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節軟骨真的不能再生嗎

文◎袁越

每年的10月12日是世界關節炎日。關節炎是最常見的慢性疾病之一，共有100 多種類型，其中以骨關節炎較為常見。骨關節炎是一種退行性關節病，全世界大約有75%的65 歲以上老年人會中招。這種病的病因是兩個關節之間的軟骨被磨薄了，失去了對關節的潤滑和緩沖作用。運動時關節兩端發生了骨對骨的直接摩擦，這能不疼嗎？所以，這種病會導致患者的生活質量出現不同程度的下降，嚴重時甚至連路都走不了。

除了止疼藥，骨關節炎目前無藥可治。但止疼藥畢竟只是權宜之計，如果能想辦法讓患者的軟骨再生，就能緩解癥狀，甚至有可能徹底治好這個病。

那么，人類的軟骨到底能不能再生呢？醫學界在這個問題上存在很大爭議。傳統意見認為人類軟骨不能再生，一個證據就是軟骨組織內部沒有毛細血管，因此也就無法為組織再生提供必要的修復細胞和營養物質。

另一個證據來自同位素碳-14 的研究。丹麥科學家分析了過去幾十年里通過膝關節置換手術而置換下來的人類膝蓋樣本的碳-14 含量，發現20世紀50年代長大的人含量最高，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出生的人含量都很低。眾所周知，因為冷戰的關系，超級大國在20世紀50年代進行了多次核試驗，這股風潮直到1963年蘇美英簽署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之后才告一段落。核爆炸會向大氣中排放大量碳-14 同位素，使得這種本來含量很低的同位素在20世紀50年代出現了一個罕見的波峰。這項研究說明人類的軟骨在8～13 歲期間便完成了發育，此后便幾乎不再更新了。

由于這兩個證據，骨關節炎患者幾乎被宣判了“死刑”：全世界幾乎所有正規的骨科大夫都會告訴患者，軟骨是不可再生的，市面上流行的兩種關節保健品葡萄糖胺和硫酸軟骨素只是安慰劑而已，起不到什么效果。如果患者實在忍不了疼，只能選擇安裝人工關節，就好像牙壞了只能裝假牙一樣。問題在于，人工關節往往只有15～20年的壽命，之后又得重新做手術進行更換。如果一個人在中年時期就得了骨關節炎，那么他將面臨兩次關節置換手術，而第二次將會在他年紀很大的時候做，風險太大了。

與此同時，仍然有一部分骨科專家不信邪。他們認為軟骨組織內部是有活細胞的，正是這些軟骨細胞分泌的纖維蛋白構成了軟骨組織的主要成分，很難想象這些活細胞沒有某種再生機制，從而彌補因為各種原因而導致的細胞死亡。

于是，這些科學家一直在堅持尋找軟骨組織的再生跡象，并研究其背后的再生機制。經過多年的不懈努力，他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軟骨再生的跡象真的被發現了，其背后的機制也逐漸被搞清楚了，科學家們稱其為“動態加載”。這一機制的核心就是關節滑液，它除了能提供潤滑作用，還能代替血液，為關節處的軟骨組織帶去所需的營養物質。唯一的區別在于，關節滑液不像血液那樣有心臟提供動力，必須依靠關節自身的擠壓和擴張等動態過程才能循環起來，這就是“動態加載”這個名稱的由來。這個理論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預防關節炎的最佳方式就是堅持鍛煉，只有這么做才能加速關節液的循環，為軟骨再生提供更多的營養物質。

順便提一句，這里所說的鍛煉最好包括負重練習，只有這樣才能增加關節附近的肌肉力量，從而減輕關節所受的壓力，減輕痛感。

可惜的是，科學家們還帶來了一個壞消息，那就是人類關節軟骨組織的再生能力非常有限，遠不如身體其他組織那么強大，這就是中老年人會得關節炎，而且這種病如此難治的原因。前文提到的碳-14研究之所以得出了負面的結論，原因也是如此。

更有意思的是，杜克大學醫學院的骨科專家弗吉尼亞·克勞斯等人通過對不同關節的蛋白質合成能力的研究，發現人類踝關節的軟骨組織再生能力最強，膝蓋次之，髖關節最差。這就解釋了為什么人類很少患踝關節炎，而髖關節炎的發病率又是如此之高。

這篇論文發表在2019年10月9日出版的《科學進展》雜志上，克勞斯稱其為“人類的蠑螈遺跡”，因為蠑螈的肢體再生能力便是末端最強，靠近軀干的部分相對較差。

克勞斯還發現，參與軟骨修復的mRNA 在患有骨關節炎的關節處含量要比健康關節處更高，說明骨關節炎相當于一個開關，激活了人類身體里殘存的肢體再生機制。只不過人類的這一機制和蠑螈相比已經嚴重退化了，不足以實現對關節軟骨的徹底修復。

軟骨再生機制的發現啟發了一種名為“關節牽引術”的新式療法，初步結果證明確實有效。顧名思義，這個方法需要用外力將關節向兩邊拉伸，然后在關節中間插入楔子，使得上下兩個關節面之間維持一個距離約為5毫米的空間。關節滑液將會填滿這個空間，為軟骨的再生過程提供充足的營養。通常情況下，整個療程會持續6周時間，在此期間患者可以繼續走路，不影響生活。

2022年3月出版的《風濕病學》雜志刊登了荷蘭烏得勒支大學醫學中心的骨科專家梅林·詹森博士撰寫的一篇論文，作者和同事們用核磁共振技術（MRI）測量了接受這一療法的患者的軟骨，發現其厚度普遍得到增加，而且這一效果可以維持10年以上。

總之，人類軟骨確實有一定程度的再生能力，但往往不足以應對關節的退化。中老年人必須加強鍛煉，一方面為軟骨的再生提供充足的關節滑液，另一方面也可以增加關節附近的肌肉力量，順便減肥，以減輕關節的壓力。實在不行的話，則可以試試這個“關節牽引術”，以此來增加關節滑液的供應量，幫助軟骨加快再生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