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軍 呂 凌 龍再菊
(1.遼寧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三醫院,遼寧沈陽 110005;2.遼寧中醫藥大學中醫文獻研究院,遼寧沈陽 110032)
便秘系因燥熱內結,痰濕阻滯,或氣陰不足,陽虛寒凝,引起大腸傳導功能失常,以大便秘結不通,排便時間延長,或欲大便而艱澀不暢為主要臨床表現的病癥[1-2],既可作為獨立存在的疾病,也可見于其他各種急慢性疾病中。
李杲,字東垣,為金元四大家之一,以脾胃學說立論,強調“內傷脾胃,百病由生”,后世學者王綸提出“內傷法東垣”,足見其學術思想影響之深遠。李東垣在《脾胃論》《蘭室秘藏》等代表作中多處論及便秘之因、機、證、治,立足于脾胃氣機升降學說,從“脾胃氣虛,則下流于腎,陰火得以乘其土位”[3]12之內傷熱中證論治,頗具特色,現探討如下。
李東垣認為便秘的成因與飲食失宜、勞役過度、年老氣虛以及風熱外乘有關。《蘭室秘藏·大便結燥門·大便燥結論》[4]75指出:“若饑飽失節,勞役過度,損傷胃氣,及食辛熱味厚之物而助火邪,伏于血中,耗散真陰,津液虧少,故大便結燥”,《蘭室秘藏·痔漏論》[4]82則認為:“大便秘澀……此由風熱乘食飽不通,氣逼大腸而作也”,合而言之則為燥,分而論之需詳解。
1.1 飲食失宜 李東垣認為便秘的形成與饑飽失節和過食辛熱有關。《素問·陰陽應象大論》[5]46曰:“水谷之寒熱,感則害于六腑。”饑飽失節,脾胃氣傷,元氣不足,傳送無力,腸道干澀而便秘;辛熱厚味,積熱胃中,內傷津液,腸道失潤而便秘。正如《脾胃論·大腸小腸五臟皆屬于胃胃虛則俱病論》[3]20所言:“若飲食不節,胃氣不及,大腸、小腸無所稟受,故津液涸竭焉。《內經》云:耳鳴耳聾,九竅不利,腸胃之所生也。此胃弱不以滋養手太陽小腸、手陽明大腸,故有此證。”
1.2 勞役過度 《素問·調經論》[5]341云:“有所勞倦,形氣衰少,谷氣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氣熱,熱氣熏胸中,故內熱。”勞役過度,則氣血耗傷,傳導無力,腸道失于濡潤而致便秘發生。李東垣將其歸入熱中之證,是沖脈之火附于少陰之里,傳于督脈,結熱伏于血中,耗散真陰,津液虧少,最終使“膀胱逆行,盛之極,子能令母實,手陽明大腸經,金,即其母也,故燥旺,其燥氣挾子之勢,故脈澀而大便不通”[3]12。
1.3 年老氣虛 年老體虛,氣血兩虧,靜多動少,氣行遲緩,津液枯涸,易發便秘,此種便秘與腎密切相關。腎為水藏,開竅于二陰,既主司二便,又主五液,腎氣盛則津液足而大便調和,腎氣虛則津液少而大便秘塞。《素問·陰陽應象大論》[5]43指出:“年四十,而陰氣自半也,起居衰矣。年五十,體重,耳目不聰明矣。年六十,陰痿,氣大衰,九竅不利,下虛上實,涕泣俱出矣。”此即李東垣所謂之“年老氣虛津液不足而結燥者”。
1.4 風熱外乘 風邪外襲,氣迫大腸,腸胃積熱,耗傷津液,《蘭室秘藏·痔漏論》[4]81曰:“夫大腸,庚也,主津,本性燥,清肅殺之氣,本位主收,其所司行津,以從足陽明,旺則生化萬物者也。足陽明為中州之土,若陽衰亦殞殺萬物,故曰萬物生于土而歸于土者是也。以手陽明大腸司其化焉,既在西方本位,為之害蜚司殺之府……木乘火勢而侮燥金,故火就燥也,大便必閉。”此即“木火乘于陽道”之便秘。
如上所述,李東垣認為便秘病因不離“結燥”二字,脾胃虛弱,損傷元氣,乃庚大腸、辛肺金為熱所乘而作,其病機為氣火失調與升降失常。
2.1 氣火失調 《脾胃論·飲食勞倦所傷始為熱中論》[3]11指出:“若飲食失節,寒溫不適,則脾胃乃傷。喜、怒、憂、恐,損耗元氣。既脾胃氣衰,元氣不足,而心火獨盛。心火者,陰火也。起于下焦,其系系于心。心不主令,相火代之。相火,下焦胞絡之火,元氣之賊也。火與元氣不兩立,一勝則一負。”脾胃元氣不足時,陰火就會亢盛,陰火愈熾,則元氣愈傷。李東垣認為,在脾氣散精的過程中,當胃虛幽門不通而大小腸無所稟受,會導致液耗津枯,水不制火,而發為內傷熱中之大便結燥,此即《脾胃論·通幽湯》[3]30所言“脾胃初受熱中,多有此證,名之曰下脘不通”。
2.2 升降失常 《脾胃論·天地陰陽生殺之理在升降浮沉之間論》[3]22曰:“蓋胃為水谷之海,飲食入胃,而精氣先輸脾歸肺,上行春夏之令,以滋養周身,乃清氣為天者也;升已而下輸膀胱,行秋冬之令,為傳化糟粕,轉味而出,乃濁陰為地者也。”脾胃居于人體中焦,升則將水谷精微上輸于心肺,降則下歸于肝腎,故為精氣升降運動的樞紐。李東垣認為,脾胃健運,既能將水谷精氣灌溉四臟以滋養周身,又能推動臟腑精氣的上下流行而循環化生。如果脾胃升降失常,就會引起九竅不通的疾病,包括便秘。正如《脾胃論·隨時加減用藥法》[3]16所言:“濁氣在陽,亂于胸中,則?滿閉塞,大便不通”,亦是清濁升降失常之表現,臨證應重在恢復脾胃斡旋之用。
李東垣[4]75認為:“結燥之病不一,有熱燥,有風燥,有陽結,有陰結,又有年老氣虛,津液不足而結燥者。治法云:腎惡燥,急食辛以潤之。結者散之。如少陰不得大便,以辛潤之;太陰不得大便,以苦泄之。陽結者散之,陰結者溫之”,反對單純使用瀉下藥通便,主張對證使用辛潤、苦泄、溫通以及補中諸法。
3.1 辛以潤之,和血燥自消 通幽湯是李東垣用于治療“大便難,幽門不通”的代表方劑,體現了辛以潤之的特點。方中以當歸身養血活血;生地黃、熟地黃清熱養血潤燥;桃仁破諸經之瘀,潤大腸血燥;紅花助桃仁通利血脈而去燥,且無滋膩之患;升麻散陽明之邪,升胃中清氣;炙甘草補益心脾潤肺;檳榔為使,使不得下之氣循經歸道[6]。《脾胃論·氣運衰旺圖說》[3]10指出:“當歸之辛溫,能潤燥,更加桃仁以通幽門閉塞,利其陰路,除大便之難燥者也。”明·張景岳在《類經·疾病二十四》中指出:“陰病者苦燥,故宜食辛以潤之。蓋辛從金化,水之母也。其能開腠理、致津液者,以辛能通氣也。水中有真氣,惟辛能達之,氣至水亦至,故可以潤腎之燥。”說明辛味之行散之力,可通達水中之氣,使津液正常輸布而達到潤燥的治療效果。
3.2 苦以泄之,通閉結自解 李東垣治療便秘的主旨在于恢復脾胃氣機的升降功能,升陽降濁是其治療便秘的基本原則[7]。對于癥見食傷太陰,腹滿而食不化,腹響然不能便者,主張以苦藥泄之,代表方為麻黃白術湯[8]。清代吳儀洛在《成方切用》中指出,此方桂枝、麻黃能解表祛風,升麻、柴胡升陽散火,黃連、黃柏燥濕清熱,蔥、樸、青、陳利氣散滿,杏仁利肺下氣,神曲化滯調中,吳萸暖腎溫肝,參、芪、甘草、蒼白二術補脾益氣,二苓、澤瀉通利小便,方內未嘗有通大便之藥,蓋清陽升則濁陰自降。
3.3 溫以通之,冰融水自行 《蘭室秘藏·潤腸丸》[4]76曰:“如寒陰之病,為寒結閉而大便不通者,以《局方》中半硫丸或加煎附子干姜湯,冰冷與之。其病雖陰寒之證,當服陽藥補之。”《醫述》引張元素之言,曰:“冷秘者,冷氣凝結,津液不通,如天寒地凍,水結成冰之義。”李東垣師從張元素,認為此乃火不生土,中運無力之陽虛便秘,急需通陽泄濁,以溫藥調之。半硫丸方中半夏和中降氣,硫黃溫通寒凝,二者共奏溫腎益精、祛邪通便之效。
3.4 塞因塞用,養正便自通 《脾胃論·脾胃虛實傳變論》[3]1曰:“脾胃之氣既傷,而元氣亦不能充,而諸病之所由生也。”李東垣為治療內傷熱中證所立之名方補中益氣湯,能運脾升陽而降濁,化生氣血以治本,臨床上亦可緩解治愈便秘,是塞因塞用之代表。方中人參、黃芪能大補脾肺之氣而升清陽。補脾者,增強腸道轉運之力;補肺者,改善腸道津液輸布。白術補氣健脾,明代李中梓《本草通玄》認為:“補脾胃之藥,更無出其右者……土旺則清氣善升,而精微上奉;濁氣善降,而糟粕下輸。”炙甘草與人參、白術相合,甘溫補中,助黃芪益氣健脾;氣虛日久,損傷陰血,故配伍當歸以和血益陰潤腸,共達氣血調和、陰陽協調之效;陳皮理氣和胃,又防甘溫之滯;配少量風藥升麻、柴胡,協助君藥升提下陷之中氣,并與陳皮調理氣機[9-10]。諸藥合用,能益中州之政、復脾運之常、除便秘之苦。
李東垣論治便秘,立足于脾胃氣機升降學說而從內傷熱中立論,重視各臟腑在生理上的聯系和病理中的影響,靈活辨證,不拘成方,體現出一代宗師機法圓融、切于實用的學術風格,值得我們深入學習并不斷地傳承和發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