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中的“地獄森林”血戰

文·圖/姜森

二戰中，雖然許多盟軍士兵都上過北非戰場，參加過諾曼底登陸，但在他們心目中最可怕的戰役，仍是發生在西歐的“許特根森林之戰”——美德兩軍精銳部隊在“恐怖地獄”中廝殺……

德國電視一臺近日播出紀錄片《地獄森林》，從當年德軍的視角描述了“許特根森林之戰”的諸多細節，再次證實那是整個二戰中一場罕見的慘烈搏殺。它是二戰中在德國本土進行的時間最長的戰役，亦是美軍歷史上作戰時間最長的一場戰役。

抱著大樹才得以生還

1944年10月8日，艾森豪威爾、蒙哥馬利和布萊德利三位盟軍高級將領，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商討如何對納粹德國發動“冬季攻勢”。當時西歐戰區的天氣條件逐漸變得惡劣，納粹德軍負隅頑抗。

三位將軍敲定了冬季的進攻計劃，并確定西線盟軍接下來的戰略目標是向萊茵河全線推進，并準備渡河。盟軍司令部隨即下達了從北部、中部、南部同時攻擊德國本土的命令。其中，負責中路進攻的是美國第1集團軍，他們將在科隆以南的萊茵河岸建立橋頭堡。

美國第1集團軍計劃于10—11月發動攻擊，擔任先鋒部隊的是科林斯將軍指揮的第7軍。不過，他們面臨一個棘手的難題——納粹德軍可能在許特根森林發動反攻。因此，第1集團軍指揮官霍吉斯下令，美軍必須先攻占位于交通要道上的施密特地區，“誰能控制那里，誰就能獲得許特根森林的控制權”。霍吉斯把攻占施密特地區的任務交給了杰羅少將率領的第5軍。杰羅少將轉而把這項任務交給加特少將指揮的美軍第28步兵師。

許特根森林坐落于比利時與德國的邊境線上，靠近德國邊境古城亞琛，總面積約129平方公里。當地人稱這座森林是“奇異和荒蕪的地方”。在那里，30多米高的松樹的濃密樹頂遮住了天空。即便在白天，森林內部幽暗的景象仍給人一種壓抑感——就像一個綠色的籠子。那里還有交錯生長的冷杉，使得進入森林的步行者經常要彎腰才能前行。除了光線陰暗，冬季的雨雪、迷霧、寒冷以及幾乎沒膝的泥濘土地，也讓人們對許特根森林望而卻步。

就是那里，一場慘烈的戰役打響了。

納粹德軍早就加強了對施密特地區的防守。他們設置了很多路障，埋設大量地雷，還修建了很多暗堡。德軍意識到一個盟軍當時還沒有意識到的重要問題——德軍一旦失去施密特地區，就意味著他們必須把魯爾河上的大壩拱手讓出。只要大壩掌握在德軍手里，他們就可以隨時淹沒整個魯爾河谷，沖毀盟軍架設的橋梁，困住渡河的盟軍部隊，然后再消滅這些孤立的部隊。因此，德軍決定死守施密特地區。他們也清楚，許特根森林茂密的樹木，使得美軍強大的空中優勢難以發揮作用。

美國第1集團軍的官兵對許特根森林并不陌生。克雷格少將的第9步兵師第60步兵團，曾嘗試控制這片森林附近的道路。該團同德軍進行了一次短暫而激烈的戰斗，不過部隊并沒有進入森林。

這一次，美軍各級軍官一進入森林就立刻發現，在這里指揮一個比排更大的部隊是十分困難的——士兵們相距2米以上就幾乎看不到彼此了。森林里幾乎沒有任何開闊地，只有小徑。行軍地圖基本派不上用場。

另外，德軍故意把一些樹木伐倒，橫在小徑上，再在地下埋設地雷。一旦有美軍官兵觸雷，德軍埋伏的大炮、迫擊炮以及機槍就向爆炸處開火。隨著裝著特制引信的德軍炮彈在茂密的樹頂上爆炸，美軍步兵往往條件反射地臥倒，結果把整個身體暴露給由滾燙的炮彈彈片和尖銳木片形成的“彈雨”。很快，美軍士兵明白了一點：在許特根森林中遭遇炮擊時，生還的唯一希望就是馬上抱住一棵大樹，保護胸腹。鋼盔則可以保護頭部不被“彈雨”擊成重傷。

黑暗·寒冷·血戰

緊接著，美軍對施密特地區發動攻勢。在猛烈的炮火轟擊后，美軍在當天上午11時30分展開進攻。戰斗中，很多美軍死于森林大火，而大批德軍在他們的野戰工事和暗堡中毫發未損。

在森林戰中，美軍的戰斗機和炮兵根本找不到目標。由于樹木繁多，道路狹窄，再加上德軍布下大量地雷和路障，美軍裝甲部隊無法支援步兵。“別打許特根森林了！”這是當時美國大兵們唯一想對上級軍官說的話。不過，最終第9步兵師第39團的部分士兵還是突破了德軍的防線，到達許特根森林附近的小鎮加梅特。這場戰斗一直持續到10月16日，雙方均沒有力量再打下去了。

在整個行動中，美軍第9步兵師和協助作戰的第3裝甲師損失了近80%的一線部隊（約4500人），而美軍僅僅向前推進了2.7公里，到達加梅特鎮。德軍損失了近3200人。

10月26日，準備繼續實施“冬季攻勢”的美軍第28步兵師替換第9師時，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有檔案資料這樣描述：進入茂密的許特根森林，第28師的士氣迅速跌落。那里到處都是戰斗留下的“傷疤”：丟棄的鋼盔、防毒面具，浸著血漬的野戰夾克，隨處都是盛滿冷水的彈坑。更糟的是，美軍和德軍的尸體交錯在泥濘的土地上，加上森林中陰郁的景象，敲擊著每一名士兵的心弦。

在潮濕寒冷的森林里，短短幾天內有幾百名美軍官兵患上了呼吸道疾病，有的甚至轉為肺炎。此外，士兵長時間浸泡在冰冷水中的雙腳凍傷了。這些生病的士兵缺少御寒的衣服。第28步兵師曾向美軍總部報告急需9000雙靴子。但諷刺的是，這些物資直到第28師撤出許特根森林后才運抵。

在悲觀的氛圍中，美軍士兵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戰斗做準備。天氣預報沒帶來什么好消息：又潮又冷的同時，當地還可能下雪，氣溫會降到冰點以下。這些壞消息對士氣造成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當第28步兵師的士兵蜷縮在戰壕里同惡劣天氣抗爭時，美軍全面攻占施密特地區的戰役即將打響。

1944年11月2日早晨，在持續1個小時的掩護性炮擊后，美軍第28步兵師下屬第109團的步兵踉蹌著奔入寒冷、霧蒙蒙的許特根森林。在茂密的森林里，指揮并控制部隊是一個大問題，很多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

進攻很快就被迫停止了。德軍偵察兵頻繁騷擾美軍后方。在德國人的阻擊下，大多數美軍只得退回原位。有一個營的美軍在穿越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時，不幸誤入雷場。在德軍機槍的猛烈掃射下，美軍工兵無法排雷。美軍醫務兵只能難過地看著受傷的戰友躺在冰冷潮濕的土地上掙扎——這些傷兵當天晚上就會被凍死。

在黑暗、寒冷、下著冰雨的森林里，面對看不見的敵人的阻擊，美軍感到孤立無援。很多人已經把此次任務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凈，第109團的士兵認為自己在為生存而戰。這樣的戰斗一直持續到11月6日，美軍第4步兵師第12團替換了第109團。經清點，第109團的傷亡率超過50%。

美軍第28步兵師旗下的第110團同樣遭受重挫。11月2日，他們負責從南側進攻許特根森林。進攻行動沒開始多久就停止了。德軍從戰壕中和暗堡里朝美軍猛烈開火。雷區以及鐵絲網也阻擋了美軍的進攻。

同第109團一樣，第110團的官兵也徹底迷失了方向。在密林里，通信時斷時續，甚至長時間中斷。飽受天氣折磨的美軍士兵變得更加不知所措。“使命感早已從他們的腦海中蒸發，取而代之的是求生的本能。”11月3日，經清點，第110團的損失更大，有一個連只剩下45人，幾乎所有營連級軍官都非死即傷。

唯一取得突破的是美軍第28步兵師第112團。11月2日清晨，第112團由加梅特鎮向南進發，其下屬的兩個營馬上陷入與第109團、第110團同樣的處境。不過，第112團第2營按計劃完成了任務。該營在坦克的協助下于當日下午3時成功控制了要地——沃森納克村。11月3日，他們取得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戰果：在夜幕降臨前到達并占領了施密特地區。當時防守施密特地區的德軍官兵沒想到美軍這么快就能攻到這里，“他們不是喝醉了就是在玩牌、吃東西，毫無準備”。

接下來，第112團第2營的官兵負責守住施密特地區。在德軍可能發動反攻的道路上，疲憊不堪的美軍簡單地挖了幾個坑，隨意布設了一些反坦克地雷，甚至都沒有用土把地雷埋起來——他們太累了，而德軍的反撲馬上就會到來。

不計損失的進攻取得戰果

11月4日黎明，短暫的炮擊過后，德軍第16裝甲團和第1055步兵團從北面和西南面夾擊施密特地區的美軍。只有輕武器的美軍無法阻擋德軍的進攻。駐守在那里的第112團第2營立即潰退。有約200名美軍士兵向東逃去。他們沒有意識到那是德軍的地盤——后來沒人再見過他們。其他美軍慌亂地逃向附近的科莫爾薩德村。德軍包圍了那里。

美軍各部隨即出發，趕去支援科莫爾薩德村內的美軍，但他們遭到德軍的阻擊。一名美軍步兵描述了當時的場景：“每個晚上德國人都會埋下地雷。狹窄的小徑上到處都是被摧毀的坦克、吉普車和其他裝備，這些裝備本應被送往科莫爾薩德村。”

困在德軍“口袋”里的科莫爾薩德村美軍，繼續面對猛烈的炮火和德軍步兵的進攻。他們缺少彈藥和食品，在寒冷的夜里還得待在浸滿水的戰壕里。11月7日，德軍第89師的兩個營和15輛坦克對被圍困的美軍發動總攻。美軍拼死抵抗。

美軍在許特根森林經歷的悲劇，引起了盟軍高層的關注。不現實的進攻計劃終于被取消了。11月7日晚，第1集團軍的霍吉斯將軍命令許特根森林前線的美軍全面撤退。于是，在黑夜的籠罩下，科莫爾薩德村的美軍開始突圍。他們分散成一個個3人小組，蹚著冰冷的水沿小徑奔向后方。但是，最終沒有多少人生還。

據統計，美軍第28師因進攻施密特地區所產生的損失，是二戰中美軍各師中最慘重的，一共損失了6184人。美軍有31輛坦克和16輛坦克殲擊車被摧毀，損失的反坦克炮、機槍、迫擊炮更是不計其數。

德軍也付出了一定代價：傷亡約3000人，以及15輛坦克。

不過，美軍沒有放棄占領許特根森林的計劃。不久后，霍吉斯將軍把第7軍和第5軍都投到這個“無底洞”中。第1步兵師、第4步兵師、第8步兵師、第9步兵師第47團、游騎兵第2營、第5裝甲師第46裝甲營，以及為數眾多的支援部隊，都曾在地獄般的許特根森林中作戰。經過一個多月的戰斗，許特根森林中遍地散落著槍支和損壞的裝備。尸體散發出的氣味令人無法忍受。

美軍不計損失的進攻終于取得了戰果。許特根森林中的各個德軍據點紛紛被美軍攻下。1945年2月5日，美軍在許特根森林展開了最后的進攻，并于2月7日占領了施密特地區和科莫爾薩德村。

德國人沒像美國人所顧忌的那樣炸毀大壩，只是設法破壞了閘門。緩慢上漲的河水逐漸淹沒了魯爾河谷。盡管如此，隨著大壩威脅的消失，美軍終于完成了它在許特根森林的任務。

許特根森林戰役被視為美軍歷史上消耗最大、收獲最小、指揮最不力的戰役之一。約12萬美軍加上少數補充過去的盟軍部隊投入了這場戰役。美軍戰斗傷亡、失蹤、被俘共計2.4萬人。德軍共投入約8萬人，傷亡2.8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