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療愈視域下公共文化服務品牌培育構想

范旨祺

隨著我國經濟、科技高速發展以及社會結構轉型，為我們帶來了價值取向的多元化。與此同時，我們也更需要一種與生俱來、直觀鮮活的方式觸及心靈深處，安慰、潤澤心靈，以期點燃我們天性本具的靈性，重塑一種和諧、平和、圓滿的人格。值得欣慰的是，對人類心靈具有療愈作用的藝術此時已不再被置于高高的殿堂之上，而是早已走進普羅大眾的生活之中；藝術創作已不再是受過藝術訓練專業人士的專利，每個人都可以培養審美鑒別能力，在發展自身藝術創造力的同時，基于藝術的療愈功能，完善修復身心。

在世界范圍內，藝術與心理學的邊界正在逐漸消失，藝術療愈也從邊緣化走向主流。這個新視角，不僅成為歐洲藝術和醫學領域人們的話題，在我國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展。在英國，各種生理疾病的康復和心理障礙的治療當中，藝術治療研究被廣泛應用，其療效得到英國健康部門（NHS）的認可。

在我國，藝術治療的研究和應用始于20世紀90 年代，經過10 年多的努力，在教育、醫療、藝術教育治療、特殊教育、校園心理輔導、災后心理干預、精神疾病輔助治療、成癮患者的輔助治療等領域都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和發展。例如汶川地震后，首都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周世斌教授帶領的心理治療志愿團隊及時介入災后心理干預，其藝術治療手段產生了積極的社會效果。實踐證明，治療性藝術教育確能獲得治療對象的自我認同，促進其健全人格的建立與發展。

然而，由于起步較晚，且缺乏對跨學科研究方法的借鑒，國內至今仍未有學者對藝術療愈方向的公共文化服務品牌培育的科學體系化進行研究。基于此，本文嘗試結合心理學理論研究和藝術療愈具體功能，探討與社會形成合力，培育文化館藝術療愈方向的公共文化服務品牌的構想與策略。通過該群文品牌的培育，推動公共文化產品出精品，為市民療愈心靈上的壓力或痛苦，使群眾文化獲得感、幸福感顯著增強，健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深入推進文化惠民工程，為文化館的公共文化服務注入溫暖氛圍和人文關懷。

一、文化館培育藝術療愈類公共文化服務品牌的必要性

（一）我國目前面臨的情況

《藝術的慰藉》一書認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可能存在心理疾病或問題。據2021 年我國精神疾病流行病學部分調查數據顯示，我國成人抑郁障礙終生患病率為6.8%，其中抑郁癥為3.4%。我國兒童青少年整體精神障礙流行率為17.5%。《兒童藍皮書：中國兒童發展報告（2021）》指出：中國17 歲以下兒童、青少年中，有約3000 萬人受到各種情緒和行為問題的困擾。兒童情緒和行為問題發生率為17.6%，12-16 歲青少年情緒和行為問題檢出率高達19.0%。同時，在人口老齡化上，對老年人關注不足且關注點較為片面、老年活動方式及場地場所數量有限、老年人社會參與存在諸多不便等問題已經顯示——我國老齡社會活動需求急需與當前城市的高速發展接軌。

（二）文化館存在的問題

國家文化和旅游公共服務專家委員會委員、上海社會科學院研究員蒯大申提出：“美好生活，人人向往。今天，人們不僅有更高的物質需求，也更加重視精神文化需求，我們的公共文化服務更要及時關注需求變化，填補空白。”

衡量公共文化服務類型和發展前景是否合理的重要標準，是其是否能滿足且可持續性地滿足群眾文化的需求。有業界專家指出，目前我國大部分地區文化館的發展存在諸多不足、劣勢，面臨多重挑戰：公共文化服務社會化發展理念不夠開放、成熟，行政思維和機制包袱比較重，文化館設施和管理機構比較陳舊，服務模式創新不足，服務形式過于單一，社會參與面較窄、積極性不夠高，人才隊伍構成單一化，社會影響力、群眾知名度有待提升，社會化合作有待進一步推進。

（三）文化館開展藝術療愈類公共文化服務的意義

文化館作為政府設立的公益性文化事業單位，應在法律的保障下，以“指導者、管理者、裁判員”的身份，協助政府在全領域、全過程做好公共文化服務。隨著公共文化服務的發展由量的增長逐步轉變為質的提升，公眾對整個服務體系規范化、品質化、開放度的要求也不斷提高，培育什么樣的公共文化服務品牌最能體現對民眾的關懷與尊重，是公共文化工作者需要審視和思考的首要問題。

為不斷回應和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新期待，讓公共文化服務品牌植根于人民，文化館更應注重發揮群眾藝術的療愈作用，通過為特定群體量身打造群眾文化活動，增強其幸福感、安全感、獲得感。如幫助學生擺脫青春期心理問題，為老年人提供更有溫度的社會服務，幫助中青年群體發揮專業特長，排解生活壓力，為群眾提供個性化、多元化，更有人文關懷、有溫度的文化服務，促進文化服務特色化發展。

（四）以品牌培育的方式體系化開展藝術療愈活動的重要性

藝術療愈類公共文化服務，若能培育為群文品牌，必將因其公益性和獨特性，在運營語境中獲得更有力的傳播和推廣。通過品牌運營概念中，“品牌”所賦能的更有聲勢的傳播和推廣，更具識別度和更響亮的名號，以及精準受眾發自內心的信任，提供更多元的幫助和服務，增加文化館活動的銳度和精度，為社會和群眾創造更大的價值，更具針對性地令受眾產生強大的吸引力，增強了群眾對文化館公共文化服務的依賴感和再次參與的欲望，在良好的互動中，增強與群眾的粘性。

（五）藝術療愈的現狀

我國目前藝術療愈領域面臨的挑戰，是公眾對各類藝術作品的鑒別力不夠、感受能力不足。究其根源，不在公眾自身，而在學術界、藝術界的傳播、呈現與出售藝術品的方式上——由于一直不愿意回答藝術于普羅大眾有何用處，并出于某種利益的考慮而將藝術束之高閣，徒增其神秘性，遂令公眾視藝術為地位崇高卻嬌貴不堪的“非日用”奢侈品。

其實，藝術可以是我們每個人的“日用工具”。我們的注意力應該集中在藝術是什么樣的工具，以及這件工具能為我們帶來什么好處之上。

二、藝術療愈功能的探究

藝術品欣賞者為什么能夠被藝術品所引導、規勸以及撫慰？怎樣使他們了解自己內心深處需求，促使他們成為更好的人？

成立于1969 年的美國藝術療法協會（Amderican Art therapy Association，簡稱AATA）指出：藝術治療通過繪畫、視覺、聽覺及肢體動作等藝術手段，能夠幫助各年齡段的參與者探究患者的能力、個性、興趣以及內心隱秘的情結，舒緩緊張情緒，解決矛盾沖突和問題，豐富日常生活，提升幸福感。另外，原生藝術用于藝術療愈，更能充分調動人類本能直覺，喚醒內在潛能，化解潛意識中存在的病癥，讓人的內心力量自然流淌，進而得到治愈。這種方法既能化解潛意識中存在的矛盾和焦慮，又可幫助其認清病因、療愈病癥。

為了進一步探究藝術療愈的實現機制，我們不禁要問：藝術是從哪些方面在心靈層面給予幫助的？經過對《藝術的慰藉》150件經典的繪畫、建筑和設計作品及文獻的研究整理，本文形成了以下具體結論：

一是藝術能保存珍貴感受，留下杰出洞見。面對遺忘，人類自古以來使用的、最直接的保存藝術——比如書寫和繪畫，都是絕妙的辦法。這種藝術形式，充分顯示了藝術能抓住事件意義的核心，凸顯珍貴但難以捉摸的心靈印象和稍縱即逝的感官體驗，強化情感意義，排除其他不重要的東西。

二是藝術能抒發表達思緒，增進感受創造。當我們周圍的人無法保持真誠與耐心去深切了解我們的感受或痛苦，或是這種痛苦是來自充滿裂縫的感情關系、對別人的嫉妒、不能得以實現的雄心壯志，無法通過合適且有尊嚴的方式將這種痛苦呈現或傾訴。在這種情況下，語言顯得蒼白無力，而藝術則能充分表達。

三是藝術能補齊內心缺失，凈化升華內在。正如戴維斯所說，藝術溫暖我們的生活，增添生活的意義，它是“愉悅和價值的源泉”。藝術能夠非常清晰地體現我們的美好品質和特性，幫助我們重獲平衡。藉由藝術，我們能深切體認到時間與空間的廣袤無垠——在這種心理狀態下，我們比較有能力解決自己的那些冥頑、強烈又獨特的哀傷。

四是藝術能幫助自我了解，促進個人成長。由于每個人在心理層面缺失的部分各不相同，因此能夠讓我們重回平衡并且引發我們熱情的藝術品也就不免具有顯著的差異。由于每一件作品都帶有特定的心理氛圍，我們對作品的偏好或敵意便反映了我們每個人在不同層面的心理缺失。故而藝術作品能彌補我們內在的脆弱，激發智慧，寬容心懷，豐富人生。

五是藝術能點亮珍貴之光，解脫情緒桎梏。藝術能夠剝開我們的外殼，把我們從麻木的泥沼中拉出來，不再對自己周圍的一切熟視無睹。借助藝術，我們能夠找回原本對生活的敏感度，以新的眼光和視角看待舊事物。也不再盲目追求新鮮感和光鮮亮麗的物質生活，而追求精神世界的富足。在重新發現身邊熟悉的人與事彌足珍貴的過程中，我們自會發現平凡生活中常被忽略的人生真諦。

三、文化館藝術療愈公共文化服務品牌培育策略

植根于本土的地域文化，才是群眾文化品牌培育的最好土壤，西方的藝術治療法不一定適合中國國情，我們應該建立一套符合中國人思維習慣和審美取向的文化館公共文化服務藝術療愈策略。

（一）融入療愈類建筑設計理念，加強文化館場館空間建設

1984-1995 年期間，美國心理學家羅杰主張從心理學上支撐療愈類建筑的設計。他提出醫療設施應該考慮到如何通過環境的良好感觀來幫助患者調整情緒，提供良好的交流活動場所，以美好的氛圍分散患者的焦慮情緒。

作為城市的公共空間，文化館等公共文化場所其性質就是充分地讓市民感受到城市生活的美好，實現人文關懷的福祉，實現“環境藝術化”和“藝術環境化”。使用中國傳統的植物、水和自然景觀等嶺南園林自然元素治療疾病，其養身、松身、開放的審美屬性，也符合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所描述的“詩意棲居”。廣州市文化館新館的設計便充分體現了這些要素：該館選址毗鄰廣州市海珠濕地公園，秉承嶺南建筑傳統，以亭臺樓閣和小橋流水的結合，創造出了“十里紅云一灣水，八橋畫舫十六亭”的優美布局，在周圍翠野的映襯下，如一幅巧手揮就的山水畫。由于“山、水、田、塘”貫穿整體設計，運用綠瓦青磚、紅柱彩窗和傳統造園的飛檐翹角、亭臺樓閣和小橋流水結合創造出與嶺南文化相輝映的愜意空間，不同季節、頗具治愈性的自然元素一一呈現，其色彩、造型、花香的配置頗可洗滌塵囂、悅志悅神，形成了藝術與自然共生的療愈文化空間。

廣州市文化館新館

（二）精準推動全民藝術普及提質增效，為公共文化服務注入人文關懷

如何精準對接基層群眾多元文化需求，將社會力量引入需求調研、項目招募、項目評審、項目點選、配送執行、評估評優等各個環節？如何健全全民藝術普及人才隊伍培養機制，打造城鄉居民終身美育學校，豐富公共服務項目和業態，實現城市人文化？對此，廣州市文化館針對不同群體需求，開展了一系列群文活動：

廣州市文化館愛心基地寫生活動

海珠區北山小學外來務工人員未成年子女基地藝術演出

針對未成年群體，通過舉辦一系列自下而上的群眾文化品牌活動，如“百姓學堂”“青苗”少兒藝術培訓班、中華好少年《論語》仁粵班、“小小導賞員”活動，豐富廣州市少年兒童的文化藝術生活。同時，響應國家“鄉村振興”的號召，積極組織和策劃在農村普及藝術教育、關愛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和關注未成年人健康成長等相關主題活動。17 年來，該館持續不斷開展全公益性質的藝術教育課程，讓孩子們可以近距離地接受到免費的高雅藝術教育，以“愛心+藝術、展覽+演出”的方式為廣州的外來務工人員未成年子女群體和農村少年兒童群體提供藝術教育。截至目前，該館一共建立了“從化鰲頭農村少兒藝術培訓基地”“海珠區北山小學外來工未成年子女基地”“南沙大穩小學農村少兒書法基地”“番禺沙灣福涌小學基地”“番禺仁寶青少年活動中心基地”“增城增江街中心小學外來務工人員未成年子女基地”和“增城增江街第一小學外來務工人員未成年子女基地”等多個愛心少兒藝術基地，每年培訓學生近10000 人次，為“雙減”政策下的少兒美育搭建平臺，加大對特殊群體和困難群眾基本文化權益的保障，創造向真、向美、向善的人文藝術氛圍，利用藝術的功能鍛煉孩子們的記憶力和表達力，讓孩子們更好地了解自己、了解身邊事物，愉悅身心、健康成長。

針對青年人、上班族等廣州市文化館舉辦“百姓學堂”“春蕾”青年藝術培訓班，2021 年開設中國舞班、聲樂班、寫意花鳥畫班等30 個培訓班，共計265 場，受惠市民7912 人次。根據市民不同的興趣愛好，結合線上、線下多種方式舉辦國學講堂、影視賞析等培訓課程，受眾達到數萬人。同時，成立了廣州文化交響樂團和廣州合唱團，把有志于高雅藝術的社會人士組織起來，接受正規的訓練和實踐，使市民朋友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可以全方位地通過文化藝術生活放松心情，釋放壓力，關照身心。

針對老年人群體，廣州市文化館持續開展“百姓學堂”“圓夢”中老年藝術培訓，為廣州地區喜愛和具有一定基礎的藝術愛好者提供孵化平臺。所開設的粵曲研習班、“國韻悠悠”國樂培訓班、太極拳培訓以及“大家樂舞臺”和“最美夕陽紅”中老年藝術節等群眾文化活動，以“文化館搭臺、老百姓‘唱戲’”為特色，深受老年人群體喜愛，為老年人從藝術中汲取對生活的敏感度和充沛活力，達成追求藝術的夢想，提升生活幸福感助力頗多。

（三）合力保障弱勢群體基本文化權益，打造文化館藝術療愈的特色品牌

通過選取試點予以突破，改變“單打獨斗”的固化思維，積極構建與社會力量良性合作生態圈，促進社會力量全鏈條參與，這也是藝術療愈在公共文化服務和公共文化資源中如何實現優化配置的新嘗試。如何讓特殊兒童和老人走出家門、校門，與外界溝通，進一步與社會融合？通過藝術類課程的學習，制修訂相關規定和管理程序，組建工作機構，打造優秀隊伍，配備素質優良、結構合理又富有活力的藝術療愈的專業人才，則是必由之路。

讓弱勢群體在藝術舞臺上充分展示自己，提高他們的自信心和學習的積極性，為他們爭取資源實施文化惠民工程，也是各級文化館藝術療愈的大工程。東莞市文化館打造“愛心文化館”品牌“星星聯盟藝術團”，讓30多位自閉癥兒童都能獲得免費的學習機會。藝術療愈正在為這些擁有才藝特長的“小星星們”搭建一個可以閃爍的舞臺。他們登臺演出展現風采，獲取掌聲，甚至可以進行商演，獲取相應的物質回報。非洲鼓課程老師王朝浪驚喜地看到，藝術療愈的課程能不同程度地讓自閉癥孩子們打開心扉，找到與人交流的渠道，變得自信開朗，勇于表達自我；“變開朗了，變自信了，有朋友了。”這是陳菊蘭總結的兒子愛上打架子鼓后的改變。

對此藝術療愈的典型案例，東莞星星聯盟藝術團團長夏蓮表示，藝術療愈的確是自閉癥康復的一種有效手段。如果能夠利用藝術的療愈功能，根據孩子的不同情況，從他們的特長出發，幫他們找到情緒表達的“出口”，輸出他們“堆積”在心中的龐雜有害信息，孩子們的自閉傾向就會減少。而且，絕大多數自閉癥兒童在語言表達方面有障礙，但在非語言表達方面會特別敏感，他們習慣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專注度高，不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擾，通過積極引導和培養，經過孩子們千錘百煉，有可能在某些藝術領域創下杰出成績，這也是藝術療愈奉獻給我們這個社會的極具溫暖，也極為珍貴的禮物。

（本文照片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