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澤 偉
(武漢大學 國際法研究所,湖北 武漢 430072)
近年來,無論是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講話還是黨的會議文件,均強調要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例如,2020年6月,習近平向“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級別視頻會議發表書面致辭,他強調:中國始終堅持和平發展、堅持互利共贏。我們愿同合作伙伴一道,把“一帶一路”打造成團結應對挑戰的合作之路、維護人民健康安全的健康之路、促進經濟社會恢復的復蘇之路、釋放發展潛力的增長之路。通過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攜手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①。2020年10月,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也提出,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2021年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特別強調要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2021年7月,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發表重要講話,他指出:新的征程上,我們必須高舉和平、發展、合作、共贏旗幟,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推動建設新型國際關系,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以中國的新發展為世界提供新機遇②。2021年11月,習近平在第三次“一帶一路”建設座談會上強調指出,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以高標準、可持續、惠民生為目標,鞏固互聯互通合作基礎,拓展國際合作新空間,扎牢風險防控網絡,努力實現更高合作水平、更高投入效益、更高供給質量、更高發展韌性,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不斷取得新成效③。那么,為什么要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國際法涵義又是什么?如何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筆者試圖從國際法角度對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進行解讀。
作為中國擴大對外開放的重大舉措,“一帶一路”建設既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實踐,也是當今世界規模最大的國際合作平臺和最受歡迎的國際公共產品④。8年來,“一帶一路”倡議從愿景到行動,從理念到共識,從夯基壘臺、立柱架梁到全面深入發展,國際影響力不斷提升。“一帶一路”倡議正得到更多國家的積極響應,相關國家的參與熱情高、合作范圍廣。截至2021年12月1日,中國已經同144個國家和32個國際組織簽署了200余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⑤。特別是在2020年,共建“一帶一路”規劃類合作文件第一次在中國與區域性國際組織“非盟”簽署。8年來,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累計超過1300億美元⑥;中國與“一帶一路”合作伙伴貿易額累計超過9.2萬億美元⑦;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貨物貿易額占中國對外貿易總額的比重提高了4.1個百分點⑧。此外,“六廊六路多國多港”的互聯互通架構基本形成,一大批合作項目落地生根。“一帶一路”國際合作的成功實踐為國際貿易和投資搭建了新平臺,為世界經濟增長開辟了新空間。
經過多方努力和國際合作,共建“一帶一路”已經完成了總體布局,繪就了一幅“大寫意”,未來需進一步聚焦重點、精雕細琢,共同繪制好精謹細膩的“工筆畫”,推動經濟全球化朝著更加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方向發展,將發展的潛力激發出來。換言之,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是今后共建“一帶一路”進程中的必然要求和應有之義。
自“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來以后,一些歐美國家的質疑聲一直沒有間斷。一方面,一些歐美學者認為,“一帶一路”倡議是中國版的“馬歇爾計劃”⑨,是“新殖民主義”⑩;中國政府推進共建“一帶一路”,就是為了恢復昔日的“朝貢體系”。另一方面,從2017年下半年開始,澳大利亞、印度、日本、美國以及一些歐洲國家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敵視”態度逐步增強,認為“一帶一路”倡議將對美國及其盟友和有關參與方帶來一系列挑戰與風險,華盛頓必須有效應對該倡議及其自然外溢產生的中國“銳實力”的影響。時任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還曾于2017年明確指出:在全球化的世界里,有“多帶多路”,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發布“一帶一路”的“命令”。此外,一些智庫報告也表達了對共建“一帶一路”的疑慮和擔憂。例如,“一帶一路”有可能為污染與氣候變化治理、減少碳排放作出貢獻,但必須警惕斯里蘭卡等國脆弱的抗風險能力。“一帶一路”項目是否符合預設的環保標準?“一帶一路”是否會取代既存的國際機制等?
然而,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是習近平面向世界提出的重要理念,它既有助于化解國際社會對共建“一帶一路”的誤解,也順應了“一帶一路”合作伙伴的普遍期待,明確了各國攜手努力的前進方向,必將推進共建“一帶一路”走深走實、行穩致遠。
理念引領行動,方向決定出路。共建“一帶一路”的行動無疑應當遵循和體現國際法的基本價值,然而,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除了奉行和平、人本等國際法基本價值外,更應重視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引領作用。
(1)人類命運共同體蘊含的國際法原則是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基石。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是每個民族、每個國家的前途命運都緊緊聯系在一起,應該風雨同舟、榮辱與共,努力把我們生于斯、長于斯的這個星球建成一個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變成現實。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蘊含了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和可持續發展等重要的國際法原則。眾所周知,2020年初以來,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肆虐,然而,疫情中“一帶一路”建設成效顯著、亮點紛呈。例如,2020年,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進出口總值達到9.37萬億元人民幣,中國企業對“一帶一路”沿線58個國家非金融類直接投資177.9億美元,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的61個國家新簽對外承包工程項目合同5611份,總額1414.6億美元。可見,這些驕人的成績不但折射出“一帶一路”的生命力,而且昭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蘊含的共同繁榮、開放包容、平等互助是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最大優勢。正如中國外交部長所言: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意味著各國不分大小、強弱、貧富,一律平等,共同享受尊嚴、發展成果和安全保障,弘揚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等全人類的共同價值。
(2)人類命運共同體蘊含的國際法原則有助于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形成大國良性競合關系。“一帶一路”倡議自2013年提出以來,一直把基礎設施互聯互通作為共建“一帶一路”的優先領域,并帶動了日本、美國等大國加大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的投入。例如,2015年5月,日本政府提出了“高質量基礎設施合作伙伴”倡議;2018年2月,美國、澳大利亞、日本和印度聯合推出了“聯合地區基礎設施項目”;2018年11月,澳大利亞設立了“澳大利亞基礎設施投資管理公司”;2018年12月,美國政府制定了“亞洲再保證倡議法案”;2019年11月,美國、日本、澳大利亞聯合發布了“藍點網絡計劃”等,不少媒體把上述現象稱之為“基建競賽”(infrastructure race)、“基建攻勢”(infrastructure push)乃至“基建戰爭”(infrastructure war)等。面對來自日本、美國等大國競爭的壓力,在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過程中,應繼續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蘊含的共同繁榮、開放包容和可持續發展等國際法原則,用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價值引領的合作范式來取代、超越傳統的地緣競爭的桎梏,為實現更大范圍的可持續和平與共同發展創造機遇。誠如習近平所指出的:“一帶一路”是大家攜手前進的陽光大道,不是某一方的私家小路。所有感興趣的國家都可以加入進來,共同參與、共同合作、共同受益。
(1)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呈向國際法基本原則發展之勢,對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具有指導意義。一般認為,國際法基本原則具有普遍約束力并能適用于國際法各個領域。共商共建共享原則逐步獲得了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可、具有普遍約束力且能適用于國際法各個領域等,因而具備了現代國際法基本原則的主要特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不但是新時代中國對現代國際法發展的重要貢獻,而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真實寫照和具體化,因此,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必須堅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
(2)共商共建共享原則豐富的內涵有助于進一步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共商就是“大家的事大家商量著辦”,共建是指“一帶一路”沿線各方均可成為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建設者,共享是指“一帶一路”沿線各方均可從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共建成果中受益。可見,共商共建共享原則是對傳統國際法基本原則的繼承和發展,它不但進一步深化了國家主權平等原則的內涵,而且有力地拓展了國際合作原則的具體形式,無疑有助于進一步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
(3)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將進一步充實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如前所述,迄今在144個國家和32個國際組織與中國簽署的200余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中,均載有共商共建共享原則。無疑,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對中國與上述144個國家的國際合作,具有約束力。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由于國情的不同和國家利益的差異,“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共商共建共享原則的理解可能不完全一致。因此,在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過程中,無論是投資保護協定的談判,還是司法協助條約的簽署,不但為共商共建共享原則進一步適用提供了廣闊的空間,而且在充分考慮各方不同關切、凝聚各國共識的基礎上,共商共建共享原則的內涵將會進一步豐富。
(1)“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在共建“一帶一路”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進入21世紀以來,作為“國家間進行多邊合作的一種法律形態”的國際組織,呈現出兩大發展趨勢:一是繼續沿用傳統的國際組織的發展模式,設立大會、理事會和秘書處等“三分結構”的機關,如上海合作組織等;二是形式松散、沒有常設秘書處以及多采用論壇等形式,如G20、“金磚國家集團”等。然而,作為一種國際合作的新型態和全球治理新平臺的“一帶一路”倡議,則采用國際組織發展的第二種模式,其合作方式同樣靈活多樣,其中,“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是“一帶一路”建設中最重要的國際合作機制。眾多周知,“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分別于2017年和2019年在北京舉行,論壇吸引了眾多國際組織負責人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政府首腦參會,如第二屆論壇包括中國在內,38個國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腦等領導人以及聯合國秘書長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共40位領導人出席圓桌峰會,來自150個國家、92個國際組織的6000余名外賓參加了論壇。論壇亦取得了豐碩成果,如第二屆論壇“形成了一份283項的成果清單”“中外企業對接洽談并簽署合作協議,總金額640多億美元”等。可見,“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充分發揮了“匯眾智、聚眾力”的積極作用。然而,或許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還沒有召開,在某種程度上印證了論壇可能采用“不定期年會”的慣例。總之,“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充分體現了其富有彈性的合作方式、奉行“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以及決策程序民主透明等特點,是一種“多元開放的合作進程”。
(2)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呼喚“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的升級方案。近年來,學術界就“一帶一路”高峰論壇的升級問題展開了較為熱烈的討論,涌現了各種各樣的方案。例如,有學者認為,2017年《“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圓桌峰會聯合公報》標志著“一帶一路”從一個中方倡議逐漸發展成為國際化的機制和議程,而中方的角色也從主場、主席和主持升級到主角、主動和主導;有學者建議成立“一帶一路”國際秘書處作為常設機構;有研究者則提出可以借鑒“博鰲亞洲論壇”的模式,設立理事會作為論壇最高執行機構指導論壇工作、設立秘書處作為常設機構負責論壇日常事務、設立咨詢委員會提供政策建議以及設立研究院提供智力支持等;還有研究者提出更為詳細的方案,如成立“首腦峰會”作為決策機構、成立“高管會”或“外長會”作為協調機構、成立“‘五通’委員會”或“地區和專門領域工作組”作為執行機構、成立“國別和區域秘書處”作為秘書機構以及成立“專家小組”“咨詢委員會”等作為專業機構。
可見,升級“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推動其向政府間國際組織方向發展,不但成為了學術界和實務部門的共識,而且也是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客觀要求。因為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僅僅依靠“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共識遠遠不夠,更需要通過國際組織決議的形式把共識轉化為具體的國際合作計劃。因此,“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一方面可與現有國際機構特別是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聯合國經濟和社會事務部等聯合國機構以及多邊開發銀行等加強合作,共同開展能力建設;另一方面,可在聯合國、亞投行、金磚國家開發銀行、上海合作組織、中國-中東歐銀行聯合體等多邊機構框架下,不斷探索,按照循序漸進的原則,嘗試把“首腦峰會”“外長會”機制化,加快推動“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向多邊式平臺方向發展。
1.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法治狀況提出了更高要求
(1)在“一帶一路”建設期間促進了現有國際法律制度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適用。例如,“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過程就始終遵循和維護以《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核心的國際海洋法律秩序。國際社會于1982年簽署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囊括了海洋法領域的方方面面,如港口管理、領海寬度、海峽制度、群島水域、專屬經濟區、大陸架的界限、海洋環境保護、海洋科學研究以及國際海底區域資源的勘探和開發制度等,因而被譽為“海洋憲章”。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近170個締約方中,有不少是“一帶一路”的沿線國家。“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中的各類項目,如中國與希臘比雷埃夫斯港的合作以及中國與斯里蘭卡漢班托塔港的合作,均涉及港口管理的國際海洋法律制度;中國與沙特阿拉伯和伊朗等中東國家的能源合作,又與海上能源運輸通道的維護和海洋環境保護制度密切相關,可見,“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與國際海洋法治緊密相連。又如,在“一帶一路”建設過程中,中國通過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簽訂雙邊、區域或次區域協定的方式,進一步推動貿易便利化規則體系的發展與完善,201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歐亞經濟聯盟經貿合作協定》和2020年《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等,即為典型的例子。
(2)“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國際法治水平有待進一步提升。關于對一國法治狀況的評估,目前國際社會影響較大的評估標準主要有世界銀行的“營商環境指數”和“世界正義工程”的法治指數。前者重點考察各國商業法規中的以下10個因素:開辦企業、辦理施工許可、獲得電力、產權登記、獲得信貸、保護少數投資者、納稅、跨境貿易、合同執行和破產辦理,后者主要包括如下9項法治因子:有限的政府權力、腐敗的缺席、開放的政府、基本權利、秩序與安全、監管執行、民事司法、刑事司法和非正式司法。按照上述兩大評估標準進行統計分析,“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法治狀況評估的得分較低,說明“一帶一路”沿線的國際法治狀況有待進一步改善。
因此,為了進一步提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法治狀況,因應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需要,一方面應拓寬“一帶一路”沿線國際法治的合作領域,由最初的設施、貿易和資金等“五通”領域逐步擴展到“綠色絲綢之路”“廉潔絲綢之路”“健康絲綢之路”以及“數字絲綢之路”等;另一方面,加強國際法治合作,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進程中的“國際法治命運共同體”的構建。誠如聯合國發展政策委員會(Committee for Development Policy)所指出的:有效的全球治理離不開富有成效的國際合作,各國有必要在機構、政策、規則和程序等方面進行協調,以共同應對跨越國界的各種挑戰。
2.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亦需要國內營造良好的法治環境
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營造良好的法治環境涉及方方面面,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構建“一帶一路”多元化爭端解決機制,提高裁判的吸引力和公信力。
2018年1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審議通過了《關于建立“一帶一路”國際商事爭端解決機制和機構的意見》,2018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出臺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設立國際商事法庭若干問題的規定》,并于6月29日在深圳市和西安市分別設立了“第一國際商事法庭”和“第二國際商事法庭”,成立國際商事專家委員會,建立訴訟與調解、仲裁有機銜接的“一站式”國際商事糾紛多元化解決機制。可以說,這是中國建立符合現代國際法的“一帶一路”國際商事糾紛多元化解決機制的有益嘗試。
2020年10月,國際商事爭端預防與解決組織在北京正式成立。國際商事爭端預防與解決組織是由中國國際商會聯合來自亞洲、歐洲、非洲、北美洲以及南美洲等國家和地區的商協會、法律服務機構、高校智庫共同發起設立的非政府間、非營利性國際組織,其宗旨為提供從國際商事爭端預防到解決的多元化服務,保護當事人合法權益,營造高效便捷、公平公正的營商環境,推動構建公正合理的國際經濟秩序。
總之,無論是國際商事法庭的運行還是國際商事爭端預防與解決組織的建立,都必將有利于為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營造良好的法治環境,也有利于“一帶一路”建設行穩致遠。然而,鑒于“一帶一路”建設過程中參與主體的多樣性、爭端類型的復雜性以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法治文化的差異性,因而應進一步完善訴訟、仲裁和調解有機銜接的爭端解決服務保障機制,協調國際商事法庭和國際商事爭端預防與解決組織的關系,切實提高爭端解決機制的公信力和吸引力,以滿足“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多元化糾紛解決的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2021年7月21日,最高人民法院“一站式”國際商事糾紛多元化解決平臺在國際商事法庭網站上線啟動試運行。“一站式”國際商事糾紛多元化解決平臺為當事人提供電腦PC端國際商事法庭網站、手機端“中國移動微法院”微信小程序兩種登錄渠道,方便中外當事人根據所處環境和自身條件選擇不同的線上方式進行訴訟、參與調解。
(1)采用以“軟法”為主的規范形式有利于吸引更多國家參與“一帶一路”建設。“一帶一路”倡議提出8年來,一直采取“軟機制”的國際合作形式:沒有常設的秘書處,合作文件也沒有采用有法律約束力的規范形式,例如,與“一帶一路”相關的雙邊合作文件的主要形式為倡議、聲明和備忘錄等軟法。在這些合作文件中,有些甚至明確規定“雙方共同確認,本諒解備忘錄不具有法律約束力”或者共同聲明“本諒解備忘錄不構成雙方間的一項國際條約,僅表達雙方在推動‘一帶一路’倡議方面的共同意愿”。這種“軟機制”體現了“一帶一路”倡議的包容性,也有利于吸引更多國家和地區參與共建“一帶一路”。
(2)軟法與硬法兼顧的規范形式是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現實需要。首先,在“一帶一路”建設過程中中國與沿線國家和地區達成了諸多共識,然而,這些共識還需要更具體的計劃或方案予以落實執行,而計劃或方案的實施更適宜采用硬法的形式,明確規定雙方的權利和義務。事實上,在中國政府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簽訂的合作文件中一般載有“雙方可通過締結條約或其他合作文件予以實施”等規定。其次,雖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情況特別復雜,但是應為“一帶一路”設立一系列規則,逐漸成為大多數國家和人民的共同愿望,特別是在稅收、航空和司法合作等領域,簽訂具有硬法性質的雙邊協定尤為必要。最后,在很多國家和地區看來,雙方合作的目標在于“促進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因此,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規范由以軟法為主向軟法與硬法兼顧的方向發展,乃大勢所趨。
(1)第三方合作是共建“一帶一路”的重要內容。第三方合作是指中國企業(含金融企業)與有關國家企業共同在第三方市場開展經濟合作,在中國政府出臺的有關“一帶一路”文件中,明確規定了第三方合作問題。因為“一帶一路”建設是公開透明的,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有關發達國家開展第三方合作,既能發揮在技術、資金、產能和市場等方面的互補優勢,又能促進互利共贏,因此,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應進一步加強第三方合作。
(2)進一步擴大第三方合作的范圍。8年來,中國已同法國、英國、意大利、加拿大和日本等10多個國家簽訂了有關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協議,如2019年6月中英簽署了《關于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諒解備忘錄》。從上述協議來看,中國企業與外國企業在第三方市場合作涉及很多方面,涵蓋了產品服務、工程合作、投資合作、產融合作和戰略合作等多種類型,囊括了鐵路、化工、油氣、電力和金融等多個領域。今后,中國可以與更多國家簽訂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協議,中國企業與外國企業的合作范圍可以進一步拓寬,從而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
(3)總結第三方合作的經驗教訓。2019年9月,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發布了《第三方市場合作指南和案例》,其以“解剖麻雀”的方式,選取了21個不同類型的案例,如“中國中鐵與意大利CMC公司合作實施黎巴嫩貝魯特供水隧道項目”“中國油氣企業與日本、法國等國油氣企業共同投資建設俄羅斯亞馬爾LNG項目”等,涉及日本、意大利、英國等國的合作伙伴以及印尼、黎巴嫩、俄羅斯等合作項目所在國,無疑,上述21個案例是屬于比較成功的第三方合作的案例。此外,還有一些不太成功的案例,如中國、法國兩國在英國合作的欣克利角核電項目。因此,仔細梳理共建“一帶一路”過程中的上述有關第三方合作的典型案例,總結其成功的經驗,探討其失敗的教訓,分析其原因,研究第三方合作涉及的相關國際法問題等,不但對有意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的中外企業具有較好的參考價值,而且能助力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
雖然共建“一帶一路”的宗旨之一就是為了“推動更大范圍、更高水平和更深層次的大開放、大交流、大融合”,其實施路徑是開放包容的,“歡迎世界各國和國際組織積極參與”,但是近年來美國試圖通過多邊援助審查,加強對世界銀行等現有國際發展機構的控制,阻擾國際組織參與“一帶一路”合作,因此,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主動尋求與國際組織倡議對接就顯得尤為重要。
(1)推動共建“一帶一路”的組織平臺與聯合國相關機構對接與合作。一方面,進一步促進現今共建“一帶一路”的組織平臺——“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與聯合國系統的各種機構如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金融公司、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以及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等進行實質性合作,這不但是提升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組織平臺能力建設的關鍵步驟,也是推動更多國際組織參與“一帶一路”國際合作的重要一環。另一方面,在強化“一帶一路”合作多邊屬性的基礎上,加強“一帶一路”倡議與聯合國 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非盟《2063 年議程》、歐亞經濟聯盟《〈2025年前歐亞經濟一體化發展戰略方向〉實施計劃》、《東盟互聯互通總體規劃 2025》、亞太經合組織互聯互通藍圖、歐盟“歐亞互聯互通戰略”等各類全球層面和區域層面的發展戰略或規劃對接。
(2)因應“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之勢,加快“綠色絲綢之路”“數字絲綢之路”等建設。近年來隨著氣候變化、環境污染等問題日益嚴峻,一些國家推出了“綠色新政”,將投資可再生能源作為推動經濟復蘇的戰略選擇,因此,通過成立“一帶一路”綠色發展國際聯盟、落實《巴黎協定》和加強綠色融資(包括發行綠色債券)等,推動“一帶一路”沿線綠色發展進程并且打造“綠色絲綢之路”,既有利于實現生態可持續發展,也契合了全球環境治理體系的客觀要求。此外,近10年來以大數據、人工智能、物聯網和量子計算為代表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拉開帷幕,人類進入了全新的“數字時代”。因此,進一步推動“數字絲綢之路”建設,不但有助于消除世界范圍內的“數字鴻溝”,而且有利于加強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數字經濟合作,可見,“綠色絲綢之路”和“數字絲綢之路”等建設,是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環節。
眾所周知,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是“一帶一路”建設的優先領域,加強基礎設施等“硬聯通”是作為共建“一帶一路”合作的重點之一。“一帶一路”倡議的主體框架包括了“六路”和“多港”。此外,截至2021年10月底,按照“統一品牌標志、統一運輸組織、統一全程價格、統一服務標準、統一經營團隊和統一協調平臺”等“六統一”的機制運行開行的中歐班列已累計開行超4.6萬列,通達歐洲23個國家的175個城市。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促使由基礎設施的“硬聯通”向各國互聯互通法規和體系對接的“軟聯通”轉型升級。
(1)進一步推動國際過境運輸便利化及其制度的完善。雖然中國政府與“一帶一路”沿線10多個國家簽署了《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政府間國際道路運輸便利化協定》《關于沿亞洲公路網國際道路運輸政府間協定》等雙多邊運輸便利化協定,但是在已簽署運輸便利化協定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還面臨著雙邊合作難以深入、多邊合作無法開展的困境,例如,中、老、泰三國在國際運輸法律法規、檢驗檢疫標準和海關制度等方面存在制度性差異,給鐵路便利化運輸和通關帶來很大障礙。因此,應進一步落實中國政府有關部門發布的《關于貫徹落實“一帶一路”倡議 加快推進國際道路運輸便利化的意見》,鼓勵“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加強在簽證、通關等領域的規則協調與合作,增進各國在未統一事宜的協商與信息互通,采取更為積極主動的方式促成各國間的互惠協定的達成,提高各國間鐵路貨物運輸的效率。
(2)推動中國標準向國際軟法方向轉變。2015年10月,“一帶一路”建設工作領導小組發布了《標準聯通“一帶一路”行動計劃(2015-2017)》,之后又推出了《標準聯通共建“一帶一路”行動計劃(2018-2020年)》,該行動計劃的重要目標包括:持續提升中國標準與國際標準體系一致化程度、制定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相關領域中國標準名錄以及推動中國標準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的應用。鑒于“一帶一路”倡議下的國際鐵路貨物運輸運單的統一,貨運單、客票以及貨物通關制度等都存在統一的可能性和必要性,提高關稅的統一程度對實現更高的互聯互通有重要意義,因此,推動將標準聯通共建“一帶一路”行動計劃要素納入與沿線國家有關外交、科技、商務和質檢等國家間合作框架協議和多雙邊合作機制中,從而使中國標準成為國際軟法,這是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路徑。
注釋:
①參見《習近平向“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級別視頻會議發表書面致辭》(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0-06/18/c_1126132341.htm)。
②參見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1年7月2日第2版)。
③參見《習近平在第三次“一帶一路”建設座談會上強調,以高標準可持續惠民生為目標繼續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6860694750985435&wfr=spider&for=pc)。
④參見楊澤偉:《“一帶一路”倡議與現代國際法的發展》(《武大國際法評論》,2019年第6期)。
⑤參見《已同中國簽訂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的國家一覽》(https://www.yidaiyilu.gov.cn/xwzx/roll/77298.htm)。
⑥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投資與貿易合作均呈現逆勢增長勢頭,中國企業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非金融類直接投資178億美元,同比增長18.3%,占中國對外投資的比重是16.2%;2020年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承包工程新簽合同額1414.6億美元,完成營業額911.2億美元,分別占同期總額的55.4%和58.4%。參見周慧敏:《商務部副部長: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貨物貿易累計達9.2萬億美元》(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7558898140578612&wfr=spider&for=pc);張懷水:《商務部:去年我國對外承包工程新簽合同額2555億美元,新簽上億美元大項目514個》(https://www.sohu.com/a/488866374_115362)。
⑦參見王毅:《中國與“一帶一路”合作伙伴貿易額累計超過9.2萬億美元》(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03424484325578417&wfr=spider&for=pc)。
⑧參見杜海濤、羅珊珊:《貿易暢通、碩果累累》(《人民日報》,2021年11月28日第1版)。
⑨參見E.Curran:China’s Marshall Plan(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16-08-07/china-s-marshall-plan)。
⑩參見Anthony Kleven:Belt and Road: “Colon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belt-and-road-colonialism-chinese-characteris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