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藥企業利用不實發票虛列費用套取資金

●邱 凜

一、案例背景

HS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HS公司）是HAS制藥集團有限公司通過間接持股方式100%控股的運營實體，2018年末，該公司資產754176.56萬元，負債463898.66萬元，所有者權益290277.90萬 元；2018年 度 營 業 收 入776686.27萬元，銷售費用271407.86萬元，凈利潤230277.90萬元。2019年，財政部對其2018年會計信息質量，尤其是銷售費用的真實性進行了檢查。檢查發現，該公司利用不實發票虛列銷售費用，金額高達15295.16萬元。

二、違規手段

（一）以虛假發票列支銷售費用

一是HS公司2018年銷售費用中列支的某省HU廣告有限公司等9家公司開具的咨詢評審費、廣告宣傳費等發票1595.39萬元，經河南監管局赴稅務局實地核驗，上述發票均為偽造、變造的虛假發票。二是HS公司2018年銷售費用中列支的A市DA管理咨詢有限公司等50家公司的咨詢評審費、廣告宣傳費11306.06萬元，通過國家稅務總局全國增值稅發票查驗平臺查驗，結果為“查無此票”或“不一致”。

（二）以沒有實質經濟業務事項的發票列支銷售費用

HS公司2018年12月銷售費用中列支B市保稅區DM信息咨詢服務部等27家咨詢服務部的發票1600萬元，均為同一家中介機構代理開具。經實地查詢上述27家咨詢服務部相關銀行賬戶流水，HS公司醫藥代表僅向相關銀行賬戶轉入應繳納的相應稅款，除此之外，無任何資金往來。

（三）以不實事項列支辦公費、會議費

一是HS公司2018年列支37.93萬元辦公用品費及會務費，發票的開票方已于發票開具日前注銷或被吊銷營業執照并被列為經營異常企業。二是列支辦公用品費481.72萬元，實際并未購買。三是列支會議費274.06萬元，部分簽到人員姓名為編造，如李狗蛋、盧溝橋、白玉湯等。

三、違規特點

（一）手段多樣

HS公司虛列費用手段多樣，有的用偽造、變造的虛假發票虛列費用，有的通過中介機構代理開具沒有實質經濟業務事項的發票虛列費用，有的用不實經濟事項或虛構會議的方式虛列費用。

（二）金額巨大

經檢查，HS公司2018年通過各種手段虛列費用高達15000多萬元，金額巨大。

（三）手段較為隱蔽

HS公司虛列費用的手段較為隱蔽，虛列的15000多萬元費用中，有2393.71萬元的發票是從稅務部門申領的正式發票，只是沒有相應的實質經濟業務。即便是虛假發票，也是套用了真實存在公司的發票號，經過偽造、變造而來的票據，如果不是專程到稅務部門查驗，難以辨別其真偽。

四、處理結果

對于上述問題，財政部依法對該公司下發了處理決定，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會計法》規定，給予該公司罰款5萬元的行政處罰。虛假發票等涉稅問題，移交稅務機關依法處理。

五、檢查思路與方法

根據以往檢查經驗，醫藥企業常以咨詢費、會議費等各類發票套取大額現金，并且常從同一家單位多頻次、大量取得發票。因此，在對HS公司會計信息質量檢查時，將銷售費用發票和經濟業務的真實性作為檢查重點。

（一）順藤摸瓜，閃電出擊

在對HS公司銷售費用的分析中，檢查組發現該公司2018年12月底報銷了1600萬元的銷售費用，雖然名義上分屬27家咨詢服務部，但開票人均為同一家中介機構，開票日期集中在11月29日，且發票連號。同時檢查組了解到，該公司統一為醫藥代表辦理了公務卡，所有業務費用均需通過公務卡結算。檢查組隨即調取了所有在冊醫藥代表的姓名和公務卡號，在江蘇監管局的協助下，會同當地稅務局直奔開票中介機構所在地——B市保稅區某大廈XX室，當場扣住了其代為保管的部分咨詢服務部銀行對賬單。中介機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得交出了27家咨詢服務部2018年的全部銀行對賬單。經查詢，上述咨詢服務部的銀行賬戶中，除了HS公司醫藥代表用公務卡轉入應繳納的相應稅款外，無任何其他資金往來。至此，該公司虛開沒有實質經濟業務事項發票虛列銷售費用的問題浮出水面。

（二）就地就近，延伸檢查

對HS公司銷售費用的進一步分析發現，該公司銷售費用區域性較強，經常在某一地區集中開出大量發票。河南監管局將計就計，收集了該公司在某省C市開出的上千萬發票信息，利用就地就近優勢，赴C市JS區、GC區和ZD區稅務局以及開票單位實地核查發票的真實性。結果令人大跌眼鏡：1595.39萬元的發票全部是偽造、變造的虛假發票。有的開票單位從未與HS公司有過業務來往，其真實發票均與HS公司無關；有的開票單位地址、銀行賬號、開戶行信息均為虛假，已被稅務局列入經營異常單位，而HS公司2018年會計資料中的發票則是用其2017年的發票變造而來。

這一發現令檢查組對HS公司其他發票的真實性疑竇叢生，立即組織檢查人員利用國家稅務總局全國增值稅發票查驗平臺，對于在平臺查驗期內的銷售費用發票逐一進行驗證，又發現A市DA管理咨詢有限公司等50家公司開具的咨詢評審費、廣告宣傳費等費用113060665元，發票查詢結果為“查無此票”或“不一致”。該公司利用虛假發票虛列銷售費用的違規事實暴露無遺。

（三）政策攻心，內部突破

檢查組揭開HS公司虛假發票和沒有實質經濟業務事項發票的違規事實后，該公司醫藥代表人心惶惶。檢查組趁熱打鐵，采取財政詢問筆錄的方式，對部分醫藥代表開展攻心，擺事實講道理，闡明虛列費用套取資金的危害以及坦白從寬的政策等。醫藥代表張某和盤托出虛開辦公用品發票套取資金，用于某市藥學會相關會議經費的問題。其他醫藥代表隨后還承認了虛構會議，編造參會人員名單的問題。

六、違規動機與原因

（一）利益驅動是根本原因

隨著公立醫院全面取消藥品加成政策的實施，改變了醫院過度依賴藥品進銷差價收入維持運轉的局面，但尚未改變由醫院決策“買什么藥”和“買多少藥”，醫生通過處方影響藥品銷量和藥價的形勢。為了擴大藥品銷量、提高藥價，藥品生產廠家與醫院（醫生）結成利益聯盟，以直接或間接方式為醫院（醫生）輸送利益成了行業內的“潛規則”，“以藥補醫”由明變暗。

（二）套取資金是主要目的

“兩票制”的推行實施，雖然有效遏制了通過經銷商層層加價的突出問題，但藥品流通領域的固有利益鏈條并未斬斷，原來由經銷商承擔的利益輸送轉嫁到了藥品生產廠家身上。藥品生產廠家組建企業營銷隊伍，以各種手段虛列銷售費用套取資金，用于召開學術推廣會、醫院科室會及贊助行業協會舉辦會議等，目的都是為了推銷藥品。有的甚至以“帶金銷售”等違規方式刺激醫院（醫生）提升藥品銷售業績。

（三）經營理念落后是內部動因

從檢查情況看，該公司在對營銷業務的管理中，普遍存在重銷售業績，輕費用管理的情況，管理理念仍停留在以銷售業績為主導進行銷售費用管控的層面。2018年度按銷售收入的31.1%—34.8%對其自建營銷團隊進行費用額度管理，銷售費用只要不超過費用控制額度即可報銷。該公司營銷團隊接近5000人，遍布全國各地，人員多、分布廣、管理難度大，很容易出現紕漏。然而對于銷售費用的管理，該公司僅建立了內部會簽制度，沒有把合同、票據、資金梳理到一個平臺上，也沒有把銷售業務與合同、票據的邏輯關系對應起來，不能保證每份合同、每張票據的真實性和合規性。

（四）發票管理不到位

由于近年來經濟運行面臨下行壓力，財政收入增速隨之減緩，地方稅務部門征收壓力不斷增大。為了增收，部分基層稅務部門放松了對發票的管理，代開發票的中介機構遍地開花，稅務部門對發票相關經濟業務真實性的審核也流于形式。甚至有些基層稅務局推出自助開具發票業務，只要提供身份證和合同，就可以在自助機上開具發票，至于合同和業務的真實性則無人關心。外部監管不力導致虛開發票等違規行為泛濫。

七、教訓與啟示

（一）加強法制教育

HS公司以虛假發票和沒有實質經濟業務事項的發票虛列銷售費用的問題被發現后，公司雖然承認，但是認為上述問題是在醫藥行業內普遍存在的共性問題，甚至一度抱著法不責眾的僥幸心理，充分反映了該公司法制觀念的淡薄。因此，要廣泛開展《中華人民共和國會計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發票管理辦法》等財經法規的宣傳教育，營造“守法光榮、違法可恥”的社會環境，引導企業自覺抵制弄虛作假，提高企業遵守財經法規的意識。

（二）加強發票監管

財政、稅務等主管部門規范代開發票制度，并開展發票專項檢查，嚴格依法依規追究相關企業和人員的責任。對于不實發票開具單位，將其列入發票管理黑名單并向社會公布；對于不實發票使用單位，除了按規定不得作為稅前扣除憑證之外，還要按照相關法規的要求進行處理處罰。以此打擊虛開發票行為，凈化發票市場，從源頭上阻斷通過不實發票套取資金的行為。

（三）加大懲戒力度

一是對醫藥企業違法開具發票、套現向醫護人員和醫療機構管理人員行賄的，加大曝光處罰力度，除進行經濟處罰外，還要進行黑名單制管理，限制其經營銷售范圍。二是將醫藥銷售人員的身份在醫院醒目位置進行公開，對超出醫藥代表法定職責的行為進行嚴厲打擊。三是對于醫院管理者、藥劑師、處方權醫生進行日常監控和考核，發現有違規違法行為的，采取管理提醒、收回處方權、限期調離等措施。

（四）加強內部管理

建立健全醫藥行業內控指引和規范要求，督促醫藥企業加強對營銷人員和銷售費用的管控，把合同、票據、資金梳理到一個平臺上，進一步明晰發票、實物（勞務）、合同和資金之間的對應關系，加強對費用發票真實性的審核，保證入賬支撐材料的真實完整。