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唏噓的《去看比賽》

呂品

前些天我去紐卡斯爾（Newcastle）參加一個會議，準備期間，正在商量住哪一家酒店的時候，一位同事忽然驚呼：“住圣詹姆斯公園旁邊？那天會不會有比賽啊？”我急忙上紐卡斯爾聯隊網站，發現會議結束后第二天才有比賽，大家舒了口氣。

說起來，我不應該需要這位同事提醒，因為我曾經在紐卡斯爾住過三年多，而且就住在離紐卡斯爾聯隊主場圣詹姆斯公園不遠的地方，知道有比賽的話周圍交通走動都不方便。那時候我常常在周六午后到市中心購物，會在圣詹姆斯公園邊走過。平時這條路很安靜，但如果當天有比賽，就會遭遇密密麻麻的球迷—大部分是男性，神態專注，大踏步向球場走去。后來我在電影《跳出我天地》（Billy Elliot）中看到男主角的父親和哥哥，立刻想起周六午后在圣詹姆斯公園邊遇見的球迷。

在英國，看足球傳統上是勞動階層男性的愛好，在英格蘭北部的工業城鎮更是如此，支持哪支球隊是一種身份認同，周末去看球幾乎是一種宗教儀式。最近新聞里，有一幅畫作正被熱烈討論，而這幅畫展示的就是這一場面。

這是英國畫家勞瑞（L.S. Lowry）的作品，名叫《去看比賽》（Going to the Match）。畫面左上角是一座足球場，看臺上已經坐了不少人，球場周圍的空地上，人群正從各方走來，畫面右上角可以看到遠處的住宅、廠房和大煙囪。畫作完成于1953年，當時英國仍然有相當規模的重工業，畫面上大煙囪里并沒有冒煙，估計因為工人們都來看比賽了。

都市生活景象是勞瑞特別喜愛的一個題材，除了《去看比賽》外，他還畫過上班、逛街、購物、排隊、溜冰、街頭演講甚至打架斗毆等場面，背景中幾乎都有廠房和煙囪。畫中一般人物眾多，但往往都是遠景，以勞瑞特有的風格展現，粗略卻姿態生動，被稱為“火柴人”（matchstick men）。

勞瑞出身平凡，半路出家學畫，自稱“畫畫的”而非藝術家，早年未成名時，曾被藝評人嘲笑為只會在周末比劃兩下的“幼稚的星期天畫家”。他并不在意，說自己就是“每天都作畫的星期天畫家”，一生創作的油畫即達千幅，是最受英國人喜愛的畫家之一。

《去看比賽》這幅畫在1999年由英國一家慈善機構以200萬英鎊購得，一直放在曼徹斯特的勞瑞藝術中心供人欣賞。但是，近年來這家機構資金緊缺，于是決定將這幅畫公開拍賣，據估計可以賣到800萬英鎊。

許多人希望這幅畫留在英國，并且仍然能向普通人展出，但是英國的公共機構目前普遍缺乏資金，如果被私人買下也許就永遠不見天日。于是，勞瑞藝術中心所在地的薩爾福德（Salford）市長想出一招，寫了一封公開信，呼吁“有米之人”（people with means）出錢買下這幅畫，然后永久借給勞瑞藝術中心展出。雖然他沒有明說，但許多人相信他是在向住在曼城周邊的足球富豪們喊話。

《去看比賽》展示的是勞動階層的周末生活，現在卻需要“有米之人”出手相救以免淪為掛在有錢人家客廳里的擺設，或是鎖在銀行保險庫里的私藏，不免讓人唏噓。這倒是從一個側面反映出足球已經從原本屬于英國勞動階層的草根運動，變成了世界各地富豪們的光鮮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