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詞‘男’+×”系列同義詞辨析
——以“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為例

◎楊雅琴

（北京語言大學漢語速成學院 北京 100083）

一、引言

“男”和“女”不僅是性別區別詞，而且可以構成很多名詞，并且劃分出不同的種類。比如，表示職業的有“女醫生”“男老師”等；表示人際關系的有“女朋友”“男閨蜜”等。其中，以“男、女”構成的“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這一組同義詞也是當中的一類。母語為漢語的學生可以很容易地體會它們之間的差別，但對于母語為非漢語的留學生來講，這一組同義詞的辨析是學習的難點，學生因為詞義接近而極易混淆并產生錯誤，導致不能有效地理解、掌握和運用。

本文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收錄的詞條為準，以“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為關鍵詞在BCC語料庫中搜索相關例句，進行統計和分析。從詞義特征、語義特征和語用環境三個方面進行了探索，希望進一步加深對這組同義詞的了解。

二、研究現狀

根據梳理已有研究，可以將性別詞 “男、女”構成的同義詞的研究總結為以下四方面。

第一，對由性別語素“男、女”組成的一系列的同義詞的句法、語義和語用上的辨析。比如，李海霞（2011）辨析了由性別詞“男、女”組成的系列同義詞，從詞義、詞性、語義特征、適用語體和搭配情況方面發現其在使用上存在較大的差異。

第二，分析了由性別語素“男、女”所構成的詞的不對稱性的現象并且解釋了原因。比如，盛林（2001）研究了能與性別區別詞“男、女”和中心語之間的搭配是有選擇性的，主要是語義的側重點有差異。龔云娟（2005）認為由性別語素“男”和“女”構成的詞在形式、語義和分布上存在非對稱的現象。覃洲（2017）認為性別詞“男、女”在構詞上有不對稱性：一方面是使用頻率不對稱，以“女”構成的詞的使用次數遠高于以“男”構成的詞；另一方面是搭配的空位，可以說“男保姆”，但一般不說“女阿姨”。

以上研究者都對性別詞和它構成的詞語的對稱性與不對稱性作了分析，認為不對稱使用與社會習慣或者傳統的觀念有關。

第三，還有研究者研究了詞匯教學的方法。比如，楊曉黎（1998）認為對外漢語教學中可以使用拓展法教授詞語，雖然詞匯的數量龐大，但其系統性和關聯性不容忽視，通過講解一個詞可以學會一組詞，具體有三種途徑：一是從詞的外部形式入手，如字形、語音；二是從詞的語義入手，如一詞多義、同義、反義；三是從詞語所體現的社會文化入手，如成語、新詞和常用詞語?？梢姡詣e詞及其系列同義詞的教學也可以用拓展法，讓學生在詞義網絡中學習生詞更容易理解和運用。

第四，此外還有人基于語料庫研究了性別詞匯。比如，樊斌、韓存新（2008）認為女性比起男性，會使用更多的語氣詞、感嘆詞和程度副詞。張進（2010）研究了《絕望主婦》劇本中的語料，總結出在談話中，女性比男性使用的語氣詞數量要多，但與樊斌、韓存新不同的是，他發現形容詞和代詞也是女性經常使用的。馬睿（2012）通過統計成對的性別詞，發現大多數男性詞匯位于女性詞匯之前，這與社會認知觀念密不可分，如“男女”“夫妻”等。前人對性別詞匯的研究，為人們揭露了男性女性一些不同的語用特征。

三、詞義分析

在查閱《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后，將“男”①“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的詞義解釋總結如下。

“男”可分為男1和男2，男1是屬性詞，它有三個義項：男性的（跟“女”相對）；兒子；〈名詞〉姓。男2是名詞，表示封建五等爵位的第五等?！澳腥恕笨煞譃椤澳腥?”和“男人2”?！澳腥?”（“人”讀二聲）是名詞，表男性的成年人。“男人2”（“人”讀輕聲）是名詞表示丈夫?！澳行浴笔敲~，人類兩性之一?！澳凶印笔敲~，是對成年男子的尊稱?！澳惺俊笔敲~，意為男性的人?！澳泻ⅰ笔敲~，表示男性的兒童。

可知，“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的詞義大體上相近，但是又不完全相同，比如，“男人”義為“男性的成年人”，“男士”義為“男性的人”，“男子”也是男性的人，雖都是性別為男性的人，但是詞義有所側重。因此，為了清晰地顯示五個詞的區別，單獨羅列出其區別語素進行分析，以解釋它們的不同：人②：能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進行勞動的高等動物。性③：性別。子④：古代特指有學問的男人，是男子的美稱。士⑤：古代指未婚的男子；對人的美稱。孩：兒童。

可見，“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都包含一個共同的語素“男”，每個詞中的另一個語素是造成五個詞的詞義具有細微差異的原因?！澳腥?”表示成年的性別為男的能夠勞動的人，側重與動物作對比；“男人2”中的“人”讀輕聲時，表示一種身份，與“丈夫”“老公”同?！澳行浴北硎拘詣e為男的人，突出性別是男而不是女?！澳凶印敝饕烧Z素“子”來凸顯出一種表示尊敬的感情色彩。“男士”的“士”在古代指未婚的人，發展到現代，“士”的語義擴大，可以既指已婚也指未婚，所以“男士”側重表示婚姻狀況，不知道對方婚姻情況的男性統稱“男士”?！澳泻ⅰ眰戎乇硎拘詣e為男的兒童。

由此，在感知整體詞義的基礎上，逐一分析區別性語素的詞義，可以精準地判斷詞義的側重點，有助于從詞義方面更準確把握詞的不同之處。

四、語義特征

以“男”構詞系列同義詞為例，從語義特征方面的辨析作以下分析。

“男”⑥作為區別詞區分性別，區別詞表示人和事物的屬性或者區別性特征，具有區分事物的分類作用，所以性別區別詞“男”具有屬性義（黃伯榮,廖旭東2017）。名詞最主要的語法意義是空間義，比如名詞可以前加數量詞就是其空間義的一個重要表現（龍濤,陳崇介2011）。“男”不可以用數量詞修飾，所以不具有空間義?！澳腥?、男人2、男性、男子、男士、男孩”都可用數量詞修飾，所以都具有空間義的語義特征。通過[屬性義]和[空間義]兩個語義特征，將性別區別詞“男”與系列同義詞區分開（李海霞2011）。

通過[成年]和[已婚]區別了“男孩”與“男人1、男人2、男性、男子、男士”的不同。“男孩”是未成年人，法律上是未婚階段，而“男人1、男人2、男性、男子、男士”都是成年人，可以是已婚狀態。

“主觀”指感情色彩傾向，“男子”是“對成年男子的尊稱”，體現了一種主觀上的表示尊敬的情感態度，故“男子”具有的[+主觀]語義特征，與不具有此特征的“男人1、男人2、男性、男士”四個詞的差別明顯。另外不難發現，“男人1”指稱的是一類人，因而具有[概括性]的特征，“男人2”具體指的是某一個個體，是[-概括性]的，由此區分開“男人1”和“男人2”。

現將“男人1”“男性”“男士”三者的區別作如下分析。因“男人1”是[+成年]，“男性”和“男士”是[+-成年]，所以可將“男人1”與“男性”“男士”區分。“男性”和“男士”最大的區別是是否突出性別，“男性”具有突出性別的語義特征，“男士”則不突出。

綜上，上述語義特征把七個詞作了明顯的區分，揭示出“男”和系列同義詞以及系列同義詞內部之間在語義特征方面的差異。

五、語用環境

“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五個詞各有不同的語用環境。通過搜索BBC語料庫，將各詞的典型語境分析如下。

（一）男人

“男人”的使用范圍非常廣，不僅用于書面語，也常在口語中出現。例如：

（1）羅伯特國王不是一個出色的男人——他大多數時間都被未上演的音樂占據了。（大衛·米切爾《云圖》）

（2）誰送的花呀？肯定是一個很帥的男人。（微博）

例句（1）是“男人”用于書面語中的情況；例句（2）是“男人”用于口語中的情況。

（二）男性

“男性”多和比賽節目、招聘、生理、生病就醫、婚嫁的語言環境有關。例如：

（3）

a.參賽選手要求男性16-25周歲，女性16-22周歲，有一定表演基礎。（微博）

b.一直以來，該節目的觀眾幾乎全是男性。（微博）

（4）要求：30周歲以下(男性)、大專以上學歷、法律專業、具有良好的溝通能力和職業素養。（微博）

（5）a.人體軀干解剖模型(男性)浮上來的貝殼，展示光的折射原理。（微博）

b.據新華社專電冰島統計機構3日說，冰島男性2007年平均壽命為79.4歲，在全球男性中預期壽命最長。（微博）

（6）a.患者男性,60歲,因左眼模糊1年，于1992年2月28日入院。（微博）

b.每日推薦攝入量：男性0.7毫克；女性0.6毫克。 （微博）

（7）由此算出最理想的男婚女嫁年齡應為男性32歲、女性27歲。（微博）

從以上例句中可以看出，例（3a）和例（3b）是“男性”用于比賽和現場節目的語境。例句（4）是招聘的一則通告。例句（5a）是生理學的解剖時常用“男性”區分性別，例句（5b）是關于壽命的預期，與生理有關，故用“男性”。例句（6a）中，要表明“患者”的性別，只能用“男性”限定，而不能是其他詞；例句（6b）也和生病有關，病人所服藥物的劑量要視性別而定，所以用“男性”最合適。

（三）男子

“男子”多出現于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情況和體育類的語句中。例如：

（8）剛進電梯，看到一張通知：2號晚9點時許，一不明男子在電梯噴了不明氣體。（微博）

（9）在男子3000米決賽進行的同時，男子1.50米跳高也正進行著。（微博）

在例句（8）中，講述者無法確定男子的身份，就用了“男子”一詞。例句（9）與體育競賽有關，不同性別的體育項目的區分用“男子”更合適。

（四）男士

“男士”經常用于銷售化妝品或衣物等句子，以及非常正式的大型的場合也常用“男士”一詞。例如：

（10）洗浴用品沐浴露正品男士1300g賣25元。（微博）

（11）純棉單排扣小西裝西服男士2703賣178元。（微博）

（12）11月2日晚，“芭莎男士（微博）盛典”在北京798藝術區舉行。（微博）

例句（10）和例句（11）分別是“男士”用于店家售賣個人用品和衣物的語境；例句（12）是大型公眾場合，用“男士”比較得體。

（五）男孩

“男孩”在生育的語境中使用頻率較高，用來詢問或者告訴對方孩子的性別時，多用“男孩”或者“女孩”。“男孩”也多與形容詞“大”和“小”搭配使用。

（13）妹妹早上生了個男孩，我榮升正牌阿姨，老媽也奔醫院去了。（微博）

（14）a.可是，從一個不同式樣的簾子下面，他看見兩個小男孩。（微博）

b.要像個大男孩，風吹又日曬，生活自由自在。（微博）

例句（13）是妹妹生了性別是男的孩子，因年齡小，用了“男孩”來稱呼。例句（14a）“男孩”前加“小”，表示年齡?。焕洌?4b）言外之意是雖然年齡小，但是也要堅強勇敢，其實際還是突出了孩子的年齡小，所以用“男孩”。

六、結語

經過梳理分析和吸收借鑒前人的研究成果，以及對語料的搜集和整理，從詞義、語義和語境三個方面對“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作了辨析。從詞義上看，“男人1”側重可以勞動的男性的人，而不是動物；“男人2”突出一種身份；“男性”側重表示性別；“男士”側重體現婚姻狀況；“男子”體現稱謂時的主觀尊敬色彩；“男孩”突出未成年、年齡小。從語義特征上看，利用[屬性義][空間義][性別][成年][已婚][概括][主觀]這七個語義特征可以將“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通過最小對立顯示出它們的不同之處。從語境上看，“男人”可以用于書面語和口語中；“男性”多用于比賽、招聘、生理、生病就醫、婚嫁的語境；“男子”多用于不明對方身份的情況和體育類的語境；“男士”經常用于店鋪銷售和大型場合中；“男孩”多用于分娩時告知性別或者突出孩子年齡小的語境，可與“大”和“小”一起搭配。通過分析已經對“男”及系列同義詞“男人、男性、男子、男士、男孩”的區別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在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方面仍有不足，以后還會加強這方面的積累，不斷探索其差別所在。

注釋：

①“男”+×系列同義詞是以性別語素“男”為基礎構成，故將“男”也作為研究對象加以對照。

②“人”在《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中有9條義項，根據本文所需，只取與研究對象相關的一項。

③“性”在《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中有6條義項，根據本文所需，只取與研究對象相關的一項。

④“子”在《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中有15條義項，根據本文所需，只取與研究對象相關的其中一項。

⑤“士”在《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中有8條義項，根據本文所需，只取與研究對象相關的其中兩項。

⑥現代不存在爵，所以男2的義項在這里不再分析，只保留男1，在下文中以“男”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