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 旭,張 玲
(連云港市中醫院感染科,江蘇 連云港 222004)
張玲主任為江蘇省名中醫,江蘇省第三批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南京中醫藥大學兼職教授。她從事中醫臨床工作近40 年,善于傳承名老中醫的學術思想,并注重創新發展,在內科病的診治方面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尤其擅長治療脾胃肝膽科常見病及疑難雜癥。慢性胃炎為臨床常見病,是由多種病因引起的胃黏膜慢性炎癥反應,其常見病因為幽門螺桿菌感染、飲食不規律、精神緊張焦慮等[1-3]。慢性胃炎可分為非萎縮性慢性胃炎和萎縮性慢性胃炎。現代醫學認為,長期慢性活動性炎癥反應對胃黏膜是有明確損傷的,它會通過多種機制破壞胃黏膜。這些機制可能與胃上皮的更新、生長、完整性、分化和功能相關。在炎癥反應的早期階段,有些改變是可以逆轉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萎縮性胃炎引起的病理改變常難以逆轉。萎縮性胃炎是目前臨床上已確定的引發胃癌的獨立危險因素。慢性胃炎患者的臨床癥狀無特異性,可表現為上腹脹痛或上腹不適、早飽、反酸、噯氣、惡心、食欲減退等。西醫治療慢性胃炎的常規方法包括抑酸、保護胃黏膜、根除幽門螺桿菌等。有研究指出,部分慢性胃炎患者經西醫治療后會出現病情遷延不愈的情況。長期應用抑酸藥可導致其出現胃黏膜萎縮等不良反應,部分患者甚至會出現焦慮、抑郁、煩躁、失眠等癥狀,從而可對其日常工作、生活質量造成嚴重的影響。筆者有幸跟隨張玲主任學習多年,受益匪淺,現將其治療慢性胃炎的經驗總結如下。
慢性胃炎在中醫學中屬于“胃脘痛”、“胃痞病”的范疇[4]。中醫認為該病的病位在胃,與肝、脾密切相關,其主要病因是情志不暢、飲食不節、脾胃虛弱、外感邪氣等引起的氣機阻滯、脾胃失調。張師認為,脾胃虛弱是慢性胃炎的本因,正所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脾氣健則身體健。近年來,隨著人們生活方式、飲食習慣的改變,證型為實證、熱證的慢性胃炎患者逐漸增多,其中最多見的證型是肝胃不和證,其次是濕熱中阻證。吳晉蘭[5]分析了200 余例慢性胃炎患者的中醫證型,發現肝胃不和證最為多見(占40% 以上)。古代醫集中常有肝木郁滯導致心下胃痛的論述,如《雜病源流犀燭·胃病源流》中說:“胃痛,邪干胃脘病也。唯肝氣相乘為尤甚,以木性暴,且正克也”。《臨證指南醫案》中說:“肝木肆橫胃土必傷”。張師認為,肝臟、脾胃同處中焦,肝臟疏泄功能可影響脾胃升降平衡。現如今,人們的工作節奏較快、生活壓力較大,臨床常見憂思惱怒,氣郁傷肝,肝氣失于疏泄,橫逆犯胃,氣機阻滯,進而出現脘腹痞滿、兩脅作痛、食欲不振、噯氣不舒等癥。肝氣郁結可影響慢性胃炎患者的預后轉歸。氣郁日久,可由氣及血而致血瘀形成,使胃脘痛難以醫治。
健脾益氣是預防慢性胃炎反復發作的重要治則。進行相關治療常用的方劑包括四君子湯、參苓白術散等。脾主運化,脾虛失于運化,則見脾虛生濕。脾為陰土,喜燥惡濕,內濕可加重脾虛,形成惡性循環。濕邪阻滯氣機可引起胃脹、吐酸、舌苔白膩等癥狀。臨床上常用蒼術、白術、川厚樸、砂仁、蔻仁、草果仁健脾化濕;若夏季暑濕重,常用藿香、佩蘭、碧玉散、六一散等清解暑濕;若濕邪郁久化熱,引起口干口苦、舌苔黃膩,可加黃連、黃芩、山梔、竹茹等清熱化濕;若氣虛及陽,陽氣虧虛并見,可加干姜、肉桂、吳茱萸等溫中散寒止痛。張師認為,慢性胃炎的病機以虛實夾雜多見,即以脾虛為本,以寒、熱、痰濕、氣滯、血瘀、食積等為標。治療此病應從健脾益氣等方面入手(可選用黨參、黃芪、白術等)。
張師認為,理氣和胃是慢性胃炎的重要治法。理氣包括調和脾胃氣機、調理肝胃氣機、理氣化痰等。張師善用調理肝胃氣機法,常用的代表經驗方為疏肝和胃方。唐容川在《血證論》中指出:“若肝之清陽不升,則不能疏泄水谷,滲泄中滿之證在所難免”。臨證時張師善用柴胡、郁金、旋覆花、代赭石、沉香、陳皮、木瓜、香附、佛手、砂仁、甘松等疏肝理氣和胃。對于存在重度氣機郁滯的患者,常為其應用柴胡、青皮、枳實、萊菔子、厚樸等。對于存在輕度氣機郁滯的患者,常為其應用木香、陳皮、香元皮、佛手、砂仁、紫蘇梗、木瓜、合歡皮等。張師認為,理氣需區分氣機郁滯的輕重,以防過用辛香溫燥之品耗氣傷陰,導致胃失濡養,胃痛纏綿難愈。甘松為張師常用藥。此藥具有理氣止痛、醒脾開胃、鎮靜的作用,其味甘而不滯,性溫而不熱,香而不燥,尤其適用于對脾虛氣滯者進行治療。
張師治療慢性胃炎時常用活血化瘀藥,如當歸、赤芍、丹參、五靈脂、蒲黃、延胡索、三棱、莪術等。張師認為,對于病程日久、久治不愈、病情纏綿,或見舌質發紫、發暗、舌體有瘀點的慢性胃炎患者,可采用活血化瘀藥對其進行治療,以達到血行而氣暢,瘀血去而新血生的目的。
慢性胃炎患者的病程較長,且常伴有失眠、盜汗等癥狀。張師在治療慢性胃炎時,十分重視兼夾癥狀的處理。常使用首烏藤、酸棗仁、生龍骨、生牡蠣等治療失眠,使用煅龍骨、煅牡蠣、浮小麥、糯稻根、麻黃根等治療汗證。張師認為,積極地對慢性胃炎患者的兼夾癥狀進行治療可顯著改善其生活質量,增強其戰勝疾病的信心。
現代人工作生活節奏快,壓力大,易出現煩躁或焦慮情緒,進而可發生身心疾病。生理疾病與心理疾病相互影響,常導致疾病難以痊愈。中醫認為,思則氣結,怒則氣上,悲則氣消,驚則氣亂,故情志不遂、五志過極均可造成氣機逆亂、升降失職。肝氣橫逆犯脾胃、胃失和降、肝脾不和、氣機郁滯引起的胃痛、噯氣、痞滿等癥狀均為慢性胃炎患者的常見癥狀。慢性胃炎的反復發作與患者肝臟的生理功能失調存在密切聯系。肝屬木臟,具疏泄條達之性,與情志的調暢息息相關,并可協助脾胃運化。因此情志的失調可反饋于肝,甚至可進一步影響脾胃運化功能。張師認為,應注重對慢性胃炎患者情緒的疏導。在治療期間,要與患者充分溝通,了解其生活、工作情況,并根據其實際情況對其進行心理疏導,以幫助其建立良好的心態,促進其康復。
飲食不節,暴飲暴食,易損傷脾胃;五味過極,辛辣無度,肥甘厚味,可蘊濕生熱;饑飽失常可致脾胃虛弱。上述因素均可引起胃痛、嘈雜、痞滿等。在進行治療期間,慢性胃炎患者如果能夠根據自身體質的寒熱偏向調整飲食,可提高療效,加速康復。反之,則會影響療效,導致病情惡化。張師認為,慢性胃炎患者飲食宜規律、清淡,烹飪食物時應少用辛辣作料。張師常建議存在焦慮、抑郁癥狀者以蓮子心、玫瑰花、綠鄂梅代茶飲。她認為,舌淡有齒痕者宜進食山藥補脾氣;肢腫、體倦乏力、舌苔白膩者應多進食赤小豆、冬瓜、薏米等利水消腫。
疏肝和胃方的藥物組成包括柴胡、醋香附、郁金、川楝子、旋覆花、枳殼、炒白芍、沉香、當歸、陳皮、法半夏和生麥芽。此方由柴胡疏肝散化裁而成,較柴胡疏肝散增加了郁金、川楝子、旋覆花、沉香、當歸、法半夏、生麥芽,去除了川芎,其理氣和胃、和血止痛的功效要強于柴胡疏肝散。此方中的柴胡、郁金為君藥,這兩味藥主治肝胃氣機不暢,二者合用可疏肝和胃;香附為臣藥,可調節肝、脾之氣機,君臣合用可共奏疏肝和胃之功;旋覆花、枳殼一升一降,可調理中焦氣機,改善噯氣等不適癥狀;肝臟體陰而用陽,此方中加芍藥養肝斂陰,緩解理氣藥的香燥,并可起到緩急止痛的功效;沉香能理諸氣而調中;川楝子可理氣止痛;當歸性溫,味甘、辛,可活血止痛、補血治虛;半夏、陳皮可燥濕化痰。在治療慢性胃炎時,張師常為患者使用生麥芽。生麥芽除具有消食的功效外,還具有疏肝理氣的功效,尤其適用于對食積兼肝郁者進行治療。張師認為,在使用疏肝和胃方治療慢性胃炎時可根據患者的實際情況為其調整組方。例如,對于存在濕熱癥狀者,可為其加用黃連、黃芩、山梔清熱祛濕。對于存在嚴重濕邪癥狀者,可為其加用蒼術、厚樸、茯苓、薏仁、滑石等。對于存在反酸、胃熱癥狀者,可為其加用黃連、吳茱萸。對于存在脾虛癥狀者,可為其加用香附、砂仁。對于存在大便秘結癥狀者,可將方中的枳殼改為枳實,以加強行氣導滯作用。藥理學研究表明,柴胡在緩解慢性胃炎患者的臨床癥狀、提高其幽門螺桿菌的根除率、降低其病情復發率等方面的應用價值均較高[6]。有關青皮、陳皮、枳實藥理作用的研究顯示,上述諸藥均具有減少胃酸分泌、促進腸蠕動、降低Oddi 括約肌緊張度、增加膽汁分泌等作用[7]。
徐某,女,30 歲,主訴:上腹部不適半年余,再發1 周。2019 年12 月27 日到我院就診。患者半年來反復出現上腹部不適,曾查胃鏡示慢性胃炎,間斷服用“奧美拉唑”等抑酸藥,癥狀雖能改善,但易復發。1 周前生氣后出現上腹部脹痛,噯氣頻繁,反酸口苦,納食一般,伴胸悶,失眠多夢,二便尚調。舌質淡紅,苔薄白,脈弦。2019 年10 月查胃鏡示:存在慢性非萎縮性胃炎。Hp 檢測結果為陰性,肝膽脾彩超未見明顯異常。西醫診斷:慢性胃炎。中醫診斷:慢性胃炎肝胃不和證。治以疏肝理氣和胃。方用自擬方疏肝和胃方加減,藥物組成和用法如下:柴胡15 g、郁金10 g、香附10 g、代赭石20 g(先煎)、旋覆花10 g(包煎)、法半夏10 g、芍藥10 g、佛手10 g、木香10 g、首烏藤15 g、茯神15 g、遠志10 g、甘草5 g。水煎服,1 劑/d。治療7 d 后,患者上腹部脹痛緩解,噯氣減少,但仍有反酸口苦,飲食較前增加,舌苔薄黃。二診在原方基礎上加黃連6 g、吳茱萸3 g,焦三仙各15 g,再服7 劑后反酸消失,飲食好轉。三診繼續予疏肝和胃方鞏固治療1 個月,隨診未見病情復發。
按語:患者為年輕女性,出現反復發作的上腹部脹痛不適,情緒激動后癥狀加重,反酸噯氣明顯,伴有胸悶不暢,舌質淡,苔薄,脈弦,辨證為肝胃不和證。初診予疏肝理氣和胃,使用疏肝和胃方加減,加首烏藤養血安神,加遠志解郁安神。服用7 劑后胃脘脹痛已基本緩解,飲食好轉,但仍有反酸口苦之癥,舌苔薄黃,遂加黃連、吳茱萸治療肝火犯胃所致反酸。服用7 劑后患者已無明顯不適,遂予疏肝和胃方繼續調理肝胃氣機,以收全功。
綜上所述,用疏肝和胃方治療慢性胃炎的效果顯著。此法值得在臨床上推廣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