戀愛了。都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談戀愛應該直奔婚姻，這樣花花繞繞，這阿拉學畫到底為哪般？

事情還得從阿拉第一次去肖老師家說起。肖老師時常來阿拉文具店買教學用品，就和阿拉熟悉了。一來二往雙方慢慢有了來往，談起了朋友，兩人漸進佳境。肖老師這關是讓阿拉攻破了，那接下來就是肖家這一關了。聽說肖老師的爸爸也是個老師，阿拉的父母都是鄉下普通的農民，阿拉心里也就沒底了。第一次去肖家，肖老師爸媽客氣地招待他。臨到他要走時，肖老師的爸爸送他一張紙，一張一米見長的宣紙。阿拉不知老先生是什么意思，只是瞧著宣紙傻笑。老肖也笑，說：“你說說我送你這張紙什么意思？”

阿拉還是傻笑著：“我知道，您是希望我做人做事做生意，都像這張白紙一樣白白凈凈。其實……其實你不用這樣表揚我，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嘻嘻……”

“我這是表揚你嗎？”老肖哈哈大笑，一旁的肖老師忙說：“我爸的意思是……”

“你別說，我就是要從這張白紙上來考考阿拉，看看阿拉先生到底是不是靠譜，是不是合適你？”老肖把女兒要說的話堵了回去。

老肖把這張宣紙提到這么個高度，阿拉緊張得說話都結巴了：“我明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我送你這張宣紙的意思了嗎？”老肖用審視學生的嚴厲目光看著阿拉。

阿拉頭上滲出汗，雙手接過宣紙，頭也不敢抬。還是肖老師在旁邊解圍：“爸，既然你出了題目，那就等著答案吧，哪有剛給學生發了考卷，馬上要收上來看答案的。”

老肖點了點頭：“好，那你說什么時候給我答案？”

“下次來時給你送上答案。”肖老師這么一說，老肖叫了聲好，就不作聲了。

那天出了肖家的門，阿拉急忙問肖老師這答案到底是什么？肖老師也不正面作答，只是笑著讓阿拉開動腦筋，阿拉哭喪著臉說他要是知道就好了。肖老師告訴他，她爸爸不僅是個老師，還是個畫家。他給你一張宣紙，希望你也能像他一樣去學畫畫，給他畫上一張你的習作。阿拉叫了起來，我都什么歲數的人了，還像學生一樣去搞這玩藝兒？肖老師說這就是我爸要考你的地方，一個人如果連這么點小事都做不了，或者這么點信心和毅力都沒有，那以后在婚姻生活中更是什么都沒有了。阿拉有點明白肖老師話中的意思，可是他不會畫畫怎么辦？肖老師像對她學生一樣鼓勵地拍了拍他，說：“你這么聰明，應該什么東西一學就會吧。”阿拉的勁給鼓上來了，我聰明嗎？我一學就會嗎？看到肖老師鼓勵的眼神，阿拉第二天就去社區的藝校報名學畫了。

阿拉到底是生意人，到學校就找老師，講清楚他學畫的目的，就是為了能畫上一幅畫在未來老丈人那里好交差。畫畫老師瞧著他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幫你畫幅畫，在老先生那里蒙混過關？”

阿拉急忙搖頭：“這是欺騙，我不能這么做。我的意思是你能讓我快速畫上一幅畫，簡單而又像個那么回事。”

畫畫老師說明白了。他拿過一張紙，用毛筆在上面滴了幾滴墨汁，說你先照著這樣子試試。阿拉樂了，這也算畫畫？老師說你回去好好練習，能在紙上隨意把你想滴的墨汁滴成，再來找我。

阿拉回到家里，還真練上了。每一次不是太大就是太小，這墨汁下去手里沒數就是不聽他的。阿拉也來氣了，連幾個墨滴都搞不定，還做什么事情啊？一個星期過去了，阿拉在紙上滴的墨真的聽話了。他拿去給畫畫老師看，畫畫老師看著不語，問他這上面的墨滴像什么？像什么？阿拉看了半天說像小蝌蚪。畫畫老師說好，就教阿拉再在上面加個尾巴。嘿，那張宣紙上，這幾只蝌蚪也真成了一幅有情趣的畫了。

阿拉第二次去肖老師家，就帶上了這幅畫。老肖拿起畫看了小半天，說：“畫是自己畫的沒有弄假，這是優點。可是急于求成畫個蝌蚪就想交差，想走捷徑，有點不踏實的感覺。這是缺點。你說，我應該給你打幾分？”

阿拉想了想說：“你這是批評重于表揚，最多只是個及格。”

老肖哈哈大笑，又拿出一張宣紙給阿拉，說：“這張畫我不給你時間，你哪天畫好了，哪天就來我家。”

回去的路上，阿拉問肖老師：“這張畫我應該畫什么啊？”

“如果說你給我爸的那幅畫說了個誠信，那么這幅畫應該是讓他看到你的認真。”肖老師調皮地笑著看阿拉。

“認真！怎么個認真？”

“你給我爸的其實只能算是半幅畫，哪有將半張考卷就交上去的。自己想想吧。”肖老師拍了拍阿拉讓他自己領悟去。

阿拉耷拉著腦袋又回到畫畫老師那里，把老肖的意思告訴了他。畫畫老師聽了怪怪地笑著，阿拉惱了：“人家急成這樣子了，你還好意思笑。”

“我 知 道 老先生讓你畫什么了。”畫畫老師笑

得彎下腰來，阿拉還是愣愣地問：“畫什么呀？”“你說小蝌蚪長大成什么了？”

“蛤蟆……他要我畫蛤蟆！”阿拉突然醒悟過來，又叫起，“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阿拉沮喪地回到家里。這不是拐著彎罵人嗎？轉而一想也對，人家肖老師一個大學生，長得像花朵一樣水靈靈的，還有個這么好的教師職業。你阿拉是什么自己不清楚嗎？雖說是個小老板，可房子是租的，錢是不能保證每天都有進賬的，你想娶肖老師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這樣一想阿拉釋懷了。

整整兩個月，阿拉畫了近百個癩蛤蟆，最后一個蛤蟆畫得還真讓人滿意。阿拉一筆一畫，一點點上色。這畫中的蛤蟆活靈活現，看得肖老師站在畫前，有點嚇勢勢的，怕這蛤蟆跳出來嚇她一跳。

阿拉帶著畫來見老肖了。老肖展開畫，細細瞧著畫上的蛤蟆，不由贊嘆道：“這線條這顏色都好，看來你是認真地在這畫上用了心思。”

阿拉得意地昂了昂頭，不想這一細小動作讓老肖捕捉到了，他馬上皺起眉頭，慢慢說：“這張畫上認真是你的優點，缺點就是文不對題。在我們作文考卷上跑題要扣全分的。你說這回我給你幾分啊？”

阿拉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發不出聲了。

老肖又拿出一張紙，這回不是宣紙，而是一張卡紙，遞過說：“這是給你最后的一次機會，如果還畫不好，那我就明說了，你在我這里的考察沒有通過，明白嗎？”

“明……明白。”阿拉這個明白底氣明顯不足，其實他并不明白老肖到底要他畫的是什么。

出了肖家大門，肖老師瞧著阿拉苦拉著個臉，說：“你啊，自信不足，導致反應遲純。回家好好開動下腦筋。”

“這回你爸想考我什么？”

“生活美好，夢想也是美好的。這回是想看看你的思路是不是敏捷，都什么時代了，還來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年紀不大，思想老土。”肖老師打了阿拉一下，阿拉高興了，“你爸的意思是，我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肖老師笑而不語。

阿拉去找畫畫老師，畫畫老師這回也想不出老肖要他畫什么了，思想了半天才說：“你是個做生意的人，這回要的是你反應快，你想想什么和這前面的畫能聯系上的。”

再畫個天鵝肯定是不對的。阿拉想了好半天，一點頭緒也沒有。回到文具店里，他索性將前面兩張畫一起掛在店堂里，瞧著畫苦思冥想。這時進來了一幫高年級的小學生買文具，孩子們看到畫就對著這兩幅畫評頭論足。阿拉來興趣了，上前搭腔：“小朋友，如果你們的老師讓你們按這畫中的意思畫幅畫，你們畫什么？”

小朋友們嘰嘰喳喳，有說是小蝌蚪找媽媽，有說是科普蛤蟆，還有說太空電子蛤蟆，這時后面的一個女同學說，為什么不畫個青蛙王子呢？阿拉急忙問，什么青蛙王子。女同學哼了一聲，說你連格林童話的青蛙王子都不知道？說完，女同學從書包里拿出一張卡通漫畫青蛙王子。

畫中的青蛙王子雖然是青蛙著裝，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炯炯有神的雙眼充滿自信和智慧，阿拉激動得大叫：“就是他了！”

阿拉要向女同學買下這畫。女同學不肯，阿拉說只要她肯把這畫賣給我，以后可以免費為她提供學習用品。女同學想了想和他成交了。

阿拉照著青蛙王子的畫，認認真真開始在卡紙上臨摹。

三個月以后，阿拉又來到了肖老師家。當他雙手把那張《青蛙王子》卡通畫交給老肖老師時，心里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這次“考試”是不是能過關。

肖老師看著畫忍不住贊嘆：“青蛙王子也有這么漂亮的時刻。”

老肖拿著畫連連點頭：“誠信，認真，敏捷。這三點都有了，我可以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你了。”

阿拉“啊”了一聲，還在回味老肖的這句話時，肖老師打了他一下：“還說你敏捷，反應還是慢一拍。”

阿拉又“啊”了一聲，這回他終于明白了，他過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