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絮語

唐興愛

綿綿細雨，在深夜里如泣如訴。直到晨曦微露，心緒才漸漸地平息，天宇間清澈明凈，讓人神清氣爽。撲面而來的秋風，冷颼颼的，似乎要浸透衣服，讓人感覺到，秋天，不知不覺，已到人間。

太陽，慵懶地爬出了地平線，霞光半是高冷半是矜持，漠然注視著這個多情的世界。放眼望去，遠處的肅穆的山巒，靜靜地矗立，大部分的山體似乎已經被冰雪裹挾，只有那些突兀而起的山峰，鶴立雞群的山頂，被鑲上了淡淡的金黃，房屋籠罩在輕紗般的薄霧中，若隱若現，如夢似幻。一簇簇具有頑強生命力的樹木昂首挺立，經受著肅殺秋風的檢閱，樹椏上掛滿黃綠相間的葉子，展示著只有秋天的那份成熟的魅力，輕盈，但不輕狂；倏忽之間，受不了大地成熟風韻的樹葉，迫不及待地在空中飛舞盤旋，然后毫無顧忌地投入大地的懷抱。

在瑟瑟秋風中，村莊像一個剛剛睡醒的老人，靜謐而安詳，回想著往日的色彩斑斕，注視著蕭條滄桑的景象。村子中的堂前屋后，不見了往日的喧囂，缺少生機與活力；村莊又像一部破舊的老車，在晨鐘暮鼓中吟誦著古老的歌，與現代元素漸行漸遠，那些難忘的旋律，依舊在腦海中盤旋，未曾走遠。臥在墻角的大黑狗，把頭埋進蜷緊的身體里，瞇著惺忪的睡眼，似乎忘記了守護的職責，看著走下車的陌生人群，愛搭不理，眼中充滿冷漠，在這寂寥的清晨，仿佛在梳理自己的心事。

我們徒步走向朋友家的老院子，目之所及，房子在色彩斑斕的樹木間若隱若現，田埂兩邊的莊稼地里，散發著成熟的氣息。秋色連波。此時，卻沒有什么興致去欣賞。我們為悼念而來，祭奠我們曾經的朋友。往事如煙，就像我們的從前；音容宛在，時時閃現我眼前。想想我和朋友，自小摸爬滾打，形影不離，屬于打斷骨頭連著莖的情誼。他不吸煙，不喝酒，一向以深諳健康之道自居，身體健碩，心態樂觀，樂善好施，天性善良，讓我們怎么也不會想到是，在人生最美的時刻，他居然倉皇地與世界告別，拋妻舍子，說走就走了。

朋友的老母親，遠遠向我們走來，她無法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看到我們后，甩開紅衣姑娘的攙扶，在滿地落葉的小徑上蹣跚而來，一雙枯手拉住我的胳膊，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句句“非常感謝”，反復叮嚀“好好活著”，讓我們鼻子酸澀，淚眼蒙朧，竟然說不出半句寬慰的話語。我們隨老人走進靈堂，跪在靈前，點燃的紙錢，在風中盤旋，面對遺像，我兀自口不能言，淚不能抑，悲從心來。

車子里沉寂，時間仿佛被凝固，此時此刻，仿佛行駛在曠野上，外面沒有一點綠色，充滿了一望無際的孤獨，思緒早已飄蕩在窗外，內心像鹽堿地一樣貧瘠。想想朋友，那么追求完美，那么樂于助人，又是那么不知疲倦，沒日沒夜，積極打拼，如今，留下了什么？又能做什么呢？想想自己，沒有用心的經營，沒有勤奮的耕耘，內心卻未曾放棄追逐；有時常常怨恨自己，在幽幽暗暗中追尋，靈魂到底遺失在哪里？我們總是忙碌，慢不下來腳步，把三百六十五天演繹得昏天黑地；我們總在尋找，感嘆對生命的虛度，把自己淹沒在俗務之中，我們在尋找中失去，我們在失去中尋找。而其此時此刻，我們捫心自問，如果沒有了健康，我們的追逐為了什么？遠方到底能有什么呢？

忽然想起姜育恒的經典歌曲《再回首》中的一句歌詞：曾經在幽幽暗暗中追問，才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經歷了才會明白，失去了才會珍惜。老奶奶的一句“好好活著”，不僅僅是叮嚀，還有幾份凄楚！生命長河中總是潮起潮落，宿命百轉輪回，縱然生活百般虐待，但生活還得繼續。為了詩和遠方，一期一相會，且行且珍惜吧。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