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際中的高低語境文化芻議

◎周瓊紅

（河海大學外國語學院 江蘇 南京 211100）

語境，即語言環境，是人們說話時體現在具體言語之外的情景狀況與相關文化、社會背景。美國學者薩莫瓦爾和波特把語境定義為：“一定背景或是環境的文化的適應的形式。”[1]根據人們對于語境的依賴程度，語境文化主要被劃分為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兩種。人們想要達到順利的交際就有必要去了解不同語境下人們的思維方式和表達習慣，提高辨識交際者語境文化差異的敏感度，在交際中排除因為誤解而產生的障礙。

一、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的概念

語境文化的概念最早在1976年由美國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在《超越文化》一書中提出，霍爾認為：“高語境文化傳播的絕大部分信息或存于物質語境中,或內化在個人身上，極少數處在清晰、被傳遞的編碼信息中；低語境傳播正好相反，即將大量的信息置于清晰的編碼中，以便補充語境中丟失的部分。”[2]在高語境文化中，人們較少通過詞語、句子等口頭代碼，而更多地運用說話的口氣、面部表情、手勢和眼神等非語言元素。而在低語境文化中，大量的交流信息蘊含于明確的代碼(詞、句子和語法)中。實際上生活中最常見是高語境文化，尤其是與朋友和家人的交流，因為擁有相同的語境，有時只需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要表達什么。例如：

（1）某天晚上我問我妻子是否可以遞給我一個東西，她立刻理解我想要的東西是遙控器[3]。

（2）如果我的妻子讓我把它調小一點，我知道她是在指電視，如果電視是開著的話[3]。

低語境文化則因采用過于直白的語言容易讓聽者產生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人們在低語境文化的交流中不會拐彎抹角，而是直接表達自己明確的態度，例如：

（1）甲：“你明天去參加派對嗎？”

乙：“不，我不想，我覺得完成論文才是更加重要的事，并且我討厭派對上吵鬧的人群和劣質的酒水。”

（2）甲：“好久不見，怎么突然來找我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啥也沒準備。”

乙：“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讓你盡快還錢。”

高語境文化的表達更為隱晦、間接，低語境文化的表達對環境的依賴程度低，因此需要經過清晰的編碼達到清楚明了的效果。一般情況下，在高語境文化下的交際更加經濟、快速和有效[4]。跨文化交際研究者古迪孔斯特根據霍爾的關于高低語境的解釋，把12個國家按照“高語境”文化到“低語境”文化的順序排列為：日本，中國，阿拉伯，希臘，西班牙，意大利，英國，法國，美國，斯堪的納維亞，德國，瑞士[5]。可見，亞洲國家的文化一般被定義為高語境文化，而大部分歐美國家則喜歡在低語境文化情境中交際。

二、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差異的成因

文化在傳播和交流中必然會受到外在因素的影響。高語境文化的低語境文化的形成主要是受以下兩個原因的影響：

（一）歷史因素

中華文明古國自古是大雜居，人們長期穩定地生活在同一片土地，大家的生活方式和交流方式也都形成統一的固定模式。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統治者都是以集權的方式來鞏固國家統治，秦朝“焚書坑儒”，西漢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清朝“文字獄”等都反映統治者對人民文化和思想上的掌控，人們對自己的言論格外謹慎，因為知道直抒胸臆、口無遮攔會帶來什么樣的嚴重后果。孔子的儒家思想對中國文化有著根深蒂固的影響，《論語》中“仁”的核心思想提倡君子應該養成含蓄、內斂、自省和沉穩的性格[6]。《論語》警示人們應該謹言慎行，如：“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7]正是這樣，高語境文化在中國的土壤上生長并傳承。

美國從1776年獨立以來，僅有兩百年歷史，不同的種族生活在一起，因缺乏共同生活的基礎，風俗習慣迥異，人們傾向于有話直說。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提倡通過辯論和談話來參悟人生的真諦，西方因此推崇能言善辯的能力。同時西方崇尚個人主義，尊重和肯定個人的尊嚴，在交際中他們束縛比較少，在一種相對平等的觀念下進行交際。西方的交際習慣因此產生了低語境文化的交際方式。

（二）宗教因素

我國深受佛教“悟”的思想影響，“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是佛教的修身之道。佛教認為重要的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道教也主張“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這鼓勵人們用心去感受然后領會真意。這也就是高語境文化交際方式下人們往往喜歡察言觀色的原因之一。

西方國家大都信奉基督教，基督徒深信上帝用言語創造了世界，《圣經》記載到：“語言與上帝共存，語言即上帝。”因此每逢大事發生，比如大選之前，候選人都會通過一番激烈的演講來為自己獲得民心，贏得選票的現象也不難理解。來自低語境文化的交際者通常熟練地使用語言技巧去展現自己并爭取更多的機會。

三、高低語境文化的應用與沖突

在進行跨文化交流時，文化差異所導致的誤解和沖突不容忽視，了解高低語境文化差異對各國的經濟和文化發展有重要意義。

（一）廣告設計

廣告是生產者推銷產品的常用手段，不同語境文化下的廣告有不同的宣傳效果。例如我國的欖菊洗潔精廣告：

“包租婆!怎么沒水啦？”

“水費不要錢啊？”

“只剩一瓢水，你叫我怎么洗？”

“用欖菊啊！”

該廣告在周星馳的電影《功夫》情節的基礎上來襯托出全新欖菊洗潔精易漂易清易過水的功效，即使當摳門的包租婆停水的時候欖菊洗潔精也可以事半功倍。高語境文化下的廣告設計就是建立在共同的認知上來更好地宣傳，但是對沒看過這部電影的人來說會覺得廣告內容趣味性不足且缺乏邏輯性。

在低語境文化下的廣告，如在美國，廣告設計者往往不依賴語境，他們更注重具體內容的表達，主要依賴于語言形式。在咖啡廣告中，例如：

（1）“The taste is great.”（Nescafe）

（2）“Good to the last drop.”（Maxwell）

（3）“Take time to indulge.”（Nestle Ice Cream）

美國的廣告喜歡用“great” “good” “indulge” 等具體的詞語來稱贊和推銷產品的特點和口感，這樣通俗易懂的描述能讓消費者對產品有一個直觀的了解。此外，美國的廣告還直接把產品的成分列舉出來，消費者在購買時可以根據自己對營養成分的需要去挑選產品，在低語境文化下利用直白的語言產生指向性意義。但是在高語境文化的人看來，這樣的廣告聽起來會有些生硬和武斷，缺乏藝術性。

（二）電影情節

電影的拍攝同樣也受到語境文化的影響而體現出不同的風土人情。在李安導演的電影《斷背山》中，Ennis和Jack是兩個西部青年，他們深深地愛上了彼此，但受制于當時世俗的枷鎖，他們不能公然出柜。在影片結尾處，Ennis知道Jack遇險后，與其妻子通了平生唯一的電話，李安導演舉重若輕地采用東方高語境文化來營造電影的氛圍，他用不斷重疊的豐富畫面而非過多的語言讓觀眾去理解故事情節和其中的情感交流，事實就是妻子在電話中驗證了丈夫的性取向，Ennis也意識到了Jack并非死于車禍而是因為是同性戀而被活活打死了。采用這種含蓄、節制、細膩和隱晦的拍攝手法把一個敏感的社會問題在藝術化的“高語境”下為美國主流文化中的西部片增添了重要的一筆。

在美國的電影中，演員之間的對手戲采用更加直白的臺詞，例如：

電影《亂世佳人》中斯嘉麗和弗蘭克的對話：

斯嘉麗：“弗蘭克·肯尼迪，怪了，你留新式絡腮胡子看上去真帥！”

弗蘭克：“謝謝您……謝謝您，斯嘉麗小姐。”[8]

這段臺詞當中就表現除了在低語境文化交際中，人們更加注重自我，會對他人的稱贊欣然接受并致謝，這在高語境文化看來是一種十分不謙虛的表現。

（三）談判策略

隨著經濟和文化的發展，各國之間的貿易交流越來越密切，商貿交往少不了商業談判過程，談判的模式和技巧同樣也是不同語境文化的碰撞。以中美為例，中美貿易在語言風格、時間觀念、和協議的行文方面都存在差異。中國人在談判時不會明確給出答案，而會迂回婉轉地去表達信息，即使是拒絕也不會直接說出來，從而容易讓對方誤會。美國人不喜歡沉默，主張能言善辯。中國人喜歡在做一件事的時候也可以兼顧其他的事情，比如在接受健康中心的工作人員回訪時同時和家人聚會，而美國人做事情尊重嚴格的時間安排，一次只做一件事，做完才去進行下一個地點的事情。中國在商業活動中進行談判時，更傾向于維系一種持久的和諧的人際關系，當日后出現差錯時，中國人也首先會從人際關系出發去協商并解決問題，而西方人則十分重視白紙黑字的具體條款，嚴格按照合同履行。這些文化差異經常會產生一些誤解而影響談判的成功率。

四、高低語境下的跨文化交際策略

（一）樹立多元文化意識

由于生活環境和認知水平的限制，頭腦的文化普遍是單一的，對其他類型的文化知之甚少，在自己所處文化的熏陶下人們具備的文化自信讓人們對其他文化有一種排斥心理，而這樣的心理會成為人們跨文化交際的障礙之一，所以為了更好地適應日新月異的文化萬花筒，人們應該調整自己的心理，樹立多元文化意識，尊重其他國家的飲食文化、節日文化和宗教文化等，去了解并欣賞其他的文化，才能對這個世界進行宏觀的學習。

(二)學會換位思考

世界上找不到兩篇一模一樣的葉子，同樣也不存在一模一樣的文化模式和會，所以不同文化模式之間會存在一定的差異是不可避免的，人們要想在一種可持續發展的狀態下尋求和諧，就應該尊重文化的多樣性。面對差異和沖突，人們要懂得換位思考，比如日本人注重社交距離，他們打招呼時沒有握手的習慣，所以當人們與日本的朋友見面互動時應該理解并尊重這樣的社交習慣去避免尷尬的發生。比如雖然在我國“老師”，“老總”等來尊稱地位或者資格較高的人，但在西方人眼里覺得被視為年老是一種被當作弱勢群體對待的體現，他們往往對長者或學識高的人直呼其名。進行換位思考、入鄉隨俗是人們交際成功的必要前提。

（三）多聽多看多學習

不同語境文化模式的發展不是一成不變的，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從來就不是兩個互相排斥的極端，有的國家的交際中高語境和低語境文化并存，為了更好地區分，更順利地進行交際，應該多聽多看多學習，廣泛甚至深入地去了解不同國家的宗教、歷史、文化、習俗和語言等淵源，例如在德國，人們過生日習慣選擇在那天之后的周末去過；巴西人有一個特殊的習俗，元旦那天，兩人見面時，會揪住彼此的耳朵，這個動作表達了問候和祝福；在我國，當他人表現得很好時，人們會豎起大拇指進行稱贊，在有些國家這個動作卻代表著其他意思。在澳大利亞和希臘，伸出大拇指被視為一種侮辱。所以在充分掌握一定文化知識的基礎上，才能在跨文化交際中與時俱進，達到尊重他人的效果，變得更加自信和靈活。

五、結論

文化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高低語境文化也沒有優劣之分，了解和學習其他國家的文化可以讓人們體會到世界文化的異彩紛呈，在文化傳播和交流中應該秉持尊重的態度，同時也不能丟失自己的文化特色。在全球化高度發展的時代，世界越來越趨于開放，人們應提高對文化差異的敏感度。了解跨文化中的高低語境文化的特點和差異，能減少跨文化交際中的沖突，掌握基本的交際策略能提高跨文化交際的效率，不僅有利于世界文明共同發展，而且對實現世界各國友好合作，互利共贏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